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老孟

　　老孟，不知道何时在我心里成了一道风景。
　　见到老孟，是在肿瘤医院的27号病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戴着帽子口罩进来的时候，我正低头玩手机，他是为了抢27病床的位置进来的。跟我说他前几次都住在27病床的时候，让我误以为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老孟和谁都一面熟，他能叫出每一个来换药的护士的名字。他也毫无防备地什么都说，所以我们对老孟的熟悉程度仿佛一个家人。
　　老孟去年十二月份退休，一月份查出得了白血病。老孟说他当了十四年的兵，转业后分配到国营企业干了二十多年，为国家贡献了一辈子，到领退休金的时候来了这一出。他说要听医生的话，打算再活二十年，于是奢酒如命的他大半年来滴酒未沾。
　　老孟是一个人来住院的。他调侃说自己是老婆不看，儿子不管。老孟的老婆娇气，每次陪护，必住宾馆，一日送三餐饭，他干脆不让她来了，住宾馆的五十块都够他一日三餐了。唯一的儿子在上海工作，不可能让孩子辞职回来吧，说不定回来的路费还得给他出。老孟说儿子一次电话也没打过，也无所谓啦。
　　老孟很热心，邻床老头闹脾气，他劝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儿照顾，儿子出钱，咋还不知足。凡事看开点，心情好比啥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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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晚上，老孟打了一晚上呼噜，响声震天，同样得了白血病的婆婆被吵得一晚上睡不着。我倒正好找了一个晚睡的借口。
　　第二天，婆婆绕弯说了老孟的呼噜。晚上老孟睡觉前跟我说，如果我打呼，你摇摇我的床就好了。我说我睡眠好不受影响。老孟说确实，晚上几次去洗手间看你睡得很香。然后老孟就开始跟我侃大山。
　　老孟跟我讲部队的轶事。他说当兵的时候每周一晚上可以吃到肉包子，有一个战友中午就开始减少饭量，等着晚上大吃一场。有一次，他一个接一个地吃着，他们就给他数着，实在吃不下的时候就站起来蹦一蹦，让包子快点下沉，好继续往里塞。最终，一口气吃了17个肉包子。老孟边说边比划着包子的大小。晚上大家刚要入睡，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原来是那个战友的放屁声，紧接着又是一声，他们就开始数屁，足足地数到了五十几个屁，整个宿舍充斥着厕所的臭味。老孟说着、笑着，笑着、说着，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老孟还让我看他当兵的照片，对比他满头的银灰头发和满脸的褶皱，岁月是多么无情啊。他说世事无常啊，有一个当年关系很要好的战友已经离世了。
　　我看看睡梦中的婆婆，没有再怎么接老孟的话，他自然也就知趣地躺下休息了。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听他聊天在医院冷冰冰的病房里是顶开心的事情。
　　我看到他侧着躺下的那一幕，竟然眼睛有点湿润。那是婆婆给他说的避免打呼的方法，他的内置输液管在胸前，那样睡觉并不舒服。那一夜，整个病房恢复了宁静，偶尔传来老孟的微鼾声。
　　在整个7楼的血液科病房，像老孟这样看不出来像病人的人不多，大多人自己给自己贴上了病人的标签，要么愁容满面，要么死气沉沉，而老孟，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时候，那种乐观都能穿透出来，让你看到一个老小孩的朝气蓬勃。
　　化疗对于老孟好像就是输个小液，什么吃不下，什么呕吐，什么便秘，都被他的积极面对赶跑了似的。他告诉我这些不良反应一样也没有放过他，可是想着那些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喝水排尿呢！
　　他大口大口地喝着一杯又一杯的水，排一遍又一遍的尿。
　　我仔细看着老孟发在我微信上的那张当兵时的照片，再看看老孟，岁月是残忍，夺走了他美好的皮囊，可是岁月却从来没有收走他那颗永葆青春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