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友林收编李寿山

　　谭友林收编李寿山
　　作者：刘紫煊等推荐人：王皇义
　　谭友林，1915年2月生，湖北江陵人。1929年参加革命，1930年参加红军。曾任红五师、红九十六师政治委员，新四军游击支队政治部副主任兼组织科长、第二团（185团前身）政治委员，乌鲁木齐军区、兰州军区政治委员。1955年授予少将军衔。
　　抗日战争是一场关系到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壮大抗日武装，达到战胜共同敌人是唯一的目的。在豫东地区，也许是出于自保，也许是出于保家卫国，也许是其他原因，多种名义的抗日武装如雨后春笋。
　　在豫东杞县，有一支颇有实力的地方武装，有200多人枪，武器装备较好。大队长李寿山是旧军队出身，恶习很多，一直在豫东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抗战开始后虽未投敌，但在抗日还是亲日的原则问题上，经常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但这支武装的官兵，大都是穷苦农民出身，对日军烧杀抢掠深恶痛绝，要求抗日的呼声十分强烈。
　　为了发展抗日武装，壮大游击支队实力，1938年底，彭雪枫与吴芝圃、张震商量后，决定派游击支队政治部副主任谭友林，带领5名干部前往收编李寿山大队。
　　区区6个人，去收编一支200多人的武装，力量悬殊，风险很大，不仅要有勇气，还必须要有智谋。彭雪枫认为谭友林具有这方面的才干，便将此重任委托给他。但谭友林还是有些担忧，收编这样的军队，是一件棘手而且颇有风险的工作，虽是政治任务，稍有不慎就容易演变成军事冒险。
　　彭雪枫当然知道其中的风险，他也考虑过多派几个人去，但情况复杂困难很多，一旦去的人多，李寿山容易产生抵触，反而难以成功。彭雪枫告诉谭友林要依靠大多数，孤立极少数，启发官兵抗日救亡的热情，通过循序渐进，在时机成熟时，把这支队伍拉出来。面对彭雪枫满怀期望的目光，谭友林不再犹豫，欣然接受了这颇具挑战性的任务，带着彭雪枫和吴芝圃给李寿山的信和5名干部奔赴杞县。
　　杞县，是豫东大地上的一个大县，地势平坦，有名的惠济河从境内蜿蜒流过。杞县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建立了农民协会，有较好的群众基础。当时，已是大学教授的吴芝圃，接到林伯渠、彭湃的来信后，前往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毕业后返回杞县，组织豫东暴动，沉重打击了军阀势力和地主武装。在卷土重来的白色恐怖时，吴芝圃、姚雪垠和他们的战友，以学校为掩护从事地下活动。七七事变以后，吴芝圃振臂一呼，几十人的自卫军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很快发展成数百人并组成的杞太抗日第3支队。这足以证明这个地区布满了干柴，只要共产党能将火种播进去，自然就会燃起熊熊的抗日烈火。
　　豫东秋天绚丽多彩，小路上落叶缤纷，田野里紫云英铺满旷野，山雀不时飞入田间啄食，如果没有日本人的入侵，如果没有战火，这里的安宁让人心荡神摇。山洼里有一所小院，很古老、很苍凉，岁月的风雨已使门窗朽枯，爬在墙上的青苔也死了，形成一块块黑斑，在小院的篱笆上爬着红、紫、白三色相间的牵牛花，窗前用竹竿搭成的支架上挂满了丝瓜和扁豆，两个带枪的壮汉在山路上来回游荡。
　　谭友林一行来到李寿山住的小院，亲手把彭雪枫、吴芝圃的信递给了李寿山。
　　李寿山50多岁，中等个头，脸黄，墩胖。他穿着缎制便服，头上戴顶旧毡帽，腰挎盒子枪，嘴里叼着大烟袋，从骨子里流露出一副绿林的作派。
　　李寿山把信看完，仔细打量着眼前这6位20来岁的年轻人。李寿山久历江湖，自非等闲之辈，知道当今大敌当前，呼啸山林绝非长久之计，投靠日本人必遭万人唾弃，结盟新四军自己势单力薄，又担心会被人控制。但独木难支，自己如投靠共产党失去主宰一切权利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权衡再三，他实在下不了决心。但李寿山毕竟不同一般绿林好汉，老谋深算的李寿山装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盛宴欢迎谭友林等人的到来。肉块美妙诱人的香味在小院落弥散，李寿山的手下人，将一盆盆美食摆在没有油漆过的八仙桌上，酒坛的封口也已打开，李寿山用粗瓷碗倒了一大碗酒双手举着，干！说完，一口气喝下去。李寿山满脸通红说：郑州沦陷，开封沦陷，杞县迟早也是沦陷，拼是死，不拼也是死，我跟你们走。其实李寿山只想做个姿态拖延一下时间，以便再作考虑。他扫了一眼作陪的手下人，说：弟兄们，我们跟他们一起干中不中？作陪的自然是李寿山的铁杆，李寿山发话岂有不同意之理。中！中！大家一齐回答。借着酒意李寿山单刀直问道：谭老板，未吃皇粮之前在何处公干？他想知道谭友林的出身。李寿山久历江湖内心自卑，最怕人看不起。他见谭友林英俊洒脱，以为是个读书人出身，所以百般戒备。谭友林从他的询问中，发现李寿山自尊心强，讲义气的特点。为了赢得李寿山的信任，谭友林毫不掩饰地讲了自己的出身与坎坷苦难的经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得李寿山两眼发红，同时也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出身贫寒早年丧父生活无着，才逼上梁山落草为寇的李寿山，被谭友林的坦诚所感动。绿林好汉多知恩图报，义气第一。不久前新四军游击队消灭了李寿山的劲敌胡树芝的队伍，为李寿山报了血仇。李寿山对新四军游击队心存感激，所以李寿山想以结盟方式报答新四军，但在刀尖讨生活的人生性多疑，李寿山仍然感到新四军游击队不好对付，虽非敌人但也难为朋友。为此，李寿山还是深感不安，担心自己已获得的权力、地位会发生动摇。
　　当夜，李寿山给谭友林一行人安排了两个上房，但派了全副武装一个班的人去做警卫，名曰照顾他们的生活。还再三叮嘱谭友林，这里治安比较混乱，千万不要随便走动，以免发生意外。谭友林当然听出了李寿山的话外之音，这就是告他们不要私下与土兵接触。
　　冬夜，虽有一盆炭火将谭友林他们住的房间里烤得热烘烘的，但窗外进来的丝丝寒气却使谭友林难以入，他和5名干部端坐在竹椅上，炮子灯捻得很暗，只有一支蜡烛的光亮，幸而有炭火的余光，才可以蒙昽地看清对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谭友林他们认真分析了李寿山的为人和可能采取的行动，决定采取不缓不急，不温不火的策略。既要扬汤止沸，又要釜底抽薪。扬汤止沸，即通过耐心细致的工作说服李寿山，先消除他的戒心，然后再做下层官兵的工作，实现釜底抽薪。
　　从第二天开始，谭友林主动与李寿山接近。谭友林用沦陷区百姓的悲惨遭遇来激发李寿山深埋在心底的民族感情。他告诉李寿山徐州沦陷时，日本人将老百姓圈在一起，想找出一个拼死抵抗的中国军人，为他们的屠杀找一个借口，一个日军少佐用猎犬搜捕猎物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八格牙鲁！他手随意一指，两个日本土兵便从人群中拉出一个60来岁的老者，人群像炸了锅似的一阵骚动。你的说！老人倔强地瞪着愤怒的眼睛，白胡须在发抖。少佐挥起东洋刀只见白光一闪，老人的一只胳膊一声闷响落在地上，鲜血从断臂处喷射而出。倔强的老人脸如同一张白纸，血淋淋地挺立在苦难的大地上，日军少佐充血的眼睛凸弹出来，又是一刀老人的另一只膊也落在了地上，老人晃了几晃但还是挺住了，用火一样的目光盯着禽兽，然后一言不发向日军少佐方向冲去，少佐的指挥刀朝进老人的腹腔发出扑哧的声响，老人整个身体缩成一团浸泡在一片血泊之中。也是在徐州沦陷的同一天，一个少妇在寒风冷月中凄然面对蚀黄的流水，脸上挂满了清泪，她对自己略为突出的下腹，无限着恋地长叹一声纵身跳入滚滚急流中，她渴望这条母亲河洗刷自身的不幸，因为就在昨天一个班的日本士兵轮奸了她，她自感无颜于人世，便带着3个月的身孕，成了一个野鬼孤魂。没等谭友林再说下去，李寿山将桌子上的一个粗瓷茶碗摔在地上，两眼燃烧着无法克制的怒火，他冲着谭友林大一声：我也是中国人，我和你们一起与日本人拼了。就这样，谭友林与李寿山达成了互相支援的协议。
　　为了提高李寿山部队的战斗力，谭友林向李寿山建议，在部队里建立政治工作制度，并开展正规军事训练。李寿山觉得谭友林见多识广够朋友，便满口称赞点头同意了。这样谭友林及同来的5名干部都深入到官兵中去了，通过反复交谈，逐渐摸清了李寿山部队官兵的思想。
　　要想使这支绿林作风、游民习气很重的部队，变为有组织、有纪律、有战斗力的新四军部队，就必须先从民族大义，抗日救亡等容易产生共鸣的角度入手，与士兵打成一片，与士兵交知心朋友。
　　于是，谭友林和5名干部分头给士兵上政治课、军事课、文化课，通过启发全体士兵的民族精神，一些出身苦的士兵政治觉悟迅速提高。不久，这支部队的官兵大部分都能遵守纪律了，开始逐渐摆脱江湖习气。为了使这支游散惯了的农民军变成有组织、有纪律有战斗力的革命军队，谭友林决定在这支队伍中建党建政，即在士兵中发展党团员，并建立党、团支部，设置政治教导员，建立一系列的政治工作制度。有了组织机构，就能充分发挥骨干士兵和基层干部的作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谭友林决定吸收一批积极分子加入中国共产党。
　　与此同时，谭友林他们对李寿山的部队，进行了大规模的整训。通过思想发动，批评与自我批评，克服绿林作风，新正游民习气。
　　建党建政工作告一段落后，纪律整顿又取得明显成效，李寿山部队的战斗力已今非昔比，而谭友林等人实质上已经牢牢控制住了这支部队。
　　看到人心所向，李寿山当初最担心的大权旁落的局面已不容逆转，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想赶走谭友林他们。但谭友林等人已赢得了广大的官兵的支持，彼此之间斗争逐渐趋于公开。谭友林担心夜长梦多，经过请示，上级决定：立即把这支部队带到游击支队驻地安徽亳州进行改编，使这支部队彻底脱胎换骨。
　　李寿山已无计可施，只好暂时接受现实。他虽有一千个不愿意，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接受改编，就会失去士兵的支持，就会失去士兵的拥护，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妥协了。
　　1939年1月，李寿山部与游击支队2大队合编为游击队第2团，滕海清任团长，谭友林任政委，李寿山任副团长，第2团组编之后，转战水城、萧县等地打击日本鬼子，横扫杂八队，后来成了游击支队的主力部队之一。
　　李寿山来到游击队后，一开始还不错，可时间一长有些问题就来了，他原来在旧军队染有不少恶习，如：抽鸦片烟，长期的江湖经历，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新四军游击队不仅纪律严格，而且生活十分困难，经常吃糠咽菜，他实在过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不久便要求回乡。
　　谭友林得知这件事后，便去找彭雪枫汇报。彭雪枫认为李寿山带来四、五百人枪，还有几十匹马，对抗日是有贡献的。现在李寿山吃不了新四军部队的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走就让他走吧。经彭雪枫批准，李寿山带着部队发给他的一笔费用离队回乡去了。
　　本文选自《铁血战士谭友林》（解放军出版社2004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