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队长在大家心里评价都挺高的,我和小明得到他不少照顾。非常平易近人。做人方面算是没得挑。大家都很支持他。钻井技术上虽然他开口很少,但跟着他的人上下班早晚会每说什么事都会看他。希望得到他眼神肯定。他喜怒不会形于色。算是国产标准领导了。机房泥浆大班是他左右手,在队上我们机房大班谁的帐都不买只听队长的。钻进一切都正常,我和小明也迎来上山快四个月的第二次倒班。这次书记兑现给我和小明3个月工资,说快年底了上面紧张,剩下钱没来。就算了还有多少钱在他那里。临近国庆飞机票涨了不少。大部分人都坐火车汽车回去。就我和小明座飞机。用小明说法,都是大单位的人了。老油田们都会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还是单身好啊。这回是去成都机场。比重庆机场大得多,小明还是老样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成都机场过安检感觉检查挺严的。我和小明大光头,黑背心。体型又大块。又说了一口不标准的川话,小明却觉得很厉害的川话。包里还有本圣经。人家总拿异样眼神看我们。检查也多检一道。小明说估计怕我们劫机。顺利到家后,小明想到处去玩。我不愿意去了。大家都挺忙,成家的成家,工作的工作。最后就这样在家里呆了一月。 父亲对我管理挺严的,可我总不爱听。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这样管我。可我知道他回答不上来。他每天早上都能从队上的上报,到上面的邮箱的情况,知道队上的事。他认识队上很多人,因为都是老油田。说最多的就是别和他们赌博。他们他们都怎么怎么样在父亲眼里工作生活只要按那个时代的传统下来做就行。他不关心为什么这样工作,为什么有这样传统,为什么这样管理。也不会去想为什么。问他为什么?他会说大家都这样做。我和小明都想和父亲沟通。可父亲总会说你们是我的xx。就该听我的。我每次都想把父亲话翻译成:父母之命,媒唢之言。干脆直接发我个老婆算了。既然管了,又不管到头。还好我不是女的,不然准嫁个睁眼瞎。父亲大人你也算把马克思主义和儒家文化伦理学的混合版运用到我们身上了。 时间又变成了杀猪刀,一个月就过了。我们迎来第三次上山。队上一切正常,也没人发生什么事,也没人赌博。根本筹不够人做这些。我们一上来就要进行第二次下套管。柴油机负荷不重。下套管我和小明就负责站场地。把套管牵引到钻台。钻台上如何操作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指令。套绳子,打手势给吊车。做这些大型作业我和小明都很谨慎,特别怕受伤。能远距离遥控,尽量远距离。从学校来了几个新人,邹小龙打麻将输了很多钱都是月光还倒欠,服务员工资并不高。他也觉得没前途。申请不做服务员了,调来做钻工。小明是他好兄弟挺担心他会受伤的。但我不是太担心,他连半夜上厕所都害怕万人跟去。越这样越不可能受伤。新人都挺积极的。能干,学东西快的会得到大家喜欢。最基层并不像书里那样需要理论。几乎全是肉体和一些过时的传统精神折磨吧。接下来几个月都挺正常的。是我和小明最快乐的时光。我们工作上也得到认可。队上管理跟广东比,是非常人性化的,大家也不会乱请假。钻到井深3600米时候,好像没发现气层。上面又要我们加深到3800米。也都一切顺利。上面就要我们撤退,准备搬家安装。 下个井场在德阳,三星堆附近。由于新井场建设中,上面并不要求我们赶时间。全队人都在几天就把井架放倒了。不能直接拆,没地方放。然后大家每天又开始打酱油。喝酒的喝酒,人一多又开始了大型赌博。而且书记看到大多事都做完了。也不管我们了。大家差不多都晚晚战到半夜两点。每天就几车拉设备。大家还偷偷在井场开战。队长休假并没来,罗副队长震不住老油田。只要不耽误工作就不管我们。新人基本管不住手,玩两天就输光了。在背后技术分析半天开始下注的,只要不管手。基本也是一天就输光。剩下的都是老油条,大家也还算稳重。但每天输赢都会好几千。来拉设备的车也渐渐多起来,大多都是有些关系的。一躺车下来能挣20003000吧。他们也开始加入我们赌局,每晚波动开始从几千上升到上万。最高一晚做庄的赢了4万。很多人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四个人玩,赢率都是25为什么总是庄家赢多输少这个逻辑,庄家并不能做手脚。小明晚晚都要玩。都能赢钱。但我并不想玩,因为我知道我们肯定赢得不多。队上输大钱的永远都是那两三个人。最受伤的就是来拉货的司机。那几个疯狂的晚上,几乎上桌的拉货司机都输钱。上面规定是禁止我们赌博的。但对于这条令,根本不适用于我们这个整天在山里并没有多少思想教育,也并不知道思想为何物,以人的本性为基而生活的工人群体,每天以寂寞为伍的小社会。大家也不会对上面说我们在赌博。钱完成转移后,赌局也渐渐开始小了。大家也到了新井场。 老油田们本来以为这几天的赌博就这样过去了。队上也没多少人真的受重伤。谁知道货车司机输了钱,受不了。却把大家给告发了。跟关系领导说我们搬家安装期间赌博。上面领导砖家研究分析后,觉得我们队风不整。决定给我们领导层大换血。基层也加新血。队长,黄副队长,两个技术员相继被调走。食堂人员也差不多全换完。调来了刚从缅甸完钻回国,以严格管理为注称的大妈哥做队长。还调来三个缅甸海龟的小班人员加入小班。来整顿我们队风。大家的噩梦也开始了。 安装好设备开钻后。大妈哥也到了。和原队长交接了几天情况。第一周并没任何动静,第二周开始来开早会了。进行一翻和大家的自我介绍后,开始表情严肃的给大家灌输从缅甸回来的。国际化工作理念。国际化管理纪律,总之有很多国际化标准。小明每次都想说工资干嘛不按国际化标准发。人家年薪小班前后20万。我们5万。要工资按国际化,叫我倒立喝柴油我都可以考虑。我就只想问国际化工作,管理,等等这些谁设计从哪来的,从哪演变来的?是资本的渗透吗?但我估计大妈哥也回答不上。大妈哥渐渐的开始说工作细节。一切按缅甸回来的标准。大家每天早上交接班巡回检查,开会必须人人说检查情况,要求说出一两样该整改的地方。还会提些奇怪的问题,比如场地有多少根单根?泥浆罐几号罐是什么泥浆?发电机多少瓦的?岗位上谁回答错都要痛批一顿。有一天他问了我几个机房设备的事,我故意试探回答错。他一脸表情严肃的点头。小明心里偷笑了,他根本不太懂。技术上看来他根本管不到我们。可钻台可遭殃了,几十年干下来,什么位置有颗什么螺丝都清楚。可能那些背后运行的力学原理,数学微积分定理不知道。但怎么拆怎么装怎么保养都是懂的。大家最烦恼的就是缅甸国际化管理模式。每个人的噩梦,开始了。其实和广东工厂里的管理模式一样,大家要主动找活干。钢套在那个位置不好,要主动去搬到好的位置。只要放东西的地方都要标注,卫生要开始搞死角。罐上要一直保持卫生,脏了马上要干净回来。我和小明不许随便坐着。要12小时都在柴油机面前。很多很多标准。几乎要求每个人12小时都不闲着。大多人没去过广东工厂打过工,这种类似时间压榨的管理渗透每个角落。广东那边工厂不用动脑,稍微用脑的就不在产线上。室内吹空调,危险系数低。小明每天都拿这些标准跟广东对比着,抱怨着。天天都说,广东多好,产线上还有美女看,说不定都找到老婆了。山上50号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得钱多点一样买不起大城市半平米。在广东租房说不定都换了几个女朋友了,钱多广东两千块,这点有鬼用啊。我也无可奈何,我是来找生活答案的。经过这管理我也越找越迷茫,没了当初刚来时看到无产阶级革命留给石油人后代的信仰。看到的是资本异化后渗透到了每个工作,以磨灭人性的方式提高生产力。只是多了纪律的外衣。很多石油人大官可能都会说你们吃不了苦,当初我们怎么怎么吃苦的。人家打仗的怎么怎么吃苦。你们父母是怎么吃苦的。可他们不会问为什么要吃苦?为了钱而磨灭掉人性,那既然都这样还不如把人直接杀了,抢了,还不更好?大家都为了金钱主义,实现个人价值主义,那最好的方式最快的方式就是抢。像我们这些有点小聪明的人还会设赌局要人心安理得的输。如果工作上生活上完全被资本渗透了,人还是人吗?大家都变成笑贫不笑娼,真的太疯狂了。资本推动着我们生活品质巨变,却让大多数人迷失了本性。打工人以为自己有钱了,可工资还是永远只够买那几斤猪肉。大家以为自己很强了,其实都是在随波逐流。根本没有自己能扬帆起航的那艘船。我越想越像掉入深渊。用尼采那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我要的答案也许根本没有答案,因为我根本不能推翻资本给大家带来的好处。但同时也无法接受因为资本的到来,产生的拜金主流价值观是正确的。无法找到一个支点撑起我的想法。唯有继续靠这些想法,继续疯狂的向上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