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50年（连载20小说邻居的诞生）刘生文

　　4、小说《邻居》的诞生
　　郭志东的到来，让爱妻大喜过望。因为，我在给她的家书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过郭志东，提到郭志东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妻子在信中，也让我把郭志东请到家中，好好款待款待。亲人解放军来了，爱妻自是高兴呀！
　　起初几天，我们陪郭志东去了村子东边的疏勤河。望着滚滚北去的绿色河水，郭志东思绪万千，说守着这么一条母亲河，死了做鬼也风流。我们又陪他观看了村子西边崖壁上省级重点保护文物水峡石窟，还爬上西边的大山。站在高高的山顶上极目远眺，南边祁连雪峰银光闪耀，东边的疏勒河如一条蓝色的丝绸带，蜿蜒北去，好不神秘。
　　饱览了昌马冬日的景色，郭志东激动异常，说昌马是一个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藏龙卧虎的风水宝地，怪不得我们一家都喜欢读书创作。
　　妻子秀芳，不仅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乡村女作家，而且是一个极会过日子的农家妇女。知道我邀请了郭志东来家中，她就特意拿自家的麦子，跟肉贩子兑换下了牛骨架，羊骨架，还有驴肉、骆驼肉，准备美美犒劳一下我和郭志东。昌马的冬天寒冷无比，昼夜温差大，早晚寒气逼人。但有妻子操持，屋里却温暖如春。
　　每天夜里，我和郭志东坐在热炕头侃大天，什么都侃，天文地理，鸡毛蒜皮，人间百态，乡风民俗，男人女人，风花雪月用郭志东的话说，好作品都是在闲聊的过程中产生出来的。
　　在我们闲谝的当儿，妻子一直在地下忙活，她在为我们准备夜宵。冬天夜长，不吃些夜宵，漫漫长夜，如何熬到天亮。
　　两三个小时过去，妻就在炕中央放上小炕桌，端来几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骨头汤，端上一盘子烤的黄葱葱、香喷喷的香豆花卷，满眼含笑，催着我们吃，催着我们喝。郭志东是个实诚人，端起一碗漂满油花花，漂满葱叶叶的牛骨头汤，吸溜喝上一口，连说嫂子熬的牛骨头汤能香死个人人。还说将来复员不回陕北城了，要永远待在昌马，喝嫂子熬的牛骨头汤，吃嫂子烤的昌马香豆烧壳子，睡嫂子煨的热炕，将来再说一门昌马媳妇，生一堆娃，死了就埋在昌马的山洼洼里，做鬼也风流。
　　吃完夜宵，我们又坐在热炕头继续谝，一谝谝到大半夜，我们就睡了，在梦中接上谝。
　　早五更，我们正睡的香呢，妻子又起身下地，忙着炖羊骨头汤。她早早生旺火炉，把一口大砂锅坐在火炉上，添满水，把寸多长的一盆盆羊肋骨放进去，再放进生姜片，草果，桂皮什么的，做完那一切，让羊骨头汤自个儿熬去，她就出了门，顶着刺骨的寒风喂牛喂驴，扒灰煨炕，扫院子。当太阳快要冒出山尖的时侯，她才掸去身上的尘土进屋，洗脸刷牙。这时侯，羊骨头汤也熬好了，满屋飘香，香的炕上的人都偷得笑呢。
　　这时侯，我醒了，郭志东醒了，儿子也醒了，满屋的香气也直往鼻子里扑，直往肺管子里钻。郭志东要起床，妻子连忙上前阻止，说：快趴下，这阵儿是一天里最冷的茬口，跑出去把鼻疙瘩冻掉哩。说着，她手脚麻利地给我们挤好牙膏，一一递过来，让我们爬在炕沿上刷牙。趁我们刷牙的当儿，她又在炕沿下放上三个方凳，端过几盆热水。等我们一一洗嗽完毕，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漂满蒜苗丝丝的羊骨头汤又端到头底下。郭志东不好意思，说我长了这么大，都没让人这么伺侯过，实在过意不去。妻子说，自家兄弟，就别见外了，你刘哥每年冬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吃过早点，我们又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谝传子，谝文学，谝男人，谝女人，郭志东谝的最多的，是我的爱妻秀芳。他说秀芳嫂子是他见过的世上最有才、心眼儿最好的女人，他说他能把秀芳嫂子记上一生一世。我也无不自豪地说，秀芳是我老刘这辈子娶到的世上最好的女人，我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爱妻秀芳，长期以来，练就了一手好茶饭，能炒出几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能做出鸡肠子拉条，韭菜叶叶拉条，能做出滑魚魚地搓魚子，能包出味道鲜美的饺子。郭志东是贵客，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每一顿饭，妻做得都很讲究，郭志东吃得也很爽口。郭志东说，嫂子天天这样好吃好喝带着我，一个月过去，我都要变成一头肥猪了。爱妻接话说，冬天就是男人长膘的季节，写作的人，费脑子费神，肚子里油水不足，哪里能挺得住啊！
　　三五日过去，郭志东显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他说不能天天都过神仙才能过上的日子了，该考虑创作的事了。我们又开始聊各自的创作计划。郭志东说他计划完成一部中篇小说，题目都想好了，叫《看天》，是写母亲的小说，计划20天完成，修改好准备投给《昆仑》杂志。我说那你赶紧写吧，写出来让我一睹为快。郭志东又问我有什么计划？我说这些年来，长稿短稿，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微型小说，随笔杂文，消息通讯也发表了300多篇，但还没正儿巴经在大刊上发表一篇有份量的小说，我要构思一篇小说。郭志东说，应该写一篇有份量的小说，小说最能证明一个作家的创作实力。
　　写什么题材呢？我脑子里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就让郭志东帮我出出主意。郭志东说，写小说，要出新意，出思想，要小处着眼，大处着手，因小见大，方可成就一篇好作品。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现实生活中的一件事：一个老实巴交的老汉，吃罢夜饭，去庄后小解，忽然看到邻居庄后土堆上似有金子发光。老汉走过去，月光下，他看清了，是一把倒插在土堆上的铁锨。老汉拔出铁锨，是一把镀着黄铜面的铁锨，看样子是刚买的，所以远远的，就发出金色的光。老汉双手握着铁锨把，光溜溜的，滑鱼鱼的，比他家擀面杖都耐摸，老汉喜欢上了这把铁锨，想据为己有。他朝四野里望一望，大地静悄悄，无一人语声。老汉扛起铁锨，离开土堆，快速走去。走到自家墙角，又站住了，又走回邻居家墙后土堆，把锨把插回原先的那个洞洞。刚想离开，他又一想，万一别人来把铁锨偷走了呢？老汉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思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把那把铁锨拿回了家，花了半夜心思，才把偷来的铁锨藏进谁也想不到的棺材里。自从偷了邻居家的铁锨，老汉茶饭不思，大病一场我把想到的那件事讲给郭志东，他一听，说这是一篇千载难逢的小说素材，小说的题目就叫《邻居》。郭志东建议，再好好深化一下主题，拓展一下情节，如果写出来，绝对是一篇好小说，说不定还能在全国获奖呢。
　　这就是短篇小说《邻居》产生的动因，如果能成功，全仰仗朋友郭志东的点拨。
　　年前的20天，郭志东紧锣密鼓的创作中篇小说《看天》，他出手很快，有时一天能完成七八千字。那些日子，我也绞尽脑汁，构思短篇小说《邻居》，光写作提纲七七八八，林林总总就列出七八套，但无一令自个儿满意，就全部推倒重来。写一篇反映邻居之间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小说，不能光停留在一些表象上，还应该挖掘一些人性化的内涵，这就要在细节上下功夫。
　　写不出来的时侯，我就阅读相关小说，正好河北《长城》大型期刊上刊登了河北作家关仁山写的一篇小小说《邻居》，情节十分简单，但通过一些细微末节，把人物之间的心理变化描述的入木三分，人物的形象也立起来了。读完那篇小小说，我又有了全新的构思，我应该浓墨重彩描述主人公二奎老汉的心理变化过程，应该深层次挖掘几千年以来那种根深蒂固的私有心理对人的影响，这样一种独特的构思，才会有艺术感染力的。我把自己的构思和盘讲给郭志东，他听后大加赞赏，并鼓励我尽快拉出初稿。
　　趁热打铁，我只用了两天，就完成了一万余字的初稿。郭志东认真看了我的初稿后，给出相当高的评价，说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细节描写淋漓尽致，矛盾冲突此起彼伏，语言老道耐读，美中不足的是有点拖，如压缩至七八千字，就不失为一篇小说佳作。
　　友人的鼓励，让我信心十足，又用了两天时间，我将稿子压缩到7000余字，并且删去了一些情节，又增加了一些新的细节，自我感觉良好。
　　郭志东看了我的修改稿，激动地说：老哥哥，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小说家，一些琐碎的小事，让你大笔一挥，就变成一串串耀眼的艺术明珠。老哥，我敢跟你打赌，这篇小说要是发表不了，我跟你姓刘！
　　由此我联想到，一篇好的作品的诞生，就如同一个女人怀孕的过程，总要经历难以忍受的妊娠反应，甚至难产。
　　半个月后，郭志东也拿出4万余字的中篇小说《看天》初稿，他让我给他把把关，提些修改意见。我花了一天时间，把他的小说稿细细看了一遍，着实被他的才气打动了。小说通篇充满了浓浓的陕北乡土味，语言也土得掉渣，但又不失灵性。小说中还大段大段引用了十多首陕北民歌，使作品更真实可信，更具艺术感染力。郭志东的那篇中篇力作，最终发表在大型军事文学期刊《昆仑》杂志上。
　　1994年春节，文学社的骨干张爱民、王玉琴、裴著清、李建强、李建辉、张秀琴等十几人结伴来给我拜年，我介绍他们认识了军旅作家郭志东，我们说说笑笑，度过了幸福的一天。那天，我们都喝了点酒，郭志东还激情澎湃地唱了十几首陕北民歌，听得大家眼泪汪汪。
　　春节期间，我们文学社还策划搞了一场军民联欢活动，特意邀请郭志东做了一场专题文学讲座，受到100多号文学青年的热烈欢迎。接下来，在水峡村礼堂，举办了通宵舞会，大家疯狂地跳，热情地唱，高兴的一塌糊涂。
　　郭志东返回军营的那天，文学社的几十个人都来送行，有不少人还拿了家乡的特产，比如香豆烧壳子，炒蚕豆什么的，非要让郭志东带上。郭志东是带着山里朋友的一片深情厚谊，带着对昌马那一片多情的黄土地的眷恋，含泪离开的。
　　那年夏天，我去了一趟酒泉，特意到《阳关》杂志社，找到小说编辑陈礼老师，将《邻居》交给他。陈礼是个厚道人，也是个热心场人，他知道我家生活困窘，他特意掏钱请我吃了一顿饭，还自掏腰包替我在城中心招待所开了一间房。他说会连夜审阅我的稿子，说会尽快答复我。
　　第二天早上9点钟的样子，陈礼老师一脸喜悦地来了，他夸我有写小说的天赋，也会编故事，也会合理地进行心理描写，但小说能不能在《阳关》发出来，他不能保证。因为，杂志刊登一篇重头小说，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最终，《邻居》还是没在。《阳关》杂志上发出来，又听说陈礼老师调到了省上的一家杂志社。
　　爱妻秀芳始终认为，《邻居》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小说，她催促让我寄到省作协主办的大型文学月刊《飞天》杂志，我就投去了。好事多磨，1995年4月号《飞天》，终于刊发了我用心血铸成的小说《邻居》，责任编辑是李禾，他还亲笔撰写了1000多字的评论文章，充分肯定了作品的成功。
　　那年10月，我的小说《邻居》，又被评为全国文学作品大赛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