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心酸的月子

　　令人心酸的月子
　　作者茉莉
　　回想走过的几十年人生路，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难事，但最难忘记的是唯一一次坐月子时那些艰难的日子。
　　大部分女人，一生里最受照顾、受关爱的时刻就是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可是我的经历至今想起来还令人心酸落泪。
　　由于嫁给了家在农村的军人，当时我在市里没有房子，一直住在母亲家。按照风俗，女儿是不能在娘家生孩子的，我又不愿去从来没有在那里住过的农村生孩子，于是我只有一个选择，接受先生的建议，去部队里生孩子，这样他也可以陪在身边。怀孕快八个月时，带着母亲的担心和牵挂，我乘火车来到北京。原先母亲准备和我一起去，月子里照顾我，可是先生对我说婆婆要来，由于部队住所有限，只能一人来，母亲不能来了。
　　我们告诉婆婆了预产期，叫她临近时过来即可，可是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婆婆就来了，每天让儿子陪着去逛北京的名胜古迹，我在家里拖着沉重的身体，还要给他们烧水做饭。预产期的那天夜里，先生出去执行任务，到下班也没回来，我心里不安，吃不下饭，在家里坐不住，就一直站在军营的大门口等待，直到夜里十一点多他们才回来，可能是太累了，凌晨四点，我腹疼难忍，被紧急送进空军医院。由于胎儿太大，难产，我又两顿没吃饭，没有一点力气，几次差点昏迷过去，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到下午一点多才生下女儿。
　　精疲力尽的我被推进病房，见到了先生，没有一点经验的他只给我带来一兜核桃，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临床陪护的一个老太太，用人家的红糖给我沏了一杯红糖水。空军医院不准陪床，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他们都走了后，疲惫不堪的我很快就沉睡了。直到凌晨才被饿醒了，晚饭时我睡着了，错过了开饭时间，白天生孩子两顿没吃饭，这时饿的我实在难受，只得挣扎起虚弱的身体，打开床头柜找吃的，结果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凉鸡蛋，晃了晃暖壶，一滴水没有，又奋力下床看了看其他暖壶也没水，饥饿难耐我顾不了许多了，吃了那个凉鸡蛋。
　　不一会儿，我的肚子里叽里咕噜拧着劲的疼起来，我难受的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忍不住挣扎着爬起来，弯着腰，搂着肚子，扶着墙，一步一晃的往厕所走去。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感觉好像走在棉花上，刚生完孩子，虚弱的我汗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滴。从厕所出来，我终于坚持不住，扶着墙晕倒在地下。不知过了多久，两名值班的护士发现了我，把我扶进病房，问明情况，端来热水，给我吃了药，教训了我一顿：刚生完孩子你就出去，不想活了？我即委屈又难过的用被子蒙住头悄声哭起来。看看其他人的床头，美味佳肴摆的满满的，而我却在挨饿，我感觉命运对我太不公平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出院了，我心想回到家，有先生和婆婆照顾，肯定不会再忍饥挨饿了。不料出院的第二天清晨四点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先生急忙起来问：谁呀？听到婆婆回答：我！快起来，我有急事。先生赶快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对我说：我娘想回去赶庙会，让她去吧，我照顾你和孩子。我无可奈何别无选择，只能默许。
　　为了早点到家，婆婆催着快点走，先生只得赶快送她去火车站。从早晨四点多走了，一直到十点多也不见先生回来，我饿的心里直发慌，因为汤水喝的不够，四天了也没有奶水，女儿饿的哇哇大哭，刚生完孩子，我虚弱的身体试了几次爬不起来，无法下地给女儿冲奶粉。这时，好像老天爷也感到对我们娘俩不公平，愤怒的发起威来。早晨还晴朗朗的天，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因为是夏天，我们住的屋北面窗户是开着的，而且窗户离地面很高，我根本够不着。风雨急不可耐的横冲直闯进来，把屋里的电灯吹得来回晃，蚊帐几乎要吹倒，凄冷的雨水仗着风的权威倾泻进来，瞬间就打湿了床上的被子，我用唯一的一条毛巾被裹住女儿，贴在心口紧紧的搂着，蜷缩在床角用身体为女儿遮挡风雨。这时，我再也坚持不住，抱着女儿放声大哭起来。
　　风雨中我们娘俩的哭声，惊动了其他来部队探亲的家属，她们跑过来问了情况，纷纷指责婆婆做得不对，先生不该把我们丢在家里不管，大家同情的劝我月子里不能哭，不能生气。一个嫂子给我煮了一碗鸡蛋面条，另一个嫂子把大哭不止的女儿抱在怀里，让我女儿吃她的奶。还有的帮着关窗，收拾房间。一直到十二点多，先生才回来，一看到他，不管他如何解释，我委屈的再一次放声大哭。
　　想起当时，我怀抱着刚出生几天嗷嗷待哺的女儿，在这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异乡，举目无亲，寸步难行，饥寒交迫，求助无门，好似被困在孤岛上。一向开朗活泼，自尊要强的我，现在感到难过，感到伤心，感到委屈，感到无助，感到自己那么软弱，那么可怜！我甚至怀疑当年不顾众议选择了军人是不是正确？
　　先生也知道他母亲走得不对，感到理亏，所以不让我告诉我们家。我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咬牙支撑起虚弱的身体，自己洗尿布，做饭，照顾女儿。直到女儿十七天时，我妈妈放心不下，叫妹妹来北京看我，才知道实情。
　　妹妹在家是最小，身体瘦弱，所以从没有叫她做过家务，来到这里，每日帮着照顾孩子和我。不久，妹妹累病了，高烧不退，深夜送到了空军466医院。我在家里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彻夜未眠，为妹妹担心，但又无法守在身边，无可奈何，别无选择，我真是伤心极了。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牵肠挂肚的惦念，妹妹终于痊愈出院，当天我们就抱着女儿一起从北京回到了家，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才结束了这段艰难的时光。
　　人生有很多不愉快的事，不顺心的事，有很多痛苦，有很多烦恼，有很多曲折，有很多困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的淡漠或者忘记。我不是个小心眼，抓住别人把柄不撒手的人，宽待人严律己，求大同存小异，是我的做人准则，我可以原谅他人看来不可原谅的过错，但唯独这件事我一直终生难忘，因为这是我做为女人最需要关心爱护和照顾的时刻，竟然过的这么艰难，连最起码的温饱都得不到。每当想起自己当时的可怜、孤独、无助，就忍不住泪流满面！这唯一一次生孩子、坐月子的经历，使我真正体会到，一个人失去了最起码的生存能力，靠别人来照顾时，其中滋味并不是享受。这一次坐月子，我也理解了为什么社会要关爱母亲和儿童，因为在那个特殊时期他们是弱者，需要照顾和爱护。同情弱者，也是人的本性。
　　我当时就暗暗发誓，即使是没有提倡计划生育和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我也坚决不再生第二个孩子，这一次坐月子的艰难就够我一辈子不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