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来过他身边

　　眼珠子左右骨碌两转，朦胧灯光下就我一人站在站台上等109公交车。午夜的夜出奇安静，踏着西北风的节奏，在一尺见方的站台上跳起了自编自导的踢踏舞。难得有辆车经过，也会不好意思停下来，怕被人耻笑了去。
　　啊！Sorry。当我转过身时，已经有个文质彬彬模样的男人提着脚却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在候着我。
　　你怎么样？想起自己也没那么用力吧，他怎么就
　　没事，没事，你看！斯文男人故意把脚对着光亮处，唯恐我不知道他脚上蹬着的是双崭新鳄鱼牌皮鞋。
　　他的那身打扮，在我这个时尚杂志编辑看来，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不入流。以为全身上下挂满名牌就叫时尚，同志，这年头fashion不是这样定义的。再瞅瞅我自己。三十块钱从地摊上拣来的破牛仔裤，照样穿得韵味十足，不禁鸣鸣得意。虽然打死我也不承认这是地摊货。
　　大概兴奋过度，上车时差一点踩空。可一坐上公交车的冷板凳，还是有东倒西歪的欲望。在公交车上犯困是大忌，往哪倒往哪歪都不舒服。
　　人人都羡慕当白领的，又有谁帮我们计算过，脑细胞在职场中牺牲了不少。
　　用这个吧！
　　我知道是他，109中彼时就剩我们俩。
　　谢谢谢！我竟然有些激动，但还是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对美女献殷勤是他的福气。
　　有了黄色抱枕，我睡得踏实了不少，不必担心在哪个站下车。当司机叫醒我时，车已经到了终点站，穿过一条街，就是我的小公寓。
　　黄色抱枕上还留有我的体温，我把它抱回了家，搁在沙发上。斯文男人在哪个站下的车我是不清楚的，并没有打算为它找回主人，我认为那是无关紧要的。
　　我一如既往的过活，生活中的涟漪也仅仅源于工作，像大多数白领一样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入与高档的写字楼，至于我的感情，我的另一半，一直都在寻寻觅觅。或许我的要求太高，他们只有观望的份。
　　我一直都对自己很好，为什么不呢，不对自己好，别人又怎么会对你好，我会时常放纵自己。
　　今年冬天，最常做的事是缩在沙发里没日没夜地看韩剧，感动得淅沥哗啦，羡慕得一塌糊涂。那只可怜的黄色抱枕，不知吸干了我多少泪水，于是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斯文男人。
　　一年四季在于春。在早春，我报名参加了韩语班，想想，人一辈子总该做些什么。
　　我不清楚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缘份这个东西，而我再一次遇见了他。所以，我相信是有的。
　　我们天天可以看见对方，他是我的韩语老师，他有一个简单但让人过目不忘的名字李宁。不过，他不是搞体育的，他做IT，而韩语老师，只是他的兼职。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就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学韩语，或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似乎有点荒唐。
　　比起三个月前见到他时，精神多了。格子衬衫，蓝色牛仔，也时尚多了。相信他的幕后高手比维多利亚还强，即使那样，他还是没法跟贝克汉姆媲美，太帅的男人容易让女孩联想翩翩，而我对他的浮想，只停留在对他才华的欣赏。
　　现在请大家来谈谈学韩语的理由吧，是什么原因使得大家坐在这里。问题很简单，而于我，很难启齿。不想被别人看作是庸俗的女人，我已经过了拥有偶像的年代。
　　在我前面的几位女生，穿着统一的印有裴勇俊头像的T恤，直呼因为裴勇俊，所以学韩语，她们自豪地说着那并不高尚的理由，没有不好意思，没有不自然。我想把她们树立为偶像，真的。
　　伍廷研！
　　藏在角落里的我慢腾腾地站起来，吸了吸鼻子，工作需要！我撒了谎，脸蛋耳朵都没有出卖我。
　　我依然认得他，因为那只黄色抱枕每天都能进入我的视线，他不认得我，因为我只是从他身边路过的陌生人中的一个，我的猜想。
　　伍廷研，还认得我吗？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有点受宠若惊，微微地点点头。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抱枕
　　需要就留着吧！他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我们坐同一班公交车，我是八点的常客，他是午夜的常客，从来不知道这一切。城市中的陌生人，谁向左走，谁向右走，谁又知道呢。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和他坐午夜的109班车回家，他比我早两站下车。渐渐习惯了午夜的公交车中有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所有的改变都过度得极其自然。
　　李宁老师！我在迟疑课堂外我该如何称呼他。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时间还早。我的胃叫嚣了半天，即使这样，那天，我吃得很少，他吃得很多。
　　不用全部都吃完的。我有点担心他的肚子会撑破。
　　这么贵，浪费了太可惜。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在征服着半个鱼头。
　　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他挺可爱。
　　第二天下课后，从培训学校门口坐过去一站，我们就下车了，这是我的建议。今天第一站，明天第二站下车，选择最近得地方吃个东西，填饱肚子后再回家。他也觉得这想法挺有意思，愿意奉陪。
　　当然，我不是敲诈。每次下车，离得最近的就是卖夜宵的路边摊。他一句味道还可以，我献出了我的第一次，第一次吃在路边摊，我相信眼前得这个男人。没错，味道真的可以。因为有他一起，那是后来我知道的。
　　一个不懂交响乐的人，却执意坐足全场；手里捧的永远是艰涩的文学小说，即使看不懂；追逐的都是名品，即使止步于它高昂的价格。曾经的我，一个包装精良的我。
　　到第六站时，我已经爱上了路边摊的味道，淳朴的味道。第六站，是他的终点站。离公交车站台最近的是他的公寓。那天午夜，我们吃的是方便面，在他的公寓。他希望我可以为他煮一辈子的方便面，只要方便面，我羞羞地同意了。
　　以后的每一天，我和他再也不用玩下车吃饭的游戏了。靠在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令我珍惜在车上的每一分钟。
　　那天的黄色抱枕是怎么回事？我并非想打听什么。
　　分手礼物。他很坦率。
　　分手还有礼物，我摇摇头。
　　都过去了！他拍拍我的脑袋。
　　我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和谁分手，为什么分手，统统不想知道。抱紧他，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我只关乎这些。
　　于我而言，学不学韩语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依然每天准时报到，然后用两小时注视我的恋人。一个月来，我是补习班成绩最差的学生。他开玩笑说让我另请高明，我说哪一天把你看透了，我的韩语就有起色了。
　　天还灰蒙蒙的时候，我和他已爬到了山顶。今天我们约好上山看日出。山上的风很大，我们俩依偎在一张毛毯中，等待天边泛红。发丝时不时拂上他的脸颊，他说这种感觉真好。你喜欢我什么，即使问了上千遍，还是想问。女人总是这样贪心不足。而另一些问题只适合留在心里不会轻易挂在嘴边，毕竟他是有过去的人，不想庸人自扰。
　　天边渐渐泛红，映红了我们的脸，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一刹那，我们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亲吻，第一次接吻。他说我们会幸福的，我说过我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回到家，趴在沙发上，舌还在唇角，寻找他吻过的痕迹。爱情原来如此美妙。抱着那个属于我和他的那个黄色抱枕，进入了梦乡。醒来后，口水弄湿了抱枕，第一次发现它变脏了。拉开拉链，连同棉絮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一张发黄的字条。
　　宁，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悄悄的在天的另一边安了家。那天，我说，我喜欢上了别人，我们分手吧！有些事情，一个人承受就够了，比如死亡。因为爱你，所以要让你幸福。祝你幸福。芙蓉
　　泪水一遍一遍冲刷着我的脸庞，好看的妆容在一点点模糊。那天，我丑极了。
　　一直以为，现实是现实，电视是电视。所以，即使看再多唯美的韩剧，我也不奢望自己的爱情像韩剧那般轰轰烈烈，当然也没预料到会是今天的模样。
　　李宁和芙蓉上演着韩剧中最经典的片断，除了感动，我别无他法。
　　他们是韩剧中的男女主角，而我只是一名观众，永远也走不进去。
　　在春天临近结束时，我把黄色抱枕还给了他。没有理由，没有再见，从此我从他的身边消失了，就像芙蓉一样。至少她还为他留下了什么，而我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