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hr天宇正走在寂寥无味的林荫道上,在这个太平到发霉的时间,他迫切想找点不太平的东西醒醒脑子。出于这个原因,他才来到这所学校福尔摩斯警官学校。学校的名字会给人带来一种奇怪的感觉,福尔摩斯原本是个侦探,一个警官学校却以他的名字作为命名,也许是希望学生们能成为具备福尔摩斯素质的警官吧。天宇更希望自己成为福尔摩斯一个真正的侦探。 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天宇像其他学生一样上课,下课,吃饭,睡觉。理论多于实践的日子是许多学校为学生量身定做的主食,在此基础上的学生大都实践不足而理论过剩。福尔摩斯警官学校也不例外。冗长乏味的生活令天宇索然,他迫切想找点乐子为这锅寡淡无味的汤添些必要的调料。换个所谓高雅的说法,他想更接近梦想。 这天,天宇来到学校的图书馆。他随意地晃进某个阅览室,并神情涣散地扫描着书架。突然,他的目光聚焦在其中的一本书上。那大概是一本类似《案例大全》的书,天宇轻飘了眼书的扉页,急切而认真地翻开书。目录里的一个案例似乎锁住了他的兴趣。消失的人,他饶有趣味地咀嚼着这个案例的名字,反反复复,神情专注。 案例发生的时间内是六年前,一个近乎密室的书房里,本有两个人。一个叫潘醒的人神秘失踪,另一个叫维克多的,被残忍地杀害了。与此同时,地上还躺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尖刀,上面留有潘醒的指纹。而实际上,房间内所有的门和窗都是反锁着的,警方在犯罪现场并未发现其他出口和任何相关的线索。于是这个案子一直悬置到现在,无人侦破。 天宇怀着激动的心情看完了这个案例。他的眉宇之间拧成了一个完美的川字,然而这个故事却并不容许如他额头川流不息似的顺畅。如果维克多是潘醒所杀,那潘醒是如何逃走的呢?假设潘醒是被嫁祸的,那又有谁能在密室里将维克多杀害呢?潘醒又到哪里去了呢? 带着疑问,天宇来到了他的老师李洪涛家里。李洪涛教的课程是犯罪现场勘查,他是个深受学生喜爱的老师,在学校的教学工作中也广受好评。不仅如此,李洪涛对心理学的研究也颇有造诣。不过令人遗憾的是,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李洪涛并未娶妻。而且,听别人讲,李洪涛几乎每周都要去市区的精神病医院,似乎那里有他熟识朋友或亲人。 和其他的学生一样,天宇也喜欢上李老师的课,因他讲得绘声绘色,而且许多时候他也会组织学生模拟犯罪现场进行实战演习。不似别的老师那样,所讲之课,大都是干巴巴的教条,宛然嘴里嚼着刷上蜡的豆角干一样,食之无味,弃之畅快淋漓。 天宇正准备把书中的案例摊给老师看,只见老师只是慢悠悠地接过书本,他的眼神轻轻地掠过书的扉页,就像一只鸟飞掠过水面一样。之后,他的目光又稍稍盯了一会儿书的主编,又像那只鸟累了,看见水面上的小树枝后的休憩。俄而之间,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微笑,轻轻地,就如同那看不见的涟漪似的。 老师,这有什么问题吗?天宇在疑惑之中又漾起一圈疑惑。 哦,没什么。李洪涛缓缓地说到,只是这 您发现什么了吗?天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个案子,老实说,警方应该也无能为力。李洪涛思索良久,说了这么一句废话,令满腔热情的天宇瞬间石化,更何况你还是个未出茅庐的孩子。 可这天宇有些失望地看着李老师,说实话,我一直就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按以往的经验,您应该不是那个说‘好奇心杀死猫’的老师对吗? 但李洪涛本打算告诉天宇什么,随后想了想,又做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不过,仅仅靠你的好奇心并不足以成事。 不瞒您说,我的愿望就是成为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人。天宇坚定地回答。 假使案件的结果不如你所愿呢?又或是你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呢?李洪涛一反课堂上和蔼可亲的模样,神情似乎略显严肃。 什么意思? 你剥过笋吗? 当然。 你剥过洋葱吗? 天宇摇摇头,很少有人吃了没事干会去剥那玩意儿的,只是更令他迷惑的是李老师说的这些话,它让李老师看起来跟裹上了半透明的塑料似的,给人朦朦的一层。 那么你可以试试看。说话间,李洪涛转身回屋去了,只留下天宇一人在屋外,呆呆地,像粘在地上一样。 剥洋葱和剥竹笋,都是一层一层的开始,那么相似,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天宇并不喜欢这种曲折的表达方式,他的眼中泛着迷惑与不解。 此刻,屋内的李洪涛只是静静地向着窗外,屋外,天宇并未驻足。他就这样看着天宇的背影,渐行渐远。 2hr因乌云的关系,月光隐匿了些许部分,显露出来的地方也刷上了点儿乌黑的油漆,浊浊的。朦胧中,天宇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自李老师家出来,他的兴致就不高。他有些疑惑李老师的反应,按常理,李老师应给学生带去的是鼓励和支持才对啊!月光斜斜地看着天宇,似乎对他很不屑。 你也在怀疑我的能力吗?天宇冲那月光吼道,你算什么东西? 当然。 天宇仿佛听到月光的声音,他望着天空,吃了一惊。 我是月光,也不仅仅只是月光。 果真是月光的声音!?再次,天宇吃了一惊。 那你还是什么? 我是一个窗口。月光冲着他皎洁一笑,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什么意思? 月光不再说话。 告诉我。 月光还是沉默。 混蛋!!!! 你脑子没毛病吧? 终于,静寂被打破了,不过这次亮出声音的不是月光,而是寝室里被天宇吵醒的室友。 天宇方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而非坐在阳台。 原是一个梦而已,天宇朝门外放了一眼,此刻,月亮的光正细细地铺在房间的地板上,如琥珀一般梦幻的色泽,通亮,透明,匀称。 我是一个窗口?天宇泛着迷糊,混沌之中,又沉沉地入睡了。 近些天来,天宇往返于寝室和图书馆之间,上网,查资料,奔波忙碌,踩死了路上无数只蚂蚁。于此,天宇大概了解到潘醒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希尔镇,搭车前往,不一会儿,天宇便来到了希尔镇。他先是向当地的居民打探潘醒的住处,奇怪的是,当地人大都用一种疑惑甚至是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而且答案都是万能的不知道。 难道是我错了吗?天宇徘徊于街道两旁的不知名的树木之间,已近中午,阳光有些聒噪,不知名的叶的枝条耷拉下来,如同天宇一样服帖,垂头丧气。 街道的尽头,一位老奶奶正在门口搓衣服。只见她身着瓷青色的帆布衣料,满脸令人舒心的皱纹,银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给人一种跳跃的慈祥感。天宇打定主意,最后再问一次,如此不行,便打道回府。 阿婆,您知道潘醒家怎么走吗? 什么?老人先是一惊,随后便带着劝告的语气说道:你一个孩子怎么打听这事? 怎么啦?天宇自然很奇怪,为什么当地的人不知道潘醒家住哪里? 莫打听啊。 见老奶奶大有不想说的意思,天宇自然是着急,他苦苦哀求,软磨硬泡了好久才使老人家答应了下来。 据老奶奶讲,原先也有一拨人要调查这个案子来着,他们自称是什么专家调查小组,在案情还未有明显进展的情况下,都死于非命。后来人们都觉得此事蹊跷,却再无人敢过问。 听到这,天宇感觉到一丝凉意穿透脊背,于是他忍不住搓了搓手。难道李老师不希望我介入此事是因为这个吗?我该因此放弃吗?只在那么一瞬,他感觉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不字仿若一把刀似的,就那么唰的一下轻易地切断了他的后路。那轻易的快感,就像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一样。 这一次,他内心的字典里没有适可而止。 嘿嘿,小伙子。老人家见天宇似发呆的样子,以为他是恐惧了,就好心劝道,害怕了就赶紧回去吧。 不,阿婆,您能告诉我他家住哪儿吗?天宇热切地望着老人家。 喏。只见老人用手一指,他的家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然后左拐就是了。 谢过老奶奶,天宇按照提示,直上左拐,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双层的小木房子,由于六年来无人居住,房子已是破败不堪,青苔色的木板在风中吱呀吱呀地痛苦呻吟,门环上耷拉着锈迹斑斑的锁,摇摇欲坠,宛然喝醉了一般。 不费一点儿工夫,天宇便推开了门,咋一看,房梁上的蜘蛛早已进入了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四周墙壁上湿黄的粉刷已是支离破碎,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地毯,空气中混合着湿木的腐烂的气息。 天宇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鼻子,而另一只手则使劲地扇风,好让空气中的湿木的味道淡些,潘醒的家中放着好些玻璃缸,却并不用来养鱼,其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天宇来到潘醒的卧室里,仔细地瞧了瞧,房间内陈列着一张床,床单和被褥还保持着六年前的模样,走近了,可闻到一阵类似霉变的气味。床头的小桌上平躺着一本书,扉页上题着海绵两个大字。 海绵?天宇疑惑地拿起书翻了瞧,大致浏览了一下目录,知道这是一本关于海绵的书,天宇又翻阅了几页,发现里面的有些内容用红笔重重地标记过,像什么海面的体表有许多凸起,凸起的旁边有许多小孔,凸起的顶端有一个大孔,海水就是从小孔流进去,又从大孔流出来,那些微小生物随水流进入海绵体内成为‘自投罗网’的食物。天宇把书往后了翻,后面的内容并未有过标记。最后一个章节的标题下面用红笔画上了小圆圈,海绵就是一个世界,天宇轻轻地读出了声。 难道潘醒对海绵感兴趣?天宇仔细地查看着书中的内容,莫不是案情与海绵有什么关系吧?他忽然想到前面房间里陈放的空玻璃缸,如果推测没有错的话,那些玻璃缸极有可能是潘醒用来养海绵的。一时间,天宇并不能想到更多,于此,他决定在这个屋子里搜集更多有利的物件。在梳妆台上,天宇又发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大致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脸清新的微笑,像柠檬草的味道。照片的背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苏珊娜几个字,天宇只想着照片中的人应该与本案脱不了关系,他麻利地把照片收起来,继续寻找其他的东西。他翻遍了整个房间,又在另外的几个房间里翻了个底朝天。良久,终无所获。 正当天宇准备失望而退之际,挂在墙上一幅画引起了天宇的注意,这是一幅有关月亮的图画,里头的月亮并非洁白无瑕,像被什么泼了墨似的。天宇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他紧紧盯着画中的月亮,静静回想起来。 哦,对了,天宇忽然间想起了那晚做的梦,梦中的月亮和这画上的好生相似。再次,他又忆起了梦中之月所说的话,月亮是一个窗口?天宇还是不理解此语之意,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忽而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之中飞逝而过,就像山泉水喷涌而出。于是,天宇轻快而小心地摘下墙上那幅画,果不其然,一块没有粉刷的砖头出现在他的眼前,随后,天宇便取下砖头,里面果真就是一个空间,它就像是一个窗口,里面稳稳地躺着本厚厚的笔记本。皮革质地的日记本表面印刻着许多并不粗糙的小疙瘩,主体呈咖啡色,在这里显得并不浪漫,却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或许这个案子终将水落石出了,天宇欣喜地拂去笔记本上的灰尘,之后郑重地翻开它的第一页,上面只题了几个字: 世界于我,就像海绵。 3hr这是天宇从潘醒家回来的第二天,在这之前,天宇一直在查找与海绵相关的资料,大概了解到,海绵是多孔动物门大约5000种原始多细胞水生动物的统称。它没有嘴,没有消化腔,也没有中枢神经系统。但这些对案情并未有多大帮助。想到这,天宇加快了回寝室的步伐。 回到寝室,天宇把笔记本摊在书桌上,开始翻阅起来: (一) 或许,很多人并不了解海绵,其实之前的我也不太懂,还误以为海绵只是一种类似塑料的材质。然而,在我发现自己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之后,海绵的某些特质就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海绵的体表有许多凸起,凸起的旁边有许多小孔,凸起的顶端有一个大孔,海水就是从小孔流进去,又从大孔流出来这句话明确点出了我的特异功能。没错,海绵有许多孔,世界有许多人。那些孔连接着海绵体内各自不同的空间,所以说海绵的每个孔既是入口又是出口,每一个人,对我而言,亦如此。他们的内心构成了不同于外部世界的自由空间,这里我暂且称之为他们的内心世界,这话怎么说呢,简单点的理解就是,我能够自由出入别人的内心世界。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这种能力是否与生俱来,至于何时发现自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能力,这要追溯到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光。 我的村子有个叫辉辉的小朋友,他是个自闭症患者。听别人讲,他害怕人们的脚步声和人们哈哈大笑的声音。他老是一个人抱着我们村头的一棵大枣树使劲舔。总之,他似乎喜欢一切我们正常人看起来或者说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天放学的时候,我又看见辉辉正抱着大树在舔,而且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我惊异他的笑声,与此同时,在他的身旁,几个不懂事的小孩也在笑,不过是嘲笑而已。 我轻轻地挪到辉辉的身边,他并不看我。对周遭的很多事物,他大都不在意。我知道他还有个特点,喜欢拿别人手蹭他眼睫毛的那种感觉。于是,我伸出了一只手给他。起先,他有些犹疑,仍旧忽视我,只单单注意那只手,茫然而又深沉。随后他便松开了大树,渐渐地,腾出手来抓住我的手,开始享受自己喜欢的事。 我看着他微眯着双眼,沉浸其中,又联想到他的父母亲为此的痛心不已,心中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如果我能进入辉辉的内心世界,了解他为何会如此,这或许会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念头一闪而过,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我的面前,也就是辉辉,突然变成了一个入口。白色的光线照得我睁不开眼,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吸了进去,就像黑洞吞噬恒星和星云那般。 只在那么一瞬,我的脚便触到了坚实的大地,环顾周遭,很多事物变成了空白,大片大片的空白,可身在其中的我却并未感觉空洞和虚无,相反地,却能体会到一种充盈和无拘无束的感觉。这画面,类似极简主义的风格,看起来简约整洁,但实质上并非如此,那些空白的地方,似乎蕴藏了意想不到的美妙事物。其效果反而比臃肿不堪的现实世界更神奇。比如村庄,村民,甚至是旁边讥笑辉辉的那几个小朋友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棵大枣树还在,而且看起来格外温情,甚至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这到底怎么回事呢?我神情紧张地环视周围的一切,周遭死寂,如雪飘的世界。我像一头失群的野兽到处乱撞。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弋。就在不远处的地方,我欣喜地发现有一群人。我跑过去,想打听回家的路,却看见他们正用异样的眼光审视我。茫然如我,不知所措。他们中间有的人正用钉子猛戳自己的脸,有的人因听到我的脚步声而哭泣,有的人正在舔大树。不过奇怪的是,他们所做的这一切给我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我惊异自己的感觉,却也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步声果然是震耳欲聋。 在这里,我彻彻底底沦为了一个不正常的人,就如现实世界里的辉辉一样。 这时,辉辉出现了。不,他似乎从远处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正方体的木块,方方正正地摆在我的面前。 在你来之前的世界里,是否觉得我不正常? 此刻他正卖力地撕一沓钞票,语气像一杯温开水。 你 我一时语塞,感觉那口吻并不出自一个孩童。 这是什么? 他指了指摆在我面前物体。 木块。 什么形状的? 正方体。 他翻了个面又继续问道:现在呢?你面前的木块是什么形状? 还是正方体。 什么做的? 木头。 之后,他把六个面都翻了个遍,一直反反复复问我这两个问题。 还觉得我不正常吗? 我在心里仍旧肯定,不过有一丝微妙的异样滑过,像蜻蜓点水的感觉。 人的偏薄正在于此。 他见我不说话,幽幽地晃了一句,便一声不吭地继续撕起钞票来。 我并不理解他所说的,只觉得他撕钞票不对,于是我打算去阻止他的行为,虽然我判断他可能是喜欢听这个声音。意外,我发现周围的人不知何时手里也攥着一沓钞票。他们开始学着他撕起钱来,兴致高昂。 我发觉这世界凌乱了。于是尽可能地让自己沉静。 人的偏薄正在于此。回想他刚才的话,或许这凌乱,本就该属于我而已。 我背靠着大枣树,周遭是无边无际的空白。这感觉极类似月宫里的世界,并不冷。嫦娥是否也曾靠在那个世界里唯一的桂花树下呢?那个时候的她会想些什么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此刻,我空空的内心,满满地塞着一个念头:回家。刹那间,我又回到了村头的大枣树下。我的面前,辉辉仍旧拿着我的手使劲蹭他的眼睫毛,而周围,小朋友还在笑话辉辉的不正常行为。 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吗?还是说方才我真正进入了辉辉的内心世界呢?想到后者,我的内心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复杂的情绪,好像在为拥有这种能力而沾沾自喜,又隐隐感觉到一丝丝的忧虑。大多数人都这样,因未知而担忧,因神秘而害怕。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这种特殊能力,也是我初次尝试它。 (二) 后来,我以这种方式成功进入了许多人的内心世界,有大人的,也有小孩子的。我发现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不一样的,这点上和海绵是有区别的,海绵的每一个孔,也可以理解为它的每一个空间,大体上是差不多。 相对而言,大人的内心世界植被很少,而且颜色极其单调,要么是清一色的沙漠黄,要么是叫人郁闷的鸽灰色。里面的建筑物大多数是碉堡和城池之类的,却并不是我们现实世界里的那种样式的城堡,它们大都类似球状,表面上看起来极其光滑,只有极少数人的有棱角,表皮粗糙,不过,有一点与现实世界的相似,城堡与城堡之间隔得很开。而且,建筑物门口,窗户边上,都安排了守卫,甚至有些人的建筑物旁还设置了机关。一般来说,我,作为一个外人,是很难进入建筑物里面的。 小孩子呢,他们的内心世界看起来要有趣得多。他们的房子大多是五颜六色的;形状也十分奇特,有的像一艘船,有的像芭比娃娃,有的像机器猫,更有甚者,在树上安了家,为之取名人猿泰山之家;当然,其制作的材质也各不相同,比如我们村的一个叫亮亮的孩子,超喜欢吃巧克力,所以他的房子就是用巧克力搭建而成的,还有水果、冰块,甚至是灯光搭建的房子;而且这里的房子都各自形成了自己的村落。另外的一些小家伙并不满足于此,他们中有的内心世界是一个海洋,在海洋的中心耸立起一座高山,那座山并不寻常,它类似一个房子,五边形的门,葫芦娃或者唐老鸭等一些卡通类型的窗户。树木装饰着他的岩石墙壁,至于海底世界,竟然成了他的地下宫殿,爪哇海沟、马里亚纳海沟组成了宫殿必不可少的交通要道。不过,最重要的是,对于像我这样的外人,小孩子们并不设防,反而邀请我去他们家,和他们一起玩。 那段时间,我不断尝试着进入别人的内心世界,体验着它带给我的前所未有的快感,世界就是海绵,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三) 不得不说,很多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白天和夜晚也只有拼凑在一起才能构成一个完整。没错,这种超能力在给予我乐趣的同时,也存在着巨大的危险性。 那次,我进入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内心世界,为此,我差点永远困守在那儿。这件事让我明白人们的内心世界会因为意识的消失而与外部现实世界的联系发生中断。换句话说,一个人死后,他的内心世界的入口,或者说是出口,将不复存在。 (四) 此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驾驭这种能力也越来越熟路。也许是因为这样,上帝再次抛给了我一个困惑。不过,这次是个令人称赞的困惑。 因为我遇上了一个女孩。 这或许是一个再俗套不过的事情。但可别忘了,我本身除了那点能力之外,也不过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罢了。 那是在高二升高三的炎夏,学校不顾太阳的强烈反对,坚持叫我们所有学生暑假补习。当时,我和杰明正冒着骄阳去学校超市。 杰明是我的好兄弟,他看上去比我更成熟些。从初中开始,我俩就是同班。上课的时候我们忍受着瞌睡虫的撕咬,一方倒地,另一方绝对死守阵地,无论如何也要抵抗老师的强攻猛进。不仅如此,最重要的一点是,杰明同我一样拥有这种特殊能力。这样一来,我们便有许多共同之处了。只有一点,我们两个都无法进入彼此的内心世界。这是我在遭遇围困之后,发现这种能力的又一个局限。 我们正走在炽热中,突然一袭白色长裙透着凉风拂过我们。我们的眼前,是一个肤色白皙的女孩,略去身材高挑不说,她的眼睛似乎能将太阳能转化成电能。我和杰明都呆呆地迎上她的笑。 擦肩,笑靥全无; 回眸,背影模糊。 直到,炙热将我们的灵魂重新召回无奈的肉身里。 随后,我问杰明那女孩如何。只见杰明一脸认真地看着我,然后郑重回答道:那女孩手中的冰激凌一定足够带劲! 于是我瞬间石化。 想想这绝对是个比奥伊米亚康还要冷上百倍的笑话。不过,那个女孩的出现却凉爽了我的整个夏季。连那该死知了的痛苦呻吟都变成了一种幸福。 喂,发什么呆啊?这是杰明第520次拍醒沉醉中的我。 干嘛?每次,我都不耐烦地嘟囔,并拉着一副加菲猫的常态表情给他看。 真像流氓兔,哈哈通常杰明都是这个反应。 拜托,那是加菲猫好不好!我反驳道。 (五) 最新消息,要不要听? 某一回,杰明兴冲冲地跑过来。 别烦我。 我以为又是什么无聊的足球比赛之类的。 是关于那个女孩的,要不要听。 快说快说。我瞬间来劲了。 原来,那个女孩叫苏珊娜,是学生会学习部的干事。每天,他们都需要对班级进行学风抽查,而苏珊娜则固定点我们班的人数。 这算不算最有料的消息? 算你小子还不赖! 那么就请吃大餐呗。 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第二天上午,上完第二节课后,苏珊娜准时出现在我们班。这次,她换上了整洁的校服,看起来既干练又清爽。我沉醉于她眸子间透着的薄荷的清凉,还有她笑容里散发出的柠檬草的芳香。 易小云 哦,原来她的声音也这么好吃,像一只冰棒带给我的脆爽。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并期待着她亲口念出我名字的那一刻。 那一刻,只有我和她存在,闲杂人等一律漠视。我在心中暗自窃喜。 潘醒 无人回应。 潘醒 依旧,不可自拔。 潘醒 哦到。 第三遍是因为坐我身旁的杰明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将不可自拔的我连根拔起,这才唤醒沉沉的我。 人家都叫你三遍啦!杰明无奈地朝我摇摇头。 真的吗?你们可都只被叫了一遍而已。只有我赚到喽! 真是没救了。 (六) 再怎么厚的书,随着日子的一页页往后翻,最终,也有封顶的那一刻。 后面的时间,苏珊娜还是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可我内心的那份期许明显在变薄。因为她对我和其他人一视同仁。 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我抓耳挠腮,得让她对我有那么一点特别,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细微的差别对待就好。 那些天,为这个问题,我苦思冥想,感觉脑袋被放进了榨汁机里一样难受。 你觉得苏珊娜念我名字的声音跟念别人的是不是不同啊?我故作期许。 哼哼哼 杰明赐给我一双白色的眼睛。 就算你不在,她也不会有多大反应的。 说完,杰明就出去了。 喂,混蛋,怎么说话呢!我朝门口大声嚷嚷。 居然说我不在!我对着镜子吧唧嘴。我不在?对了,就这么办!镜子中的我嘴角上扬,翘起一丝微笑。 第二天,苏珊娜来到我们班,并像往常一样开始点名字。当念道潘醒两个字时,无人应答,只好用笔在这两个字的旁边画上一个钩。这些当然不可能是我亲眼所见,而是事后杰明给在寝室安然睡大觉的我提出的严重警告。 我正襟危坐,抛开一切杂念,专心修炼睡觉大法。 于是,后来的一天,两天,每天都是如此。 杰明实在不想袖手旁观,总指着我鼻子,一副铁匠打铁的狰狞表情道:你小子怎么回事?不想见到苏珊娜了吗? 她只会在我的名字后面画上钩对不对?我悠闲地嚼着口香糖。 那可非同一般。 可不是么?只有我是被她肯定的哦! 杰明甚感无语。 没错,最后的结果非同一般。老班把我叫到办公室里狠狠地批了一顿。这可不是小事,扣除他的奖金不说,连他的颜面都毁在我的手里。而当时的我,也惨到了极点。除了享受老班满天飞的唾沫星子之外,我还有幸接受中国最纯正最完整的思想教育理论课。 不过,悲极生乐。 在办公室里,我意外地看见了苏珊娜。她同样也面对着一位老师。不同的是,她获得的是老师的赞许,而我面临的是狂风暴雨。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的内心洋溢着一股激情,大概那只海燕跟我一样也在谈恋爱吧。 我和苏珊娜是一同出的办公室,她走在前面,我尾随其后。 突然,她回过头来问我:你是叫潘醒吧? 嗯。我先是一惊,随后胃里翻出一阵狂喜。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她用一种很复杂的微妙的眼神打量着我,为什么要旷课呢? 呃这个?我总不能说是为了每次点名之后,你能在我的名字后面画上一个钩这样无厘头的理由吧。只好冲着她尴尬地笑笑。 我们一直走在尴尬里,时光似乎被拖得好长好长。猛然间,我想到自己还有一种特殊能力。我可以进入她的内心世界,去发现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秘密。这样一来,我赢得几率就更高了。 我我毕竟还是不好意思叫她闭上眼睛,这样会显得很仓促。 怎么啦?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表情却是困惑的,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羞涩。 你看前面有大风吹起的灰尘,快闭上眼,不然灰尘飞到眼睛里就不好了。我看见漫天灰尘,于是灵机一动。 她果然慢慢地闭上了眼。不过这个绝妙的点子是风想出来的,下次一定请它好好吃一顿。 我在心里默念进入她的内心。咦,怎么回事?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好多入口,而我并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个入口进去。 爱情,果然是令人盲目的。 这就是我在之前提到的继死人内心世界的第二个困惑。死人的内心世界是没有入口的,而我喜欢的女孩,她的内心世界的入口却足以形成一个海绵。 还有灰尘吗? 是苏珊娜的声音,哦,我只顾想自己的问题,忘了身旁的苏珊娜还一直紧闭双眼。 没没有啦!我故作轻松地冲她一笑,内心却塞满了铅块。 这是我的qq号,希望我们常联系吧。 天哪?这这算什么?我感觉自己像在雾中穿梭一样。柳暗花明又一村么? 后来的日子,我们相遇在qq上,渐渐地,彼此就熟识起来。 有一次,她忽然要跟我讲一件有趣的事。原来漂亮女孩也会有趣,我自然很乐意听。 你不知道,我的qq里全是认识的人,我从未跟陌生人聊过天。很多时候,别人加我,我都会问是谁,一般来说,都是熟人。记得有一回,又有人加我,我很自然地以为是熟悉的人,就同意了。当问他名字准备修改备注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认识他。 然后呢?我发了过去。 他居然开门见山,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那你怎么回答?我的手指急切地敲击着键盘,仿佛要把它们都摁碎似的。 我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吗?我想在心里按下确定键,但又害怕苏珊娜起疑心,于是又加了个龇牙的表情。 她并未回我,我开始有些忐忑不安,难不成是她真有男朋友了?还是她发现了我什么?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刹车,不知是遭遇拥堵,还是前方亮了红灯。我焦急地盯着电脑屏幕。 嗯。 尘埃落定,我的内心又是翻江倒海了一把。 我故意说没有,那家伙马上就说想做我男朋友,随即,他便朝我要电话号码。 故意???? 呃,实际也没有。 你给他电话号码了啊?我狐疑地发了过去。 给了呀。 那他你就不怕他骚扰你吗?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紫红色的给了呀,感觉它们就像一颗颗洋葱似的,辣得我眼睛生疼。 你猜后来怎么样了?随后她又添了个得意的表情。 他打电话给你,然后被你无情地拒绝了么? 不对。 那怎样了呢? 我把一个初中老师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古董外加‘孩子他爸’,哈哈哈哈 啊!?我哭笑不得,只好给了她一个赞的表情。老实说,之前我也想过用那厮的办法来着,现在看来,可谓前车之鉴。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苏珊娜不会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女的电话号码给我,然后我可能悲催地对一个跟我奶奶年纪不相上下的人说一句呕心沥血的话。 (七) 和所有俗套的爱情故事一样,我与苏珊娜的爱情也催生了一个第三者。那就是维克多,一个典型的浪荡公子哥,自认为取了个外国名字就觉得自己与苏珊娜般配。该死的假洋鬼子,不仅与我同一个班级,还与我同一个寝室,就差没和我同床共枕。 我并不知道维克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珊娜的。当然,他也不清楚我对苏珊娜的好感。 这事,只有杰明知道。 (八) 一个星期五的晚自习之后,我和杰明疲累地回到寝室,一下子就瘫在床上。维克多在我们之后回来了,他一进寝室就嚷嚷着要向我们宣布一个重大消息。 要死啦?杰明闭着眼睛。 你们猜猜看嘛,猜中的我请客! 难道你刚才调戏一只母鸡时,被一只公鸡看见啦?小D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他的两眼成流线型一般,很像李准基,头发也很艺术,如同素描画中横七八竖毫无纹路可言的粗细不等的铅灰色线条,他自诩凌乱美。这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八卦和跟美女搭讪,还不知从哪里给自己弄来了个虫二的名字故作风雅,此君的嘴巴与整张脸搭配得极不协调,似乎它们之间正在闹矛盾,嘴巴很受气地横在一边。 去你的。维克多不满地白了眼小D的床,就知道你们几个傻瓜猜不中,还是我自个招了吧。先生们,听着,历史性的一刻就要到来了,我,维克多,马上就要告别单身喽!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按捺不住了。 嘿嘿,现在就来兴趣了吧。维克多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一下关子,似乎又不想说。 快说快说,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小D似乎更加感兴趣。 瞧把你给急的,就是周末的时候,苏珊娜答应和我一起共进晚餐。维克多故意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苏珊娜,你们听说过吧,就是那个天天来我们班点名的美女。 不就是吃个饭吗?至于搞得跟个什么似的么?小D并不买账。 按道理,她应该不会答应的,我可听说她是个有名的冷美人。在寝室的角落里,伟治也发出了自己小小的心声。这家伙一般很少介入寝室内战的,大多数时间,他都默默看书,图书馆的灰尘有大半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猜你们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吧。看着维克多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恨不得用一块板砖将他拍死,紧接着,他又掷给了我们一颗枣,鉴于我个人强大的魅力,为此,我要好好庆祝一番,请大家吃一顿,这样够意思吧。 噢大家伙儿都欢呼起来,只有我背过身去,一言不吭。 他怎么啦?维克多见我的反应一些异常,眼睛却是向着杰明。 他他刚刚吃了颗柠檬。杰明微皱了下眉头,笑着解释道,不用管他。 苏珊娜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啊?我微闭着眼,装睡。维克多是个拈花惹草的家伙,很招女孩子喜欢,处处留情,实在可恶!我原以为苏珊娜不会像那些世俗的女孩子一样喜欢维克多那类的男生。虽说内心极度不愿承认维克多比自己强,可生活中始终以矮人自居的我又该拿出什么来与之竞争呢? 周末的两天,日子成了苦药,既难喝,更难熬。 杰明与其他弟兄去绿茵场上绽放英姿;小D?我猜那家伙八成是去邂逅落单的美少女了;连小小的伟治也在图书馆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维克多,我的牙齿恨得痒痒的,那家伙居然在把我的周末时间完全搅浑之后,和我心仪的女孩双宿双飞。 现如今,顾影自怜的,只有我。 寝室大楼的中央是一块正方形的草坪,它四面被高楼围着,只在中午的时间才能和太阳奢侈地见上一面,草坪上还有棵稍大的树。那树靠近我寝室的阳台,太阳光透过大树与我亲密接触,我细数着洒在阳台瓷砖上的漏光。抬头,回报太阳一个无聊;再次,又是几个无聊。 最终,太阳满载而归。 (九) 以后,你还是尽量避免使用你的特殊能力。 这话是杰明不久前对我说的。当时,我正在给他讲关于自己最近进入某个人内心世界的经历。 说什么呢,你? 我很自然地以为他在开玩笑,他本就很喜欢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这很残酷。 他的神情,并不像在开玩笑,反让我有种隔着玻璃看雾的感觉。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眼里喷出了一丝愤怒,有些不习惯他这种略带扭捏的矫揉造作,似乎所谓的哲人,禅师大都如此。平常的他并不是这个样子。 总之,这次听我的,兄弟。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带着一丝隐忍。 为什么?告诉我原因啊。我向他咆哮道。 好。他说,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比同龄人看上去要老,或者现在还可以称之为‘成熟’。 什么意思?我有些惊恐他想要说的了。 其实,每使用一次能力,我们看上去都会更老一些,现在的我们还年轻,所以不怎么明显。但到了快三十岁的时候,这种变化将是显而易见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上去大概多少岁的样子?杰明反问我。 事实上,我从未关注杰明的年龄这一问题,于是,我看着他猜道: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吧。 二十几? 三。 其实,我只有十七岁。杰明苦笑着说。 (十) 自维克多与苏珊娜吃了回饭之后,那家伙与苏珊娜的关系似乎更近了,听苏珊娜班上的人说,维克多很多次下课都往他们班上跑。有一回,苏珊娜站在我班的教室外面张望。坐在靠窗位置的我故意装作视而不见。我明知她是来找维克多的,却仍旧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嘿,潘醒,真的是你! 意外,苏珊娜发现了我。 啊!?是我,好久不见哦,有什么事吗?内心有几滴香油滑过,润润的。难道她真是来找我的吗? 帮我叫一下维克多好吗? 嗯还没等我把疑问句改成肯定句,苏珊娜就一口否定了,原来如游丝般的蜜意全无。 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了,揭开一看,原来是维克多这三个字,沉甸甸的。 顿时,内心腾起的一股挫败感,比口含硬币还苦。 (十一) 维克多每天都在寝室里谈论着他与苏珊娜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每次看到他这样,我的内心就多了一层对苏珊娜的强烈之感。冥冥之中,我感觉到有一种叫勇气的东西开始在我的体内逐渐升温,我不敢确定时机是否也如此,感觉勇气是可以催熟它的。是时候到了,想想他现在与苏珊娜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我可以确定,他们的关系还未发展到男女朋友的阶段。可即便如此,我的坚决之下仍旧隐藏着一丝胆怯和犹疑,关于杰明那天说过的话,我不敢肯定这是不是一种冒险。万一事情不成,所有的一切岂不功亏一篑了么?更何况自卑如我,自想与苏珊娜的关系不过藕丝一般罢了。 这样,心里着实很矛盾。 然而,有件事却对我起了推波助澜的功效。 那是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杰明跟我说维克多邀请寝室的几个兄弟喝酒的事定于第二天的晚上。 我不想去。一想到维克多那小子得意的样子我就超级不爽。 别扫兴,兄弟一场! 既然杰明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呢? 第二天的晚上,我们七八个人齐聚在一个叫单身汉酒吧的地方。灯光摇曳,杯影重叠。我们一行人都喝得很尽兴,维克多亦如此。 突然,维克多甩出一个空酒瓶,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在这个圆形的桌面上,随意转动酒瓶,瓶口指向谁,谁就要接受挑战。维克多的脸颊泛着红晕。 你无不无聊,这么幼稚的游戏,我不来!伟治自认为此游戏有降低其身份的嫌疑。 好哦好哦!小D可不愿错过八卦的机会。 都说酒后吐真言,大伙儿说对不对?维克多又猛推了一浪。 于是,空酒瓶不再寂寞了! 第一次转动,瓶口对准了小D,八卦王首次显得有些内敛。 choose真心话or大冒险?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小D,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样子。 真真心话吧。小D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啧啧啧,风月无边(虫二)先生,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哦?维克多看着小D窘迫的表情揶揄道。 刚刚说好的只问两个问题吧?小D声明在先,要尽可能维护自己的隐私权。 嗯嗯,不错。 你和你的前任女友是在哪一天正式确立关系的?杰明第一个抢着发问。因为我们都知道小D谈过恋爱。 愚人节那天。小D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哈哈哈哈 那分手呢?是在哪一天?维克多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真得好搞。 清明节。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不可能就那么几天吧?伟治笑出了眼泪。 这已是第三个问题了,恕我无可奉告!小D尴尬地为自己解围。 我相信小D的为人。维克多一语双关,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瓶随着时间的流逝继续旋转。 这一次,居然是我!!!! 大家伙儿又是一窝蜂地起哄,这是一群什么人啊? 真心话、大冒险选一个吧? 那就大冒险好了,真心话没什么意思?杰明这家伙又抢着帮我做了自认为明智的选择。 大冒险就大冒险呗。我无奈地呷了一口酒,故作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然你打个电话跟苏珊娜告白如何? 杰明居然这样整我???? 现场的氛围忽而有些僵硬,就如同维克多雕塑般质感的脸。我起先错愕,随即也摆出一副坑坑洼洼模样的苦瓜脸。其实内心的快感却像那天洒落在瓷砖上的星星点点的漏光一样,璀璨了一地。这绝对是孤注一掷,不过以这样的方式,就算苏珊娜不接受,我也可以待日后向她解释清楚。 这,不过是一个游戏,仅此而已。 但是,过了十秒之后,你必须说:‘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杰明的话仿佛一双无情的手,把正在沉思中打小算盘的我狠狠地拽了出来,也瞬间融化了冰一般的空气。我用目光斜了一眼维克多的方向,发现他死人般的脸上又恢复了生气。 他仍旧不知,我喜欢苏珊娜。 快点喽大家一道起哄,哈哈哈哈 他们在笑吗?恍惚间,我只是看到一张张拧在一起的似乎抽搐的脸,像粗糙的绳索的纹理,毫无美感可言。维克多的笑也挤成一团,只在刹那间的感觉,他又如触电一般地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不过我的眼神却是恨恨地逼向杰明,他的目光起先是呆滞,随后便开始游移,最终只是闪躲,萎缩至角落。 最后,我还是在众人的拥趸之下,忐忑不安地拨下了苏珊娜的电话号码。 伴随着穿梭在时光机里的手机铃声,交织,我紧张的心终于开门迎来了恍若另一个时空里的苏珊娜的声音,真是久违了! 苏珊娜,我 快说快说别磨磨蹭蹭的,像个娘儿们那群该死的人还在使劲起哄。 怎么啦?这三个字带着苏珊娜的不解,通过无线电,跳入我的耳眼里,你那边好吵哦,在干嘛呢? 其实,有些话,我我一直想对你说。我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上嘴唇,很腼腆。 什么话?能够感觉到她的声音的气息带着些微的颤抖,我怀疑是自己过于正式的语言让她察觉到了什么。 三个字或者四个字。我尽可能屏蔽现场的嘈杂,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住下半边嘴唇,我喜欢你。 这,是真心话,也是大冒险。 哦噢现场像一颗突然被扔进火中的米粒,只在瞬间便炸开了花。大伙儿爆雷般的掌声把现场的氛围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我用余光稍稍瞥了一眼维克多,他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仍在笑,却很装。 于此,电话的另一端正好相反,是一种持久的静默,长长的,就如同越拉越细的藕丝,越拉越长。 10,9,8,7时间在大家的威逼之下加紧了它的步伐。于是,它的脚步,演变成了一种十分有节奏的紧张感,和我一样。 十秒快到了。杰明提醒着我,维克多则更是期待。 那个时候,我突然有股冲动,希望时光可以就此打住,等待着苏珊娜赐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其实,我是我有些不忍说出那几个字。 潘醒,你想知道答案吗?她的声音,从天而降,真的很充盈,其实我 等等。我突然有些怯懦,害怕她会说出一个我在预料之中的结果,对不起,刚才的话,我我是开玩笑的。 你说什么?刚才的话,你说是声音仿佛不是透过无线电传来的,而是来自外太空,因为它沾满了一种混合着愤怒及其他许多成分的因子。 这一瞬,仿佛被抽空的,是我。 嘟嘟嘟一个按键摁断了我和她之间那根细细的藕丝,悄无声息。 怎样?维克多首先耐不住性子。 她挂了。我故作轻松地放下手机,冷瞥了一眼杰明,他似乎有些尴尬,浑身透着不知所措,继而,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回馈我,让我隐隐觉察那是同情和怜悯。 酒瓶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大家继续high翻了天。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听得人有种碎碎的感觉。 (十二) 未来的日子,我给苏珊娜打电话,她不接;给她发短信,她不回。从不隐身的她,在qq上也只留给我一个灰色头像。班级的点名,潘醒二字从她温热的嘴里被抛出来,带着轻飘,干硬,冰得有些发糙。 那是你自我感觉吧。 在看星星的晚上,杰明坐到我身旁。 我,郁郁寡欢,很长一段时间,也懒得搭理他。倒是杰明,那小子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还是像往常一样同我嘻哈。 别烦我!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你明明知道我是真的喜欢苏珊娜。 没错。他居然毫不客气地迎了上来,你觉得我是在破坏你和苏珊娜的关系是吗? 对。我的双瞳微微发烫。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或者在很大程度上,她生气意味着她是真的喜欢你。 怎么可能?我感到自己的内心突然冒出了泉眼,流出的泉水叫欣喜,它的味道里还添加了意外、羞赧等一些复杂的成分。 别忘了,我们两个都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他的目光直逼逼地迎着我,紧接着又补充道,我还是可以进入苏珊娜的内心世界。 忘了,杰明并不喜欢苏珊娜,对他而言,苏珊娜的内心世界畅通无阻,可即便如此,这何曾不是一种牺牲呢?整件事情,于他,是无谓的;于我,他是无畏的。想来,我又是多么无味啊! 我和杰明又回到了最初,至于苏珊娜的冷淡,我以一种超然的视界达到了享受的境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未听到维克多和苏珊娜之间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至少在维克多的口中,苏珊娜几个字出现的频率越发稀少。我可不认为这是爱炫耀的维克多没了兴致的缘故,我更愿接受苏珊娜是因为那件事而想到这,我的笑就忍不住在心海里涤荡。甚至我想,维克多的出现不过是苏珊娜为试探我而想出的点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刹那间,我的心似乎生出了只眼睛,它在不停地眨呀眨。这种感觉触到了我的每一根神经,似一种痒痒的欢愉。 日记的内容就到此为止,天宇再往后翻,却发现留给他的只是一页页的空白。他不甘心空白,坚持往后翻,在最后一页,他发现这样几句话: 这一次,我决定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伟大的冒险。 4hr期末考试前的几个礼拜,同学们都忙着复习,备考。天宇也不例外,上午9:20的时候,他背着书包,步履沉重地来到一个教学楼,找到一个空教室,末了,坐下,拖出课本。时间像一条正在蠕动的黏糊糊的湿软虫,拖出了一种弯弯曲曲的粘人的烦闷。天宇瞅了一会儿课本,瞄了眼桌上,手机告诉他:现在是北京时间9:45。 不知怎的,天宇感觉自己的额头像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似的,压得整个脑袋沉沉的,还带着一种硬硬的钝痛感。这才过去二十五分钟而已。总有那么几段时期,他感觉自己似乎接近了饱和的状态,再也无法吸收和容纳更多的东西,就如这课本上的理论,某段曾经可能带给他印象深刻的场景,抑或是其他的他懂的或不懂的、曾经感兴趣的东西,在这些时期带给他的只是烟尘般的记忆。在所有人都带电或被电吸引的世界里,自己仿佛就是个绝缘体。其实天宇知道自己并未饱和,只是不愿吸收而已。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须跳出这样一种假饱和的现状,去寻找更多的欲求,为人生这杯的永远不可能饱和的水尽可能的添足料。于是,他撂下书包和课本,出去了。 他来到一片敞亮的阳台,本打算放松一下,可远处笼罩着白茫茫的一片,刮得他内心一阵狂躁,而他又联想到潘醒一案悬而未决,本就聒噪的心蓦然腾起一种对未来的,紫微微的感觉,如同水中的迷雾一般。这时,自由的空气一下子打开了他的肺叶,待舒爽了一阵后,他又打开手机音乐,轻快悠扬的旋律渐渐地融进了他的生命的血液里。 再次,他回到了刚才的空教室,打开书包,从中抽出课本,就在这时,一张小小的纸条随课本一起从书包中溜出来,轻飘飘地躺在地上,安稳得很。天宇并未往书包里或课本中夹带任何的小纸条,更何况是一张六分之一的信纸。于是他疑惑地拾起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李老师家的书房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5hr从教学楼到寝室,天宇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把这样一张纸条塞进他的书包里。难道他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吗?可我并未告诉其他人自己要做什么呀?天宇的额头和眉毛纠结在一起,犹如两条像蛇一样相互缠绕着的藤蔓。难道是李老师放的?天宇记起他只跟李洪涛老师讲过这件事,只在一瞬,这个念头便被打破了,李洪涛老师没有理由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即便如此,没有任何人会傻到去揭穿自己。 不过,这却令他回想起曾在李老师家的情景,李老师家住在郊区,离学校较远。进门前是一个用白色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院子的右边种满了花花草草,花草的中心是一个塔尖型的小木亭子,周遭的花草树木一起围绕着它,犹如众星拱月一般,一条鹅卵石镶嵌的小路直通向小亭子,天宇记得那天去时刚下了一场暴风雨,雨过天晴的鹅卵石路面在阳光的馈赠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然色彩缤纷的宝石一样夺目。院子的左边是一个菜园子,里面的各色蔬菜跟随时间的节拍一起跳着换季的舞;院子的中间也是一段弯弯曲曲的咖啡色鹅卵石路面,它一直通到李老师家的房子门口,李老师家的房子也类似潘醒家一样用木头做的,双层的小楼,刷上了类似松鼠毛皮似的油漆,一楼设有厨房,会客厅,卫生间,二楼是卧室及书房。总之,一切给人的感觉很有格调。 不管怎样,天宇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再去李老师家看看。 6hr你们说李老师有没有女朋友啊? 天宇正躺在床上,无聊的寝室几人开始了饭后谈资。 他都没有结婚呢。竹夏,一个对别人生活轻描淡写的人,如果把这次的寝室谈话比做一张已经成型的素描画,他刚刚的语言不过类似透明的附着物而已。 我猜他应该有的。一个身穿白色背心而皮肤更白的胖子微微眯起了他本就不大的眼,据我所知,李老师 要不要这么无聊,林小胖?天宇不满地给白背心扔了一句,他认为白背心这样说话是一种对李老师的侮辱。 可那天,我亲眼看见李老师和一个女的在一起。林小胖不服气道。 在哪里呀? 在精神病医院。林小胖故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讲话,他觉得这样子才能减少别人对此产生的不信任感。随后,他瞄了一眼周围,发现别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方才发觉自己更可疑,于是连忙为自己辩解,别误会啊,我只是去那里找人而已。 那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一点啊。 事情是这样的。林小胖回忆道,我刚从三楼下来,途径二楼,在走廊上看见一个背影很像李老师的人。出于好奇,我就远远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进一个房间。我等他关上了门,进去了之后,就悄悄潜移到那个房间的门口,隔着门上透明的玻璃,房间里面的场景顿时亮瞎了我的眼睛。 就在跟寝室人讲述的时候,林小胖的震惊依旧不言而喻。大伙儿看着林小胖脸上的惊异仍未消散,不觉更加好奇起来,都催着林小胖继续下去。 难道说? 没错。林小胖一本正经道,我透过门玻璃看见他正坐在床沿,一手微托着一个小碗,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汤勺,一勺一勺地喂什么东西给床上半躺着的女人。 那女人长啥样啊? 还算年轻,目光有些呆滞,她都不看李老师呢。林小胖说话间,又在包里掏什么东西,只见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是我那天拍的照片,里面有那个女的。林小胖把手机照片一一亮给大家看。其他人看了照片后,都笑话林小胖的八卦行为。 手机传到了天宇这里,当看到照片上女人的样子时,他忽然觉察到这女人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喂,看完了吗?是林小胖的声音,就在这时,天宇突然想起那天曾在潘醒家找到的照片,找出来对照一看,不觉恍然如梦,那个时候就感觉这女人就像一根弯曲的树藤,现在一想,果然没错,只是顺着这藤蔓摸出的瓜居然是李老师,这让天宇讶异不少。这个案子更像是一根复杂的藤,只是现在它开始变得乖顺听话了,想到这,天宇不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7hr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星期六下午,天宇约了竹夏一起去李老师家,李老师和竹夏正在院中谈心,趁此空挡,天宇向李老师提出要去他的书房转转。 书虫!竹夏不屑道。李老师只是笑着答应了。 上了楼,天宇来到李老师的书房。房间的一排设成了落地窗,窗玻璃正中央的地方印有一些不知名的坑坑洼洼的星堆图案,这些图案使玻璃显得既雅致,又带种神秘的色彩,许是光线的因素,房间显得敞亮而明快,窗墙的对立面是一个大书架,从地板到天花板,书被整齐地放置着,它们安静地躺在属于自己的角落。房间内还陈列着一个书桌和一把椅子。另天宇奇怪的是,在四周的墙角依次摆放着四个玻璃缸,可那些玻璃缸内并未养鱼。天宇想起曾经在潘醒家看到过类似的鱼缸。 李老师家的书房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天宇仿佛听到有人在念那句话,一丝隐隐的忧虑和一种不祥的预感锁在他的心头。他怔怔地望着这偌大的书房,不知所措。 他就这样静静地探寻书房内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在书架最靠近墙角的一侧,天宇意外发现一本很奇怪的书,更确切的说,它应该是一个笔记本。天宇好奇地把它从书架上抽出来,很快又觉察到这个日记本的样式与那天在潘醒家发现的笔记本相似,那种带疙瘩状的咖啡色日记本,连触感都神似,甚至可以说一样。 难道他果真就是潘醒?苏珊娜的照片,与潘醒一样爱好木房子,更有与他惊人相似的日记本。如此,天宇便更加肯定。不过,他还是继续翻看日记本,第一页就让他酥脆,上面只有一句话:世界于我,就像海绵。还等不及确定李老师的身份,天宇就瞥见下一行的署名并非潘醒,而是杰明! 这一次,他感觉自己比油焖大虾更加外焦里嫩! 从头到尾,天宇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看完了这本日记,一本杰明写的的日记。 8hr竹夏有事先走了,他看你在书房内定要呆上一段时间,所以托我告诉你。李洪涛瞥了一眼天宇浓重的神情,仍旧是悠悠的呡了一口茶,不紧不慢,来,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吧。 你就是杰明没错吧?天宇直直地盯着李洪涛,目光如炬。 不妨将你知道的和盘托出好了。李洪涛仍旧坐着,动作娴熟地往一个干净的杯中添上茶叶,随着开水的注入,茶香翻滚,弥漫四溢。 有人看见你去精神病医院了。天宇虽惊异李洪涛刚刚的反应,却仍旧滔滔不绝,那个女人是苏珊娜。而你,同潘醒和维克多一样也喜欢她对吧? 不错李洪涛像在回应天宇,又像在称赞他的推理似的。 如果我的分析没有错,案情大致应该是,潘醒那天去找维克多,希望通过自己的特殊能力来窥探维克多的内心世界,就此,找出维克多的弱点,然后一举将他打败。而这些都是你告诉他的。天宇愤怒地看着眼前最亲近的陌生人,又继续道,你趁潘醒进入维克多的内心世界之后,将维克多杀死,因为你和潘醒都知道一个死人的内心世界与外界的接口不存在。 之前,你还告诉潘醒什么进入别人的内心世界会变老之类的话,这就是为什么潘醒为什么会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下那样的话对吧?天宇继续补充道。 真是不错。李洪涛的脸上又添上了几分笑意,不过,这个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天宇当是李洪涛承认了,内心似乎有些微窃喜。 那你在分析一下,苏珊娜到底喜欢谁。李洪涛神色不改地品了一口茶。 潘醒。天宇坚定不移地回答,从他的日记中,很明显能看出来,你不是也这样跟潘醒说的吗? 你大概是看到,他在日记中写到我进入苏珊娜内心世界之后,曾明确告诉过他对吧? 天宇虽疑惑李洪涛为何知道潘醒日记中的内容,却不假思索道:对的。 忘了吗?你刚刚不是也说过我同潘醒一样,都喜欢苏珊娜的么?李洪涛笑着看着自己的学生。 你什么意思? 之前,他在日记中不是也说过这种能力并不能帮助其拥有者进入他喜欢人的内心世界吗?既然我也喜欢苏珊娜,那我怎么进得去苏珊娜的内心世界呢?李洪涛提醒道。 天宇这才倒吸了口凉气,不等他继续,李洪涛又接下去了,苏珊娜也是可能喜欢维克多的,这些在潘醒的日记中怎么能完全体现出来呢? 你也看过潘醒的日记吗?为什么这么熟悉呢?天宇迷惑不解起来。 如果我说,我不仅看过他写的日记,还帮他把这本日记写完,你相信吗? 这怎么可能?天宇仿佛陷入了空濛雾境当中,还未等他喘口气,李洪涛又继续下去了,你刚刚在书房看了杰明的日记吧? 对的。 上面说,人是我杀的,对吗? 天宇点了点头。 其实,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点。李洪涛平静地看着远方,如果维克多是我杀的,那我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要知道案发现场已肯定是个密室。 这天宇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不仅如此,他渐渐发觉自己的推理漏洞百出,带着一种被肢解的破碎感,就像,就像海绵一样。 这,真不该是个恰当的比喻! 于此,天宇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只在好一会儿,他又提出了质疑,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呢?如果凶手不是你,还会有谁呢?潘醒吗?你该不会说维克多是自杀的吧? 凶手自然是有的。李洪涛微微一笑。 那是谁? 想象。 天宇感觉像被灌了迷药般地不解。 还记得曾经你给我看的那本《案例大全》吗? 当然记得,当时你并不希望我去调查这个案子。说话间,天宇已从包里取出那本《案例大全》。 现在,你再看看这本书有什么特点。 天宇拿过书仔细翻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看看这本书的主编或是作者。李洪涛再一次提醒天宇。 天宇赶忙往扉页上一看,才发现这本书的作者正是李洪涛。 没错,这一切都是假的。李洪涛总结性地说了一句,现实,是逃不出去的。 你是说这些案例都是你虚构的吗? 没错。李洪涛面不改色。 那苏珊娜不是还在病房内躺着吗? 哦,她是我的初恋情人,真名苏妙。所以,你还可以说‘苏珊娜’是喜欢我的。于此,李洪涛又补充道,你可能还想列举你去潘醒家在路上遇见的老人,潘醒家的房子,或是有人秘密塞给你的小字条等等这样的例子 够了!天宇打断道,请您再说一遍凶手是谁? 想象啊。李洪涛再次复述了一遍。 哼,应该是欺骗才对吧。 李洪涛仿佛被这一声懵住了,变得不知所云起来。 为什么?天宇的目光咄咄逼人,此刻,他感觉内心似乎有碎屑剥落,剩下的,千疮百孔,像什么?他回想起背包中的咖啡色笔记本,带着些讽刺。个中的滋味不言而喻。 你指什么? 你知道我问什么。 这只是想象。 想象就可以欺骗吗? 我没有欺骗你。这本书上已经明确了所有的案例纯属虚构李洪涛说。 难道我那么多天所做的这一切都不算是你设置的一个谎言吗?说着,天宇又轻笑了一声,那些微小生物随水流进入海绵体内成为‘自投罗网’的食物。恐怕,你自己就是海绵吧? 我不是海绵,我只是想象一切存在。李洪涛接了下去。 那潘醒呢? 其实,这个案子何尝不像是海绵呢?原始的复杂,本身就不简单。相反,你是块不错的料子,以后在这方面定有一番成就的。李洪涛愣了几秒钟,忽觉从相反开始的那几句话,像服了软骨散般的绵弱。 是因为答非所问吗?有一点,但不完全。那是什么?在这个问题上,李洪涛的脑海第一次闪现出类似思考样式的字眼。 稍纵即逝。 你 现在,你大概理解剥洋葱和剥竹笋有什么不同了吧? 沉默。 消失的人本身就不存在。 无言。 尴尬浸泡在空气里。 李洪涛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被身边的年轻人以一种莫名的眼光轻轻拎起,那感觉怪异得很,让他险些把手中的茶杯滑落。就在这时,窗边的一块玻璃不知怎的自上而下摔了下去,碎了一地。 天宇瘫软在凳子上,看着杯中的茶叶随着水温的下降缓缓下沉。 只是至少,你不是一颗洋葱。 随即,李洪涛转身回屋,此刻的夕阳藏匿在一大团似乎有多层薄纱那般厚度的棉云里,坏坏的笑容从薄纱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那云,像极了一大团的海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