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楼上,看着楼下满大街的汽车在跑,而电动车或自行车,却显得形单影只,特别是在这冬天里,很为骑车人感到委屈,多冷的天啊!一定很冻手冻脚吧! 然而,静下心来,让思绪回望三十多年前,在老家,若哪家有辆二八带大梁的自行车,那可是很有面的事了。它比起牛车来,要跑得快得多,而且很便捷。 那时的塞上人家,称呼很多东西,还习惯性地挂个洋字,如洋灯,洋钉,洋码子(指数字),洋车子等,似乎一些带有科技色彩的东西,都与西洋或东洋有关,人们都向往那遥远的国度,诸如人家美国每家都有一辆小汽车;人家卖给我们的化肥,在本国根本就不生产,都是货轮到了海上才开始加工的;还有,人家住的都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打小生活在塞北农村里,连个说普通话的外地侉子都见得很少,连百里外的县城都没去过,至于大洋彼岸是如何,更是无从得知,但我幼小的心灵里,不由得憋了一股气,将来,我们一定努力,超越洋鬼子,让这些所谓的洋,都见鬼去吧! 我家是八十三年时,买的自行车,龙凤牌的,带大梁。那时,大哥在县城里上高中,从县城到村里,也没有直达的长途车,来回太不方便,于是,经和母亲商量,把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咬牙买了一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雪下得很大,房后边积的雪,足有一米多厚,也没法扫出一条路来。我们要到村里,只能踩着没深没浅的雪坑,膝盖也都没到了里边。但现在想想,那时的空气可真是好啊,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飞鸟都绝迹了,寂静得很,远处偶有喊牲口的声音,也能马上传进耳朵。走雪路累了,使劲地呼上一口,那叫一个清新! 大哥是和住在前排的堂姐夫一起去的,堂姐夫过去在生产队里干过机器活儿,开过柴油机,算是个懂行的机器能手了。他俩一行到大青沟镇上,花了一百多元钱,也没舍得买永久或飞鸽那些太名牌的,那太贵了,就选择了一辆龙凤牌的,算是新出的杂牌子,相对便宜不少。不仅能骑,还能驮人、驮重物,而且,也算是给家里添了一件正儿八经的物件。只记得,他俩硬是踩着雪地,互相驮着回来的。自行车到家时,还带着那种灰色的软麻纸外包装,为了保护车身,舍不得马上扯下来。 要说,那时村里已经出现了不少自行车了,很多人家的小孩子,没有啥玩具,在闲暇之余,就偷着把家里的自行车推出来,因为个子不够高,就只好双手捉着车把,将右边的那只脚,跨过大梁底下,伸到外侧的脚蹬子上,掏着骑。为了防止跌倒,后边再找个伙伴儿帮着扶着后座,摇摇晃晃地,踩着脚蹬子,慢慢学着骑。为表示奖励,学骑车子的累了,也会让帮忙的伙伴儿骑一会儿。再看,骑车子的孩子,还都流着长长的鼻涕,脑袋还没有车把高,因为紧张,双手死死地抓着车把,眼睛瞪得溜圆,全神贯注地骑着。但就是这样,还是会不时地跌倒,跌倒了,摔着了,也不敢哭,起身第一步先将车子扶起来,怕家里看到挨训,然后,再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尝试着这既害怕,又刺激的冒险活动。 因为喜欢,很多孩子,就这样学着掏骑,慢慢也就学会了。有事没事,骑着车子,在村里到处乱跑。甚至有的觉得自己骑自行车技术高,村里偶有绿色的大汽车驶过,他们冒着滚滚烟尘,还会骑车去追大汽车,目的是为了近距离去闻汽车尾部喷出的那股汽油味儿,觉得好闻,还乐此不疲。 我个子早早地就长得老高,比村里的同龄孩子要高出半头,但比较笨,对于这类机械,我懒得搭理。后来大哥住校,用不着自行车了,就把自行车留给了家里。爹妈都是旧社会过来的人,更不愿意学这玩意儿了。二哥倒是学会了,但他常年在外打工,也很少用得上。这样,家里的这辆自行车,就像一个成了年的大家闺秀,静静地停在了堂屋里,除了荡灰尘,别无所用。 爹妈看着急,没事了就总是唠叨我,这么大的孩子了,看人家村里的那些孩子都学会骑了,还能帮家里驮个草呀粮呀啥的,你却笨得连这也不会。也不说去学着骑骑? 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是有血性的,我尽管未成年,但也是属于男人。我经不起这般羞辱,特别是想起之前因为不会骑自行车,家里让我骑着毛驴去姐家打月饼,路上遇到的那次经历,让我不由得跃跃欲试:那是我九岁的时候,临近中秋节,家里人都忙着收秋呢,就我一个机动人员,于是,家里准备好了面、油和糖,并把我扶上了驴背,一路优哉游哉地去了。但没等走出七八里地,情况发生了:驴背上一边挂着面袋,一边系着红糖和油卡子(塑料制的盛油的容器,当地人都念kazi),因为驴屁股走起路来,总是在晃,这样,走得久了,就难免会向一边倾斜,最终,在离村八里地的大井卜村,驴背上的东西,终于滚到地上了。在我看护掉在地上的油面糖时,倔强的驴却向前跑了,待我把驴抓着缰绳牵回来,使着吃奶的劲儿,要把东西放到它的背上时,驴却又跑了。那头驴,当时我恨死它了,我就觉得它是在故意看我的笑话,故意在和我作对,无论我怎么用缰绳抽它,它就是不听话。几番折腾下来,我也筋疲力尽了,抓着缰绳,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抹着眼泪儿,正愁怎么办,怎么把家里交给的任务圆满完成呢,一位慈祥的女性长者走了过来,此时,我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赶紧起身,低声下气地说着好话,大娘,您行行好,给我帮帮忙吧,这头驴实在是不听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您帮我拽住缰绳,我把这东西搬到驴背上! 大娘是个善良又热心的人,待我说明来意,马上伸出援手,不仅帮我牵着驴,把面油糖系紧了,均匀地帮我搬到了驴背的两侧,而且,还稳稳地把我扶到了驴背上。直到我坐稳走开了,大娘才撒了手。临走时,大娘还问我小后生,几岁了? 我回答说,大娘,我九岁了!这次多亏您了,谢谢您! 好小子,才刚九岁,就能帮家里干活了!不错!大娘不仅帮了我的大忙,还夸赞了我。走出老远了,还不断地叮嘱我,小后生,路上慢点儿啊!慢点儿! 回想着这次经历,这是我第一次向陌生人求助,第一次真诚地说出感谢的话,但我心里还是很惭愧的,如果那时,我会骑自行车,就好办多了!想到这里,我也和自己憋了一股劲儿,我一定要学会它! 当我把自行车推到房后面空旷的打谷场,一圈一圈地光是推着。因为不得要领,也掌握不住平衡,我每次试图跨上去时,啪地一下,就连人带车摔倒在了地上。而因为个子高,腿也长,已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学着掏骑了。 从入学起,老师就讲过,失败乃成功之母,于是,我在不断地摔倒,不断地起身中,总结着方法。但学骑自行车,光靠精神,光靠蛮干,哪里行呀?晚上回到家里,脱掉棉裤,发现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摸一下,还疼得慌。最后,即将出外打工的二哥,看我实在为难可怜,就扶着车后座,让我抓着车把,试着骑上去,并鼓励我使劲地向前蹬。有了二哥的帮助和鼓励,我的信心足了不少。但等他刚松手,我蹬不了几下,就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况不断地出现,车把也常常被我摔歪了,但我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针,在一次次地摔倒与爬起中,在二哥一次次的鼓励声中,尤其是当坚硬的打谷场,磨出了无数道车轮印时,我终于能摇摇晃晃绕着打谷场骑几圈了,我笑了,二哥也竖着大拇指笑了。 从那以后,我就能独立地骑着车子帮家里干活了,不论是从二十多里外的姐家驮粮食,还是去乡里帮母亲取药,抑或是送大哥二哥去离家几十里的内蒙古商都县乘坐长途汽车,抑或是驮着家养的兔子到镇上去卖,或者是去接出外工的二哥回家,我都能独立地完成任务了。 有一次,听说二哥他们可能要从外地回到镇上,我受村里一个比我大四五岁的同伴儿邀请,跟着他,骑车三十多里地,到镇上去。因为他骑得飞快,我总是撵不上,于是,我不顾一切,玩命地骑,哪怕是嗓子眼儿冒了烟也不管不顾,骑了一个多钟头,赶到了镇上。因为实在是渴得厉害,也没想那么多,等到了镇上的车站,我咕嘟咕嘟地灌了一肚子凉水,却落下了气管痉挛的毛病,不能远距离地奔跑了。 我没有阿甘那么幸运,因为从小饿得时候多,我每次总是吃得很多,甚至吃到了嗓子眼,小小年纪,就把胃撑坏了。因为不讲究保养身体,每次骑车子骑乏了,不等气息呼吸均匀了,就咕嘟咕嘟灌一顿凉水,导致气力不足。但要说,那时农村里的孩子,都和我差不多,家里活儿,田地里的活儿,也都是啥也干,远比城里长大的孩子,皮实得多。 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板,从少年时学骑自行车,我就发现自己不善于摆弄机械,几十年后,在驾校学开车也是如此,功夫下的不少,但还是把教练气得够呛,嗷嗷叫着说我是颗不朽的炸弹,连着去考场考了几次倒桩入库,我也没考过,为此,一个大老爷们儿无奈地哭过,也笑过 如今,小汽车早已进入了千家万户,人们也早已不再叫那些所谓的洋这洋那了,曾经珍贵的自行车,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交通工具了。而我已步中年,也经历了很多,不论成功与失败,都看得没那么重要了。而且我也没什么优势和长项了,只能在工作之余,默默地伏案,写点儿有关乡土的文字了,在大家评品的浪声中,自得着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