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生

　　老潘头和老华头是近几年才结交的鸟友。由于已成默契和习惯，老潘头一大早就要整理好鸟笼到老地方会面老华头，然后二人再一同去白石洞附近的一个小溪边遛鸟。正是应了那句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老话，二人玩的都是画眉，鸟和鸟具的档次也都差不多，再加上说话和见识也都在同一个层面上，所以二人玩的还算莫逆和投机。
　　今天到我那里喝两盅吧。玩到中午，老潘头诚邀老华头。
　　好吧，不过起码我得回家拿瓶酒去，要不我就不够意思了。老华头心里明白，今天中午，这是老潘的大女婿又来了，不吃白不吃，不就搭上一瓶白酒么，值！
　　拿，拿啥酒啊，老潘头腰板一挺，我那黄金酒好几箱子呢，都是托得大女婿的福啊，你得帮我扫荡扫荡。
　　二人一路上聊着，不觉来到老潘头家门口。
　　你看，老潘头使劲拽了拽老华头，这是我那大女婿的车，叫，叫啥来着？哦，叫宝马，呵呵，你看，锃亮锃亮。
　　进了门，老潘头那挂了彩云的脸上一直笑呵呵。
　　爸，你老回来了。除了大女婿在忙着打手机，大女儿、小女儿和小女婿都赶忙和二位老爷子搭腔。
　　爸，俺们去酒店吃饭；你老喜欢清静，还是在家吃吧。待会儿酒店就把菜饭送来。
　　孩子们走后，不一会儿酒店就送来了菜饭。老潘头拿出了黄金酒，先给老华头满上一杯。
　　咋样？老华，我那大女婿的派头还算可以吧？第一杯酒落肚，老潘头脸上立马就红光焕发。
　　厉害！厉害！绝对厉害！老华头等倒满第二杯酒以后，才竖起了大拇指，来，我借花献佛先敬你一杯。
　　老潘头一听老华头这么说，笑眯了两眼，两个肩膀又加宽了不少。
　　你真是让人羡慕啊，老潘！老华头加紧节奏喝了第二杯酒，衬着那更加发黄的脸说，不比你啊，我那两个儿子，都是讨债鬼。从这一点来看，养儿子不如养闺女啊。
　　哪里，哪里，常言道：养儿子是自己的；养闺女是人家的么。怕扫了老华头的兴致，老潘头赶紧给老华头撃了一个炸大虾。
　　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呢，老华头赶紧把炸大虾放进嘴里，连嚼加说，我那两个讨债鬼呀，就连个虾皮子也占不到他们的光；还时常来我这里来扫荡扫荡，哎
　　不瞒你说啊，老华，喝到第三盅酒上，老潘头两眼放光，神采飞扬，我虽没有儿子，但我有一个让我自豪的女婿。就是那个大女婿，你也看到了。你看那车，锃亮锃亮，百十万呢！你看那衣服，笔挺笔挺，国际名牌！你再看那皮鞋，一双就是两千多。排场，绝对排场！去年春上，我老伴得脑溢血猝死，那丧事办得，绝对排场；全部费用都是大女婿支付。可惜，他就是不常来。
　　老华头勉强跟着老潘头喝了第四杯酒，因为从表情和动作上看，老潘头的脸上已经浮上了一层阴云，劝酒的声调和动作也缓慢了下了。
　　是啊，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尊容。他不常来吗？大女儿也不常来吗？
　　不常来，老潘头把不字的语气加重，不常来。一年也来不了个一趟两趟的。他们事业重，这我知道。
　　可你那小女婿不是经常来吗？老华头一扬脖子喝了第五杯酒，上次我来，见到他正在给你擦玻璃打扫卫生。
　　嗨！别提了！老潘头也跟着喝了第五杯酒，一提到他，我就心烦。愁杀！愁杀！愁杀！你看他那个贫寒相，到现在也每个正式工作，只能四处打工。愁杀，真是愁杀！
　　但他可是很孝顺啊。又一扬脖子，老华头喧宾夺主抢先喝了第六杯酒。
　　孝顺有个屁用！他又没有钱。这一次，老潘头没紧跟着扬脖子，他还没忘记他是主人，这人啊，就是你刚才说的，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不知咋的，他越是来表现表现，我越是看不惯他；我越是看不惯他，他还越是来表现表现。真是讨厌，你看他那身衣服，软乎邋遢，让人一看就寒酸。我真不希望他来，他来到尽给我丢人。
　　好了，老潘，老华头自己又接连扬了好几次脖子，一时感觉天旋地转。他开始挪动那早就不听使唤的两腿准备回家走，你，你就，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和你相比，我就得去，去碰死。
　　第二天，老潘头没去老地方会面老华头；老华头也不奇怪：大女婿轻易不来，这好歹来一趟，还不得拉着老爷子到处游玩游玩。
　　老华头等到第五天上，还是不见老潘头来遛鸟，心理就奇怪了：都好多天了，他怎么就不来了呢？
　　第六天一早，老华头没再到老地方，而是径直去了老潘头的家，当当当，敲门，没人应。
　　别敲了，没人。对门邻居开了条门缝，住院了，得病好几天了，听说是脑血栓，瘫了，全身不能动了。
　　老华头打听了老潘头住院的房间，来到医院。
　　老潘头躺在病床上，挂着吊针；小女婿在给他按摩双腿。
　　老哇（华），一见到老熟人，老潘头眼角的泪珠就滚下来了。
　　我也是刚听说，就赶过来了。大女儿和大女婿没来吗？
　　一听这话，老潘头那面无表情的脸抽动了一下，泪水立刻就泉涌一般了。
　　大姐和大姐夫公司很忙，没时间来；可人家拿钱来了小女婿知道要替老爷子回答问题。
　　别难过，老潘。老华头一门心思想要找些安慰人心的话，可他一时就是构思不出来；想了半天，他只好劝说道：你没病之前，全是你大女婿照顾你；你这病了呢，又有这小女婿照顾你。福分啊，老潘！你这人生太完美了，你这才叫做完美人生啊！
　　2002年8月22日创作（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