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发生在三岔镇的一0二0事件,是指1998年10月20日、21日和22日这三天,因农民负担过重而导致的骚乱事件。当时,政府和公安部门没有公开定性为骚乱,却是按骚乱性质予以处置的。二十年后的今天,说起这段往事,依然有它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毛泽东主席曾说:错误和挫折使我们变得聪明起来了。三农问题要彻底解决,虽然还任重道远,但是只要我们与广大农民心连心,想农民之所想,急农民之所急,共同奋斗,不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通过不懈的努力,党群干群关系就一定会融洽。 1998年10月22日凌晨一时许,熟睡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叫醒。简阳市委办公室的秘书通知我立即赶到市委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昨天下午,灌区要在种小春时放一次水,我主持召开灌区乡镇长和管理处有关干部会议。虽然当年的水费收得很差,但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把水放好、管好,始终是我们的责任。就在下午会议结束前,突然接到市上通知,三岔方向参加会议的乡镇长不能返回去,要我们安排吃住。我问什么原因,得到的回答是当地的一些农民在兴隆等地砸警车、阻拦公共汽车和来往车辆,闹得十分厉害。于是我带领这些乡镇长前往市政府招待所。所长说,已无地方安排我们,住房和食堂要全部用来接待处理三岔突发事件的防暴警察。招待所正在做紧张的准备工作。我只好带着乡镇长到望江旅社安排吃住。 时间才过去几个小时,就接到了紧急会议的通知。好在住地距市委会议室仅一公里左右,十分钟便赶到了。参加会议的有在家市委常委,市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市各部、委、局的主要负责同志。会议主持人是市委胡相全书记。 胡相全讲话的大意是:三岔的农民闹事,性质已经发生变化,他们的行动不是过激的问题。前天(即10月20日)他们纠集一伙人大闹镇政府,逼死干部吴文忠同志。事后他们又在兴隆场等地阻拦交通,砸烂警车和公交车,严重影响社会秩序和群众的正常生活,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问题的严重性已层层上报,问题的解决已得到省委领导的支持,要对三岔闹事的组织者采取行动。省上派防暴警察270人,加上简阳的政法系统干警150人,还有简阳市的干部100余人,将于今天早上六时从简阳出发,到三岔处理这次突发事件。省上的防暴警察和简阳政法系统的干警,由公安局长统一指挥。市上各部委局的干部分成若干组,分别由市委常委带队,三岔镇的干部编入各个工作组。每个村一个工作组,要下到每个社或街道社区做好群众工作。每个组都要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在家的农户必须参加,不得缺席。社员大会由镇干部主持,组长讲话,要讲清楚市上为什么要对带头闹事的人绳之以法、社员为什么要上交正常的负担、为什么不能以农民负担过重为借口而闹事。胡相全还讲了纪律,参加这次行动的时间为半个月,所有市级和部委局的干部中途不能借故离开,直到问题解决。下去的干部在三岔镇伙食团买饭就餐,除了22号到三岔是统一乘车外,交通工具由各组自行解决。要注意安全,不能直接与闹事的群众对峙。会议结束后,我被安排在农口这一块,由市委常委、副市长毛绍君带队,有人大、政协分管农口的领导参加,四名县级干部加上农林水的干部组成了一个工作组,于当天早上六时统一乘大巴车到三岔镇。 记得是两天前的10月20日,我在三岔镇办公室与镇党委书记研究工作,了解小春需水的情况,其间也谈到农民闹负担过重的问题。恰巧这时,鼓动农民闹事的廖超在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办公室纠缠。我跟书记说,我想见一见这位头头。书记立即叫廖超过来。此人五短身材,说话也有一些条理,对人显得客气。经书记介绍,我与他摆起了龙门阵。从摆谈中得知,他老家在柏树的辛家嘴,是倒插门到四耳凼村的。我问他为什么要聚众闹农民负担的问题,可不可以采取其他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他表示无可奈何,说这个问题谈了几年了,毫无结果,有的地方农民负担还越来越重,只有集中大家的力量,才能引起上面的重视。我说镇上的书记都换了几届了,上面正想尽力处理此事。他说还是官官相护。他无兴趣再谈,借口有事起身走了。下午我在绛溪站谈小春放水的问题时,突然传来镇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吴文忠被农民追赶后跳楼摔死的消息。我赶到镇上后,围观的群众向我介绍了吴文忠摔死的经过。当天吴在兴隆场做群众工作,刚回到镇上就被一伙农民围住了,问了一些使吴难以解答的问题。吴分开人群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农民又赶了来,堵在门口。吴的办公室在进政府办公楼的二幢二楼左侧第三间。双方对峙了一阵,吴见脱不了身,打开屋后的窗门,从二楼上跳了下去,碰在花台上(我去看花台上还有血迹)。围攻的农民不肯罢休,又从二楼追赶下来,但二楼到屋后的花台还有一段距离。吴爬起来,向侧面居民楼的三楼跑去。居民楼住的是三岔法庭的职工。吴被接进去,房主随即把门关上,自己则下楼去了。围攻的农民不知吴的去向,四处寻找,乱哄哄的。过了一会儿,等围攻的农民散去,这位法庭干部上楼把门打开,吴已不在屋内,窗户开着,伸头往下看,吴瘫在桉树下。医院派人来把吴抬上担架,但见吴已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由于桉树下是个坡,抬的人脚步不稳,又把吴摔在地下,使他第三次受伤。吴被送到区医院抢救,终因伤重,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吴文忠是转业军人,在部队当武警兵,退伍后曾在玉成乡担任武装部长,后到镇上工作。这样死去,令人痛心。 吴的死,并没有使围攻的农民止步,昨天,一辆从仁寿开往简阳的公安车被闹事的农民砸了,开往三岔的公共汽车也被砸了。事态进一步扩大和恶化。今天,在紧急乘车赶往三岔的路上,我才搞清楚此次行动的具体部署。一条线是外围,由简阳政法系统干警组成,在三岔四周东至草池,南至镇金,西至新民与仁寿交界处,北至玉成,凡与三岔镇通行的道口,一律戒严。第二条线是省防暴警察,主要执行抓捕任务。等抓捕任务完成后,我们再进村开会做群众工作。当车辆开到四耳村口时,奉命停下,我们在车上听候下一步指示。防暴警察忙了起来,带上器械,手握盾牌,警犬开路,通讯车紧随。第一对象是抓廖超和苏凯夫。后来听通报说,当时没有抓住廖超,去抓苏凯夫也扑了空,还是警犬从屋后的柴禾堆中找到了他。后又对廖超、三村的汪树根和吴明英、福田乡的袁二嫂、玉成乡的方书兴进行抓捕。抓捕结束后,马上展开声势浩大的宣传工作。宣传车上的高音喇叭,不停地宣讲廖超、苏凯夫等人涉嫌违法的行为。宣讲历时半月之久,先是在三岔镇,后来在全市范围内展开。 宣传车开始巡回宣讲,我们后面的车辆得到指令,驶往三岔场镇,接受具体任务。我们组分配去花厂村,在三岔镇吃了午饭,我们几个人就分头行动,主要是召开镇村组织的群众大会。很多不乐意开会的群众,见当时那个态势,都不敢不来参加。会上我们讲了这次行动的目的,讲廖超、苏凯夫等人聚众闹事已违反了法律法规,要求群众不要向他们学习,发展生产才是第一要务;讲农民负担问题,按当时市政府发文的合理负担,该上交的要上交,该补交的要补交,暂时拿不出的,要说明情况约定时限上交;属于不合理的负担,待清理审查后不予上交。由镇上分管干部具体落实,每个社选二至三名德高望重的群众代表参与,工作组随时接待群众,负责按当时市以上制定的文件对群众提出的问题予以答复;凡是镇、村、社加码的负担一律取缔,等以后根据情况另行处理。就这样严格按上面的统一部置,我们来回跑,多方做工作,解决了部分疑难问题。而最难办的则是合作基金会问题,群众存入乡镇合作基金会的钱不仅利息不能兑现,连本金也取不了。流言四起,人心浮动,存款户意见很大。 合作基金会是二十世纪末出生在这块土地上的怪胎,相当于乡、镇上自己办的银行,存款户是农民或其他群众,利息超过一般银行的现行利率。由乡镇指派干部管理,监管单位为市上农经局。由于利率较高,群众愿意存入。但乡镇指派的干部一般都没有金融管理经验,放出去的贷款,没有精细的考察,很少作担保,逾期收不回来,不良贷款越积越多,加上乡、镇一级财力不济,很多开支都在合作基金会借钱,造成的缺口又无法填补,久而久之,缺口太大,入不敷出,致使相当部分乡镇的合作基金会关门停业,成了当时农村不稳定的一个重要因素。 那段时间,我参加了三次有关会议。第一次是10月24日简阳市委在兴隆召开的情况汇报会,由市委副书记卿见香主持。各组汇报的问题集中在合作基金会上,已超出了三岔事件的范围,但又亟待解决。卿副书记说:农民是从筷子尖上省下的钱,我们不能不负责。要做好群众的稳定工作,市委、政府和各乡镇要想尽各种办法,开门解决合作基金会农民的取款问题。会上另一个汇报比较集中的问题,是农民负担有加码。卿副书记坚定地说:凡是不合理的负担一律拿下,这个不合理指的是中央、省、市没有文件和上有文件而下有搭车加码的负担。第二次是一个星期后在市委会议室召开的汇报会,由市委书记主持。公安局负责人汇报了对闹事头头的抓捕情况,收审了廖超、苏凯夫、汪树根、吴明英、袁二嫂等人,对在逃的苏金常、曾化明、胡开培等人,已予以通报追捕;并对苏凯夫的情况作了说明。苏是三岔供销社的退休职工,七十二岁,参加工作前为当地农民,十分顽固,关押后绝食。第三次是半月过后,市委在市委会议室召开的汇报和情况通报会。各工作组汇报农民情绪已基本稳定,还留下的一些具体问题,各有关职能部门正在会同乡镇党委、政府处理。公安部门通报苏凯夫已死于狱中。总的情况是雨过风停,市委决定撤出工作组,人员回各自单位。 后来三岔事件逐级上报,直至中央。再后来,农民负担过重问题引起上级党委、政府重视,省委把三岔镇四耳凼村作为调查联系点,并为四耳凼村解决了许多具体问题。今天的三岔镇社会安定,经济发展很快,绝大多数农民过上了小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