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敏杏花开了

　　杏花开了
　　文苏立敏
　　杏花开了。
　　春天一来，就想早点与杏花相见，这种情愫可能源于小时候老家种过一棵杏树，看见杏花如同看见故人。若是春天看不到杏花，这心便空洞得没有着落。
　　我的春天是从看见杏花的那刻开始的。迎春花开得早，但它不是从小就相识的花，感觉还是有些生分；山桃花开得也早，但它撼动不了桃花在心中的地位。对于春天原汁原味的花，心里只认可杏花、桃花、梨花和苹果花，这种感觉真的说不清原因。总之，杏花占据着春天的扉页，杏花一开，春天这本书才能名正言顺地翻下去。
　　相比杏花和桃花，我还是喜欢杏花一些。杏花沉静的品质与自己骨血的质地契合，看见杏花，内心就升腾起一种回到故土才有的感动，只想坐在杏树下与它说会儿话，喝会儿茶，好好倾诉这一年来的思念。
　　这几年看到过几处桃园，桃树被修剪得都有了人为的长姿，没有原始的美了，庆幸没有看过杏园，心中的杏树还是童年的自在模样。童年的故乡是有果园的，那一排排杏树是随了它的本意生长，树杆随意歪，树枝随意伸，每棵杏树都有自己的任性。有的枝挡住了小路，有的枝垂到了地面，但没有人责备它们顽皮，它们再怎么丑也不偷懒，到了杏熟的时节，一树树稠密的黄杏格外惹人喜爱，真是人也开心，杏也开心。
　　旧时村落，杏树是人家的爱物。土墙边种棵杏树的家才像家，院子里有棵杏树才像院子。那杏树就是杏核长出来的，依着自己的脾气长，要么把枝伸到邻家的院子，要么把枝插进土墙的缝隙。到了春天，阳光稍微一暖，年的味道还在，杏花就开了一院子。有时开了好几天了才被蜜蜂发现。黄黄的土墙，粉白的杏花，一个沧桑到了极致，一个青葱到了极致，真是美得无法形容。
　　家里的杏花开了之后，果园的杏花还在睡着，村外风大，气温相对低一些，果园的杏花开得就晚一些，等家里的杏花有了落的迹象，果园的杏花就傻傻开了满枝，孩子们爱美的心思刚刚苏醒似的，收拾了瓶子，一心想把杏花请回自家的小屋，再挽留杏花住些日子。杏花的香味叫醒清晨，孩子们三三两两去果园折杏枝，一枝枝含苞的杏花仿佛带着光明，能把整个暗屋子映照得透亮。那样的日子，大人不训斥孩子，孩子也乖，是家里住了杏花仙子的原因吧，孩子会突然爱美，让娘亲在自己的额头点上胭脂。
　　老家杏花一开，爷爷奶奶也不争吵了，奶奶坐在杏树下做营生，杏花落在奶奶的头发上，衣服上，奶奶笑盈盈的样子和蔼极了。杏花一落，爷爷天天起早扫院子，即使院子不脏，他也愿意把落花扫到杏树的坑里，舍不得让杏花跑到巷子里，用他自己的方式留住杏花。
　　杏花一开，绣花的女子就陆续来找我母亲画花，她们要把春天绣在枕顶上、鞋垫上，送给心爱的男子。杏花时节凡是来找母亲的女子，都是想着绣杏花的，哪怕下次来再要桃花的图，她们不想错过绣一幅杏花，那一针一线绣在布上的心动，记录着杏花时节她们的爱情。
　　杏花像清丽的女孩子，不张扬，隐忍在枝头，但那美是掩饰不住的。在文字里，好多诗人写杏花时都喜欢用清白二字，没有一朵杏花有歪心思。古诗里有红杏出墙，那也是人们对杏花的误解。杏花卑微，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安然于墙角度过一生，偶尔有出去看看大千世界的机会，也是深巷明朝卖杏花，成为贩卖的风光。
　　杏花，多像岁月溺爱的名字，只觉得一个女子叫杏花最好听；只觉得，一个村落叫杏花村最好听；只觉得，杏花酿的酒最好喝；只觉得写一封书信，杏花最适合放在书信里去辗转山水，杏花氤氲过的字是最美的字了。
　　但我不愿意把杏花牵扯到情书这样的比喻里来，我对它的情感是游子对故土的情感。老家的杏树是怎么没有的真的没印象，我再次寻到对老家杏树的感情是在姑姑家。姑姑家在故乡的村东，我每年清明时节回故乡烧纸叫上姑姑一起回村西老家，每年春天有与姑姑家杏花谋面的机会。一推门，那个绚烂啊，真是醉了心，都不敢大声喊姑姑，生怕惊了杏花。那时的天真蓝啊，而杏花比老家的那树杏花还俊俏，它们挤着，舒展着，极力向天空而去。姑姑站在台阶上笑着，那时的姑姑多像奶奶，光阴多像又回来的光阴。
　　姑姑家的杏花太好看了，好看得我老担心它有一年会不开了。怕什么来什么，有一年杏花真的没开，姑姑说杏树死掉了，声音里满是伤感。姑姑不会写字，在上学的年纪，为了让我父亲叔叔认字，她和奶奶一起织布卖布，支撑起一个家的兴旺。如果她会写字，她一定会写杏花，一定会写，她对杏花的感情就是对老家的感情，她对杏花的爱是深沉的。
　　年年都听见人们对杏花颜色的争论，有人说杏花是红的，有人说是白的，其实杏花含苞的时候是红的，盛开以后，花瓣是白的，花蕊是黄的。杏花着的是淡妆，容易让人忽略，很少有人用心地打量它一番。有多少爱杏花的人啊，像我，用尽骨子里的那份真爱。
　　今天我去嘉惠街看杏花了，在小城，那处荒芜的角落种着三棵杏树，这几年我年年春天去看几次，从不叫别人一起去，从不在文字里公开它们的位置，我生怕它们被折了去。可惜，杂草丛生，荆棘密布，我也走不到杏树身边了，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它们，知道中间的一棵已在开，两边的还刚刚萌生粉红意。看一眼就好，看一眼，我知道它们安好着，看一眼，我心中安然的春天就降临了。
　　杏花开了，这四个字怎么说起来比我想你还动听呢，杏花开了，我欣喜地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真的，觉得心里纷纷的一场杏花雨在落着。
　　作者简介：
　　苏立敏，女，网名：小陈，河北作协会员，出书十五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