患精神病的外婆

　　患精神病的外婆，手提老式剔骨刀，誓言要砍死我妈妈，慌慌张张东倒西歪地赶到我家门口，扬起刀，一刀下去砍倒了我们紧闭的家门。此时，妈妈把我反锁在暗格房间，背着我六个月的妹妹，抄小路从田埂上溜走。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妈妈在老远的田埂之外，大喊一声妈！我在这！，外婆一股溜儿地朝着妈妈奔去，腿脚劲儿一点也不像五十多岁的老人，一个甩刀，刀尖儿从妹妹背部两厘米处划过。。。。。
　　我的外婆是一个地地道道农村出生的女人，她的一生让人唏嘘，十几岁花季少女的时候相亲嫁给了我的外公。在我有记忆开始，外公外婆还是很相爱的一对，外婆上集市会心心恋恋外公喜欢吃的菜，适合他的衣服，在普通平凡的生活中给予温暖的照顾，相互扶持。只是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现象中，他们也逃不过生儿防老的厄运，为了生一个儿子，外婆生了四个女儿，第五胎终于迎来了宝贝儿子，不幸的是最聪明的老三还在襁褓中夭折。外婆为了生这个儿子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经常性的头痛脑热，经不起半点受凉。那个时代女性完全没有任何地位，纯粹的生育工具，所以也难怪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毒害中国一代又一代的年轻夫妻，年轻人一直在接收和接受上一代人的思想观念，自己没有对生娃和婚姻生活的有任何想法，以至于在那以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即便是中国在各行各业都在飞速发展，但重男轻女的恶俗仍然遍布整个中国。但外婆她也是在自己晚年患病那几年才明白女儿对她的重要性。
　　小姨头婚那几年遭家暴，过得很不好，外婆就整日茶饭不思。有一天，小姨哭着脸带着全身的伤回娘家，外婆见状，心疼的无以复加，扛起锄头拖着小姨去理论，一个人竟把那痞子无奈家砸的稀烂，狠狠地替小姨出了一口恶气。自此，小姨离婚整日待在家里，在当时邻里眼里，小姨成了大伙茶饭后口嘴相传的话柄。外婆也因此郁郁寡欢，心里的结越打越深，在一次与邻里的吵架后精神失常，日后的每一天都在靠药物维持恍恍惚惚的精神。所以才有了开头外婆拿着大刀冲向我家的场面，我后来听妈妈讲起才想明白，也许外婆就一直活在当年那些日子里，场景再现，她只是分不清敌我。
　　爸妈妈妈深圳打工，我成了留守儿童，在最需要爱的年纪，我与外婆生活在一起很多年。那些年，我见得最多的是外婆每天早中晚吃药的场面，一次半瓶大把大把的药物直接往嘴里灌，吃药便成了吃饭。后来外婆病情越来越严重，糖尿病，高血压，视网膜崩裂多种疾病缠身，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旦遇到不幸接下来的人生困顿好像都预约了一样，接踵而来。弱小的力量如何能抵抗疾病以及生活带来的苦，我们真应该庆幸自己有个健康的身体和健全的家人，能不能大富大贵暂且不说，家人平安健全真的是上天的恩赐，有些人求都求不来。外婆去世，我才从妈妈口中得知，外婆生平最讨厌吃药，不是因为带我，怕发病担心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她是坚决不会吃药，也幸亏是这个原因，也让我有幸多了几年和外婆相处的时间，让我知道她被疾病折磨的痛，被生活磨得苦。哪有人不愿活得潇洒死地痛快，只是心有挂念，不敢离去。
　　我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外婆精神病复发住进了县城的疯人医院，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手上脚上用手臂粗的铁链子锁住，深红色的血痂格外显眼，加上鲜红色的滚烫血液从她的手上腿上直流，站在一旁的妈妈鼻子一酸，披着坚强的外衣被卸下默默流泪。外婆拼命挣扎，嘴里嘀咕着我们没法听懂的疯话，我不知道一个精神病人怕不怕痛，但我看着确实刺痛了我的内心。我不知道生活会有多苦，当时只知道怕血，让我联想到一系列与疼痛相关的词。
　　晚年的外婆是我遇到的老年人中过得最凄惨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年纪被各种疾病折磨，拼了四胎才生的儿子在晚年最需要照顾的那几年，一直以挣钱为借口在外打工，但实则也没拿出多少钱给老母亲看病。三个女儿出钱又出力，轮流住在女儿的家里，女儿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老公和孩子，住在女婿家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记得又一次去小姨家看外婆，外婆一个人坐在小姨家的出租屋内，当时正遇到小姨在教训儿子，外婆帮忙劝阻遭到小姨一顿谩骂，她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抹泪，谨小慎微，连女儿女婿的沙发都舍不得坐片刻，生怕遭到嫌弃。在我家住的时候，外婆相对是比较开心的，女婿在外打工，妈妈脾气性格好，照顾三岁的妹妹和生病的外婆，还打着一份工，虽然辛苦也在尽自己所能照顾生病的外婆。出租屋小小的25平方，只够摆下两张床，睡了四个人，外婆与我们同吃同住。
　　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婆，从学校带回来一杯我们爱吃的奶茶给外婆，外婆抱着奶茶，吸了几口，觉得味道可能不是那么好喝，歪着头看看又尝尝，尝尝又看看把玩，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这个时候的外婆已经动弹不得了，下半身几乎瘫痪，每天靠最后一口气活着，等着儿子回家。外婆带着委屈的哭腔，在电话里头苦苦哀求小舅回家去乡下住，哪怕是没吃没喝也好比在别人家憋屈的好，但那个时候的小舅似乎不懂外婆的心思，在外婆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下一遍又一遍的搪塞，直到听到外婆病逝。。。。。。
　　外婆病逝几年，坟前杂草丛生，我在想，她应该得到了好的去处了吧。。。。希望她的第二次重生能够幸福快乐，没有病魔，做好自己。
　　一直以来，人们对于精神病患者有太多的恐惧，原因是近年来，网络发展看到了太多的精神病患者的砍人事件未了了之，大大小小的事情加起来加剧了人们的恐慌。外婆患病的样子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成了我童年的一部分。
　　街角边蹲着乞讨的，马路上藏着刀具跑着的，家里暗房里捆绑着的，社会的一角都会偶尔看到这一类人的存在。社会发展至今为什么没有一个安置所或者任何医疗福利给到这些精神病患者，要知道，一个家庭有这样的病人足以拖垮几个家庭甚至危害到社会。如果对这些人多一些关注想必会多一些安宁吧？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