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2011年农历七月初九，阳历8月8号是个难忘的日子。
　　还记得去年的那天正是立秋，清晨依旧是艳阳高照，而人民医院的10楼重症病房传来痛彻心扉的哭声。在儿女们声声呼唤声中，您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从此便和我们天人永隔。
　　我永远忘不了当我最后看您一眼的那天早上，也就是您和我们永别的最后那个早晨，按当地规矩，临终时要儿媳和女儿为您换上一套上路的贴身内衣。但长辈们都不让我去，说我年龄小，看见会很害怕。最后，我撇下10个月的儿子放家中，执意去了医院。原本我一直告诉自己忍住不哭，可当医生拿下呼吸机，看见你微弱的气息一下停止，叫我把你的脚往上抬一下的时候，我抱着僵硬的双脚顷刻间泪如雨下，婆妈，您知道吗？正是您的那双脚揉碎了我的心。
　　有一次洗完脚，我要给你剪脚趾甲，你固执地不让我剪，我也就不明白剪个趾甲至于那么推三阻四吗？您说你是灰指甲，不想感染了我的手，又说自己能动手，不必劳烦我。因为您怕我嫌你脏，嫌你脚长得丑，您更注重自己的面子，婆妈，你知道吗？你多虑啦！儿媳从来没有嫌你这嫌你那，您在我心中就跟我自己亲生父母一样，为你做事，我不介意，可您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一次尽点孝道的机会，至少我也不会一直愧疚于心。
　　从我进这个家到现在也有三年了，而真正和您朝夕相处也只有两年。从我双脚迈进这个家开始，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孝敬公婆，凡事都要礼让，有所担当，持着勤劳、质朴、贤良、大方的范儿做好您的媳妇，绝不辜负父母对我寄予的嘱托与厚望。您也说过，娶我进门不是吃苦的，媳妇同是娘的肉，待我也会像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疼。我一如既往扶小家撑大家，而您兑现我的承诺在哪？不但没有，反而让我一瞬间落入了人生最低谷，从此给我惩罚，煎熬着生死别离的痛苦。
　　从您走后我每个夜晚都睡不着，经常失眠到天亮。躺在床上，脑海里千百次浮现出我们短暂相聚的点点滴滴。从见第一面开始，您当着一大桌子人塞给我红包，还不停地给我夹菜，我第一次喜欢上您喜欢的葡萄鱼。您说这个城市就是一小站，你们家就是一旅馆，这里随时欢迎我来我就凭着您简短的几句话抉择了自己的婚姻。我能明白您的言外之意，我深信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四十年代有这样开明和知书达理的父母是我的荣幸，我和您儿子经历千锤百炼走到一起，您也没能计较我是农村人或者是外地的媳妇不可靠而立即阻止。反而对我这个新来的客人倍加热情。第二次见面便是我正式将自己的名字添在你们家户口薄上，您满怀欢喜地忙东忙西，为我们筹备了一个隆重的婚礼，您说你不能让一个外地女孩吃亏，婚礼新式新办都得样样俱全，为此，婚礼上的我热泪盈眶，不只是幸福更多的是感动。第三次见面是我从四川会安徽过年，坐车已经很晚，外面天黑路冻，您却做好了饺子和卤猪蹄一直在家等我们一起用餐，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您的拿手菜。您拍拍我身上的雪，捋捋我的头发、摸摸我直打哆嗦的腿，见我只穿一条丝袜，说我这孩子还不了解北方的气候，回头一溜烟的功夫就给我买了两条后棉裤，年轻人穿着感觉过于笨拙，但心里早已暖了。
　　第一次离家过年，心情甚是忐忑不安，又是思家又是吃不下，而您却叮嘱我每天都得给父母打几个电话。您明白我初来乍到，一下适应不了北方生活，再加之万家团圆的日子谁能不想家呢，那个除夕夜，我享受着孩子一样的待遇收到了您的红包，名叫压岁钱。您陪我在床榻上聊天几乎到天明。09年春节联欢晚会陪您看，是种幸福，而您觉得是满足内心已久的奢求。
　　婆妈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我曾看过她和大姨穿开裆裤的照片，穿开裆裤也就是她两三岁的时候，大姨如今都七十多了，算算也是三十年代的事了，那个时候能有照相机拍下童年，并非是一般的家庭能有此条件的。她和大姨在几岁的时候，姥姥去逝了，随后跟着姥爷过日子，后来就成了继母的眼中钉，丧门星。继母生下了四个儿子一女儿，她为长为大，差一点就被剥去了读书的权利，幸好姥爷百般阻扰，才有幸初中毕业。从此，婆妈挑起家庭的重担。常从几十里地来回折腾，磨出的泡比走的路还多，直到参加工作，一个月十元钱的工资都不得不给家里八元。她一心为了那个家，把后来的弟弟妹妹都支持成才，但她不知道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是哪天，也没有人会记得她的出生年月。那时姥爷把她的生日写在一张纸上，洪水洗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和公公结婚后，一直忙于家庭，工作之间，公公那时收入很低一家七口人全靠她养活。她对孩子教导有方，对老人仁义尽孝。我想正是她那慈母般的爱，钢铁般的毅力才培养个个有能力的儿女，几十年的荆棘路走出的是幸福，正当她俩人都有退休工资一心享清福的时候，又被小儿子的婚姻呕得一塌糊涂。一夜间，她苍老了许多，脸上再也没了笑颜。
　　我不曾看到您的忧伤，可能是我的到来，才让您生活再一次有了希望，我仿佛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一样，什么要求能满足的您都尽可能帮我办到。当然从我的角度，我对您跟自己父母一样，自己能做的一切都抢先做。您一向说话大大咧咧，也总是在外显摆您有一个好的媳妇，说自己上辈子烧了高香，我虽嫌您口无遮拦，但我听着舒心，因为现在的婆婆难得在他人面前说媳妇的好话，更别说有几对婆媳关系有我们相处得融洽，为此，我更加珍惜在这个家扮演的角色。
　　婚后，我急着想给您添个大胖小子，让您在外长长脸，高兴高兴，可半年之久一直没有音信，您从没给我什么压力，直到2010年正月初，您发现我像一只懒猫成天吃了就往沙发上一睡，您猜可能是我有了，急忙催你儿子到药房去买试纸，我假装看不明白显示两条横杠的意思，而您皆大欢喜的跑几个药房证明我怀孕的事实。那个年来客我插手做饭什么的，您总是叫我一边闲着去，您说等明年我抱孩子你做饭。您是累得值了，连您儿子都说难得再见妈妈的微笑，我为您之前那一连串的动作偷笑了很久，时时怀念着您带给我的惊喜。
　　正月初十，我们要返回温州。出门前您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吃的，还给我买了几件孕妇装，您把我们送出胡同口就立即回了屋，当时，我心一凉，说实话我还是很希望您把我们送进车站。当我们坐上三轮车才两分钟，电话就响了，电话里边您泣不成声地说：孩子，别走吧，在家留下，我照顾您，毕竟在家能吃好。我的心一下子痛了，我见不得别人哭，也跟着您在电话里哭了起来，那时我明白您不是不送我而是怕送我，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婆妈，早知道您会这么快离开我们，那会说什么我也就不走了，至少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会长一点。
　　妊娠期间我是幸福的，您常打电话叫你儿子别施加给我压力，说男女都一样好，还叫他给我吃好，自己多做点家务别让我累着，尤其是洗衣服的时候得蹲，蹲久了不好，洗头的时候头发长不方便举手，尽可能一切事都叫你儿子包揽。我显然没那么娇气，还是能把自己分内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您也成了我和同事间谈论的话题，她们说我真有福气有这么好一个婆婆。当我把她们的好评价转达给您的时候，您总是很欣慰。怀孕六月，我在您再三说服下，离开温州回家长住，婆媳关系也正式开始相处，我也担心我暴躁的脾气时不时冲撞了您，让您儿子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没想到几个月下来，我们并没有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即便有那么一丁点小事，我们都是说个笑话掩盖而去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每天您都带我上街，买很多新鲜的水果，从提子刚上市15元一斤买到最便宜三元一斤，还带我尝尝哪里的小吃符合我的胃口。您经常坐在一旁看我吃酸辣粉，地锅鸡，每次您出门回来，手里总少不了一串冰糖葫芦。每天早晨我起床后，您总是早早地做一些鸡蛋饼，核桃粥，还我最喜欢的胡辣汤等。有次我洗衣服，您非要我尝尝刚出笼的小汤包，我说我手湿，还没有等我说完，您就将一个包子塞进了我的嘴。什么东西都吃得多了腻了，从那以后，我对任何食物都没了食欲感，就连最喜欢的泡椒鸡爪都觉得淡而无味。从我回家就一直跟您睡，每每夜深抽筋，腰酸疼的时候，您总是一遍又一遍给我揉啊，捏啊，直到我舒适为止。婆妈，谢谢您，你让我体验到爱，也让我学习如何以敏感、细致的方式表达爱。
　　孩子的降临，幸福也就如期而至。产房里传来我疼痛的哭声，您也在我身边跟着哭，您说您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要是有妈妈就不会这样惊慌失措，您一直坚持我顺生但最后还是剖腹产，听你儿子说，当医生抱着孩子走出产房递到您怀里的时候，您看到包被里的‘小鸡鸡’再一次激动地哭了。住院的几天里，每天您都早早在家为我熬制好的梗米稀饭，连同病房里其他几个产妇的饭一便做上，医院里的护士都说您是个热心肠的人。出院那天，您在家门口放起一大炳鞭炮，您说添人进口了，大家得庆贺庆贺，为小宝宝干杯！我第一次看您干了口白酒。
　　新手妈妈刚上路，育儿方面什么也不懂，我尝试着摸索，您只是让我在一旁看着，说多做几遍就会了，我怕熬夜影响您休息，就坚持让您单独睡楼下，虽然有小姨陪我，可您每天晚上哪怕是忙到12点您都得上楼看看小宝宝一会，还交代这交代那的。一次宝宝尿裤裤了，您们又不在旁边，我第一次给宝宝换了衣服，您回来看见我夸赞地说，不错，终于有长进了。我听了心里快乐了好一阵，我就像小学生一样，得到表扬的虚荣心居然是那么强。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缓缓流淌，我们一家也在孩子的哭声笑声中其乐融融，寒冬腊月里，您亲手为宝宝缝制了很多棉袄，包被。每天仍然督促我进食，幸好我是一个成功的妈妈，奶水比较充足，让您的孙儿吃得白白胖胖的。
　　清楚得记得2010年腊月28，宝宝百天。我执意要给宝宝拍百天照，之前也和照相馆的人预约了，可您一听就板着张脸，怨言道：别以为孩子是你生的，你做不了孩子的主，这个主得我来做，零下几度给孩子拍什么照片，就算室内温度达到了，也不能现在拍，孩子要是没有好好的，大家都过个好年，要是生病了，这个年有我在你们谁也别过好。看您这来势汹汹的样子，我更加气急败坏。要是你做她一辈子的主就好了，我也就省心了。您儿子觉得大事不妙，一边劝我多忍让点，我也是不想看着大过年的一家子难堪，想想您固执也好，絮叨也罢，都是为了孩子好，不想让你儿子为难，我忍气吞声不再纠结，我第一次和您发生冲突再一次让一切恢复平静，毕竟您是儿子的奶奶，您比我更疼他。
　　捧在手心里的宝第一次跟我们共渡了2011年春节，小生命不仅带给我们欢乐，更多的是团圆，您说您十年不曾过个像样的年，过去的十年您犹如一个罪人一样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如今终于能达成您心愿也算是尘埃落定，哪怕只是粗茶淡饭也是有滋有味。年后，我有把孩子托你照看的奢望，但我知道您年龄已去，还有高血压并不能担以重任，加之孩子母乳喂养，空前想法也毫无意义，于是，我决心留在家里带孩子。随即小矛盾也处处即发，为孩子，隔代教育方式方法还是不同，传统思想和现代科学更是无法逾越的代沟，但是，我们最终都能把意见协调一致，您说你看着小宝宝能吃能喝一天天长大，您比什么都开心。
　　2011年5月12日，那是您最后一次去您女儿家，女儿很忙没有时间陪你。我们也只是在花戏楼前拍下几张照片，照片中的宝宝七个月，笑眯眯地对着镜头摆了很多个造型，原本计划等你女儿休假多玩几天，没有想到宝宝换床一夜哭闹不停，第二天就回了家，您说在哪都比不上自己家舒坦。没有想到，这是您第一次带他出游，那些照片竟成了宝宝永久的记忆，七个月的孩子该如何铭记奶奶对自己的疼爱，或许留给他的只有模糊般的印象，或许连印象都没有。
　　任何事情在发生之前仿佛都有预感，而我并没有任何感应，整个暑假您都在忙碌中，为别人跑社保的事，为你同事生病的事，还为你大孙等待录取通知的事，事事都忙到很晚。那些天您光顾着别人而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孩子和您一样早晨六点起床就去外面吃早餐，本以为您能记住一日三餐不吃饭也要吃药，哪能知，您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按时吃药，才会导致血压上升，2012年7月19日下午六时30分，您突然昏倒，血管爆裂，脑部大面积出血，7时5分，您进了重症监护病房，从那时起，您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晚我抱着九个月零一天的孩子在医院的角落悲痛欲绝。6时50分您还有意识到疼的时候，我把孩子抱在您的眼前，您还使劲抬头看了我和孩子一眼，之后就紧闭上了双眼。我看着窗外的夜灯，着急的心情一直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丈夫还在几千里之外，哥和小妹也在一百公里以外，这个时候一切决定都在于我和公公身上，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第一次感到那么无能无力，眼睁睁地看您挂上了呼吸机。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谁送回了家，感觉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偌大的院子，再也没了您的笑声，我不敢相信半个小时前的您还给宝宝喂饭，现在却深度昏迷，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晴天霹雳的没有一点征兆，您这一病，我该怎么办？我刚来到这个家，好日子也才刚刚开始，小妹和哥有车有房孩子也大了，而我们是一无所有，孩子还那么小，我从小就没有了奶奶，我不愿意看到宝宝这么小也没了奶奶，我要您看着宝宝成长，要您看到他上幼儿园，小学，大学及娶媳妇，如今生活都好了，再活二十年也不算老。我需要您，不知道没有您的日子该怎么继续、、、、、、太多太多的问题一下子装满了脑袋，那晚，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您可能真的好不了，但我还是不停地祈祷您能醒过来。
　　那夜我彻夜未眠，好的坏的结局统统都想过了，我知道这病一得十有八九都好不了，即便好了也是植物人，如果好了，我们皆大欢喜，如果瘫痪在床，我也愿意为您推轮椅。我虽没经历太多的大风大浪，但我还是能很快镇定下来。谁都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幕，但事成定局，我们只能静等消息。丈夫第二天下午到地直奔医院，离上次回家也才仅一个星期，很多亲戚知道此事也都侯在病房外面，四点半的探视时间，大姨和大哥去的，见您全身敷满了冰袋，扎满了针管，传达出来的消息让大家痛定思痛。
　　不管花多少钱，我们尽可能一切力量治好您，您的病情显然不是钱能决定的，当地医疗水平有限，加之不能随便挪动身体，我们只能找最好的大夫治疗您。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随时等在病房外盼你醒来，第六天了，医生说您的病情有好转，叫我熬点稀饭，从胃管输下去，听到此消息，我们一家子又有了希望。直到第十二天，医生叫我别做了，我才知道您的病情开始恶化，醒过来的机率不大，但我们仍然坚守在您病房外边，大哥为您找了北京的脑科专家，他们都说无能为力，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让您在医院多住一天我们就多看一天，想把您从死神那里夺过来。然而，医生的医术也不是万能的。在您住院的20天整，也就是2011年8月8日早上7时30分，带着儿孙们的眷恋，走完了您生命的67个春秋。
　　由于孩子太小，长辈们都说不让您的灵柩回家，直接把您安置在医院的太平房，您在这个家生活了四十年，就连走也不能住进自己家的堂屋，为此，我悔恨了许久。家里商量决定把您的骨灰埋回老家也就是离这30多公里的蔡庙镇，那里有爷爷奶奶跟您陪伴，加上落叶归根都是老人的夙愿。出殡那天，医院后门跪着好多人都来给您送行，几十辆车子都顺序排在了火葬场，当我看见您瘦弱的身躯一下子被推进火炉里，几百个人同时跪拜在地上，那哭声惊天动地！四十分钟后，我看见骨灰摊在一张钢板上，就像一堆明晃晃的炭火，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为什么一瞬间就成这样，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我亲爱的妈妈啊，我再也听不到您爽朗的笑声，再也看不见您的音容面貌了，那一刻我再一次长跪不起，诉说着我对您的思念。
　　天空下了小雨。送灵柩下地的车辆缓缓前行，一个小时后，到达了麦地中间挖好的墓穴。时间是十时十五分，祭师测定的吉时。这是永诀的时刻。关闭墓门，那一刻，您便可安息。但真正使您与尘世与子嗣们保持着最后一点关联的，是那块厚重的棺盖，在它即将把棺材彻底封闭前那一刻，才是生死的永诀，也就是在那刻，我才意识到您真的死了，真的像一抔尘土归依于另一抔更残忍的尘土了。从今往后，要见到您，要想同您说几句话，一起吃顿饭，也只能在一些残损的照片和无数长夜的梦中了。谁知道记忆会延续多久呢？谁还能在多年以后仍旧像今天一样在锉心镂骨的苦痛里发誓要保存这个记忆呢？看着土一点点掩盖棺材直到最后成了一个小土堆，我们泪流成河对着苍天哭泣，愿妈妈您一路走好！
　　鞭炮剧烈炸响。这时，一堆大火在坟墓一侧冲天而起。我和所有的亲人朋友按逆时针方向围绕火堆行进，将孝衣孝帕扔进火中焚烧。灵房也烧着了，这是生命的又一次火灾，它使我们连对家的最后那具框架都给一把火焚毁，永不复存在。那是纸糊的高楼，纸上堆砌的青砖黑瓦，若能残存于记忆，那是多么幸运，这幸运和不幸运的世事，一起升腾于虚幻的天界。鞭炮仍然在炸响，众人散去，像天上的乌云一样。整个墓地神清起来，天地被死亡的悲凉拓展为阔远和明净。我看到亲人们憔悴的形容和已经迟钝的行动，仿佛也死去了一回。这是母亲您的遗产，作为财富，曾使您的清贫也充满了光荣，也成为绝望。您走了，回头一望的人，除了这些子孙，没别的人了。旷野在死亡的震颤中快陷落下去。以后您就一个人在这儿了。
　　就在我们掉头返回酒店的路上，雨停了，虽然还不见云开天朗，阳光灿烂，但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使我想到了一个词：天意！可这又是什么样的天意呢？照见婆妈去往天堂的路，还是婆妈又一次在释放她的爱和生命，使生者的前景在她的爱中一片光明？
　　您走了。很久我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也很想告诉您自您走后家里的变化。哥哥没在物流和电器上班了，开始了古井贡酒的发展，你的孙子和外孙都很好，段宝中考分数672顺利进了亳州北校，昂昂也在争取被学校保送研究生。您得病一个星期，您的小孙孙就会叫奶奶了，要是您还健在，我想您是多么的高兴啊！您之前是那么的疼他，总是在他生病的时候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一如既往的娇惯他。常教他认识路边墙上的电话号码，还边打节拍念儿歌给他听。一年过去了，宝宝会走路了，还会说很多话，比起以前不再那么闹人了。小脑袋还是之前那样圆圆的，虎头虎脑的傻得可爱，宝宝可以认识好多好多的卡片，还可以唱好几首儿歌呢？就是有个倔脾气，成天喜欢到外面玩，一吼他，就指着墙上的照片叫奶奶，婆妈，您能感受得到吗？就连宝宝都想您了。
　　我们都很想念您啊！爸爸尤其悲伤，与您共同生活四十多年，很难接受您一下子离开。现在的他经常与我们分享他的感受，他知道，如果将感受与子女分享，悲伤的情绪就会得到释放，他真的是这样做的。尤其，当他告诉我们，尽管与您在一起的日子有很多的磕磕碰碰，但他终于了解，他是如此深地爱您，欣赏您，一直把您的遗照放在床边朝朝暮暮为伴。没有您的日子，家里少了温暖，你儿子外出了，家里只剩下我们爷仨，您也知道公公除了养鸟之外不操任何心，家里一切大小事从此都由我扛着。带着儿子在外回来再晚，厨房里都是冷锅冷灶的；儿子半夜高烧不退，也没有人给我壮个胆同去医院；心里的苦心里的闷，除了您也没人能理解。很多时候我压抑得想发脾气，就只能躲在被窝悄悄的流泪，总感觉，婆妈，您还在我身边，只不过出了趟远门，不然怎么会一出门就看见您出现巷子里模糊的身影。一觉醒来，泪湿枕巾，才发现这个梦。我再也看不到您那灿烂的笑容；再也听不到您那爽朗的笑声；再也感受不到您对我的关怀和爱护；还有那每次送我出门时的声声叮嘱
　　再没有您的这一年里，我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悲伤，寻找一切尽可能的快乐，让自己和儿子陪伴在公公身边，至少不让他那么孤单。再多的苦再多的累，再多的挫折再多的艰难，我都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他们都说我是家庭的脊梁骨啊，既然赋予我这么沉重的代名词，我怎能倒下？宝宝需要我，您儿子需要我，一大家子更需要我啊，尤其在公公，他不能没有人照顾，没能在您生命垂危的时刻好好伺候您已成了我的罪过，怎么能让生者隔一边再置之不理呢？有我在，就有这个家在，有我振作起来，整个家也会振作起来，我会变得更坚强更勇敢，更有信念的去做好这一切，完成您的夙愿，让您在天堂放心。
　　生活中说一声再见何其容易，而道一句诀别又是何等的撕心裂肺。秋天来了，春天又能复苏些什么？一年后的今天，亲朋好友又聚在了一起，您的儿孙们跪在您的坟前，向着沉睡一年的您，磕头、沉默、烧纸钱。婆妈啊！虽然我们阴阳相隔，但却永远隔不断我们对您永恒的怀念啊！儿媳写以此文也只能借以把思念的沟壑填一填。愿妈妈您在天国一切极乐安好！
　　婆妈一周年祭日（公元2012年8月25日）
　　儿媳跪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