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手

　　在微信群看到老同事发了张旧时的合影，看到照片上笑得阳光灿烂的张杉，不由回忆起那些同事的日子。
　　记得张杉刚来报道的那天，组长李思带着他到每个人的位置上做介绍，这是张杉，新来的同事，请多多关照哈。我在密密麻麻的图纸堆中抬起头来，只见他矮矮的个头，黝黑的皮肤，灿烂的笑容，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看起来年纪不小，很憨厚老实的样子，不由升起几分好感。
　　由于我俩都住杨浦区，乘同一部车回家，所以经常能碰到。他很健谈，也很直率，聊得多了，才知道他的经历很不寻常：他说他来自河南农村，家里条件很差，家里养不活几个孩子，他十几岁就出来打工，很多苦力都做过，后来辗转在上海做建筑工人，搬砖、扛沙、砌墙。业余的爱好就是踢球。有段时间在同济附近的工地砌墙，下了班就去同济踢球，因为他球踢得好人又仗义，结交了不少同济的学生朋友。他征询这些朋友，说自己以前读书少，现在工作攒了些钱，想再进学校读书，不知读什么好，同济的学生建议他，现在建筑设计行情不错，你不如去读同济的夜大，还能和我们一起炒更。于是他报了同济的夜大，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晚上进教室读建筑设计，业余时间和同济的学生踢球炒更，转眼，三年过去，他拿到了同济夜大的大专文凭。有了学历，又踏实肯干，找好工作就方便多了，招聘进了建筑公司做设计，成了建筑师，薪水也翻了好几倍。虽然建筑公司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压力山大，还天天加班，但和他原来的工地上的工作比，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张杉勤劳肯干，虚心好学，进步很快，后来从小的设计公司跳槽进了我们设计院。我听了他的经历，有几分惊讶，更多的是钦佩他的勇气和勤奋，这正是知识改变命运呀。
　　张杉从不抱怨，经常加班很晚。人缘也好肯帮忙。除了踢球好，为球队挣面子外，他还很能喝酒，讲义气。有位中层领导很欣赏他，有一次我碰巧见他拍着张杉的肩膀说：张杉，好好干，在这里只要你好好干，什么都会有的，房子会有的，车子会有的，票子会有的，老婆、孩子更会有的。张杉羞涩的点点头。我依稀看到他光明美好的未来。
　　两个月过去，一天下班前，听组长李思说要陪着张杉去做个证明，我们都很不解。原来，张杉的户籍不在上海，考虑到以后孩子落户的问题，张杉想找个上海户籍的女友。前不久有人介绍了一位上海女孩，女孩家的择偶要求是月薪税后八千，需要单位证明，当时设计院的薪水是每个月只发两千多的基本工资，每三个月根据项目发奖金，本来在设计院每天加班熬夜的做项目，月薪八千是一定有的，只是张杉刚来没多久，还没发过奖金，这个薪资证明，看来也只有请组长出面证明了。不久，他通过了女方的验证，得到了女方家人的认可。接下来，女方要求他在女方父母的小区买个一室户的二手房，就可以结婚了。张杉于是更加拼命工作，还不停的接私活，过了两年，终于攒够了首付的钱，买了女方指定的房子。张杉结婚那次，我因为家里有事没去成，听同事们说，张杉的婚礼办得很是风光热闹，他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
　　婚后不久再遇到他，他说想让他老婆辞去营业员的工作去读书，他已经想好了，读物流专业，收入会高些。时间荏苒，一年过去，张杉当爸爸了，得了个大胖小子。张杉很开心。记得那个时候，我会经常拿张杉的故事做励志教材，他不就是现实中的青蛙变王子吗。
　　后来，因为经常加班身体欠佳，我辞职离开了设计院。
　　再听到张杉的消息，是三年后，说他准备跳槽到另一家大型公司，入职体检查出来，却已是胃癌晚期。我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异常的沉重。同事们说，他长期加班，加完班还喝酒，本来他踢球体质很好的。我想起以前有一次，我听中医说可以通过看手指甲上的小太阳辨别身体的异常。于是和几个同事在数手上的小太阳，他从身边走过，伸出他的手，安慰道，这个不准的，我一个小太阳都没有，从来都没感冒过呢。我当时很是质疑过中医。如今看来，那是不是就是身体的暗示呢。听说他生病后，完全改变了生活习惯，中医养生，喝中药，打太极，病情一度控制过，直到最终恶化。
　　张杉，他是我唯一见过的，把命运给的一手坏牌拼劲全力去打好的人，他从不抱怨，永远乐观。他从来没有屈服过命运，竭尽所能改变命运，虽然命运还是跟他开了大玩笑，但他努力过，挣扎过，争取过，就是没有屈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