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公的父亲叫李克安。李克安有五个儿子,老大叫李承宾(李先梅姑婆婆的父亲),老二就是我太公,叫李承直。老三叫李承喜,老四叫李承义,最小的儿子好像听我奶奶说他叫李承元。另外还有六个女儿(听我奶奶说,我父亲的这六个亲姑婆,嫁给姓胡的两个,姓邓的一个,姓罗的一个,姓周的一个,嫁给文运胜一个)。真是家大口阔,生活十分贫苦。我太公们冬天只能穿单衣和一件棉坎肩过冬。我太公李承植成年后,只能到人家去作上门女婿。但后来又携我太奶奶邓氏回到李家,租人家的田地和房屋,靠种田为业,兼做漆匠,勤俭度日。由于租人家的田地房舍,每年交完租后,就剩不下多少粮食。所以他们一心想买田自耕。于是他们苦挣苦攒,节衣缩食,终于买了几亩薄田。后因年老体弱,耕种不完,就出租小部分,大部分自耕。我的爷爷李先平(字超群)、奶奶沈泽惠,继承祖业,也以种田为生。 那时,我奶奶还没有嫁进李家,但是双方是拿了八字的。所以,我太公偶尔会去我奶奶娘家里。有一次,太公到我奶奶娘家去,半夜睡觉时,他带的瓜皮帽子掉进尿桶子里去了。太公心里就好一个疙瘩,觉得不吉利。别人嘴里安慰他,但心里也觉得绝非好兆头,只是没好说出口。我奶奶当时还小,但对这事还有印象。 我太公李承植出门做漆匠,一去几个月才回来一回。那天,他从外面回家了。当天晚上,有叫李某文和李某武的李氏族人两兄弟来到我太公家,对我太公说:你去把李炎的门喊开吧,我们找他有点事。我太公见他们气色不好,手里拿着一根粗绳子,面露杀机。他知道这两弟兄跟李炎之间关系很不好,有很多矛盾。李炎这个人,厉害,逞强,李氏族人里那两个兄弟心里恨死他了。但这个李炎因为跟我太公是叔伯弟兄,在血缘上更近,算来也是我们的太公辈,他对我太公很好,所以,我太公和他关系不错。 见那两兄弟面露杀机,我太公心里就有点害怕,但表面上还是装着平静地说: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李某文冷冷地说:这个你就不管了,你只帮着把门喊开就行了。 我的太公当时坐在火垅边烤着火,吧嗒着抽了一口烟,抬头看着他们说:这么晚了,你们找他到底有什么事?他从两人的表情和语气里,更加感到事情不好。 李某文望了李某武一眼,两人犹豫了片刻,李某武眼里露出一种冷冷的凶光,压低声音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今晚要把李炎弄死。别的你不用管,你只帮忙喊开门就可以了。我太公心里凛然一惊,汗毛倒竖,声音都有点走调了。某文,某武,你们不能这样。都是李家的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非要要他的命啊!你们千万不能啊!听哥一句劝!好不好? 少说废话,我们已经打定主意了。你去把门喊开,就没你的事了。李某文的声音变得狠狠的了,有一种逼迫的意味。 我不去。我太公不敢得罪他们,嗫嚅着说。 你不去是吧?那我们就只能从你开始了。李某武抖抖手中的绳子,凶凶地说道,你去不去?! 那时,我奶奶还没有嫁到李家。我爷爷那时可能是在外面读书,或者是在外面做生意去了,没在家。家里只有我太奶奶和太公。太奶奶正在灶屋里忙着收拾。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脸色也变了,心跳得厉害。她迈着尖尖的小脚,走过来劝道:文叔,武叔,你们千万别啊! 那时还是用松明子点的灯,那微小的火苗微微飘摇着。李某文的脸本来就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此时,昏暗的光照下,脸上黑里透出一种寒光,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他对我太奶奶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嫂子,你妇道人家,别搀和男人的事!去忙你的吧!太奶奶不敢再说什么了。 李某武再次抖抖手中的绳子,向着我太公的肩上推了一把,厉声说:你去不去? 李某文却把声音放缓和了一点,对我太公说:哥,你去喊个门,就没你的事了,放心,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说着,伸手将我太公硬拉了起来。 我太公跟他们俩个人斗,肯定斗不过啊。他心里想着,只有去喊开门,然后想办法给李炎递给信儿,让他跑出去躲到。就说,好吧,我就依你们,但你们千万别做傻事!给李炎留条生路。 行,听你的。我们听你的!那两弟兄递了一个眼色。 我太公就这样被他们拉着出了门。太奶奶在身后,迈着尖尖的小脚一扭一扭地追了几步,停住了,颤抖着声音喊道:承植,你不能去啊!你去了,官府饶不了你啊!那声音都有点带哭腔了。 外面黑漆漆的,不远处,堂兄李承贵家的狗狂吠起来。李炎家本来就离得不远,得穿过一片高梁地。我太公走在李某文和李某武中间,窄窄的路两边,是青油油像小锯齿一样的苞谷叶,直刷着我太公露在外面的胳膊。我太公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怎么喊门?喊开了怎么暗示他快跑?如果我在门外告诉他,说某文和某武来了,他们肯定不放过我,说不定连我一块给勒死了,他们做得出来的。如果进去再告诉李炎呢?也许,李炎看到某文和某武这个样子,也许会明白吧?会赶紧跑吧? 我太爷爷还没想明白,他们就到了。李某文和李某武一边一个,夹着他,走到了李炎家的木门前。我太公还在迟疑,李某文捅捅他的腰,轻声说:敲门!就说你有事找他! 我太公只好举起了手,迟疑了一下,又回头看看李某文,但见他黑着脸,眼睛里满是凶狠,就拍了拍门,颤着声音喊道:李炎,是我啊。开一下门! 拍了好几下,屋里才有了反应。哦,二哥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他们来了的啊!我太公颤着声,暗示房里的李炎。 门开了,是李炎睡眼惺松的样子。我太公就急急地说,你快跑!他们要弄死你!就在这当儿,李某文和李某武把我太公往旁边一推,就冲上前去,将李炎按到在地。李炎大声叫着,拼命挣扎反抗,口里叫道:你们要干什么啊!救命啊! 他俩一个按住李炎的嘴和鼻子,一个将绳子往李炎脖子上套,并用力使劲拉。我太公冲上去救李炎,被李某文和李某武用力推到了一边,我太公一下子就被他们推倒了,跌在了门槛外。那两个弟兄将李炎太公已经勒昏死过去了,又拉着绳子将他拖出了门外。李炎太公的妻子那天或许不在家?听我奶奶说,李某武和李炎的妻子两人有私情。这事后来是证实了的,因为,李炎家的妻子后来和李某武生活在了一起。 可见,他们之所以要杀他,可能一是因为李炎太公平时凶狠要强,结怨于人。另外也有复杂的爱恨情仇在其中。人的感情是一片莫测的世界,爱情这事,更是奇妙得很,个中的滋味,只他们两人才能体会。 我太公见李炎就这么被杀害了,吓得连滚带爬地赶紧跑了。李某文和李某武将李炎太公勒死后,将尸体拖到后面山上,挂在树上,伪装成上吊自杀状。然后溜回了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