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姥姥

　　今年，姥姥已是92岁的高龄了。自从她去年年底生病住院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她脑细胞因脑梗已大面积坏死，可能永远醒不来了，只能靠插胃管喝流食维持生命，像植物人一样在床上度过余生了。听了医生的话，我们全家人都感到很痛心。谁也没想到，身体健康、劳作一生的姥姥将这样走完她的人生旅程。这是我们及她不想看到的结果。
　　姥姥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一辈子没在单位上过一天班，她的工作场所就是家，工作岗位是后勤部长，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全由她一手张罗。她不仅用姥爷微薄的工资把家经营得井井有条，把妈妈、大舅、小舅养育成人，而且我们孙子辈六人，她就一手带大了三人，甚至在她身体好的时候，还开玩笑地对我们说，只要她身体允许，她还可以帮着大舅家看重孙女。我是在五个月大的时候，就住在姥姥家，由姥姥看带，一直到考上大学。接着是大舅的儿子、小舅的女儿都是由姥姥一口饭、一口水喂大的。可以说，姥姥是家中最大的功臣，她对家庭的贡献最大，她的舞台就是三尺灶台和一台缝纫机。
　　姥姥年轻时身体很好，在我印象中姥姥从来没有生过病，更没有住过院。只有一次不小心脚骨骨折，在医院打上石膏，一天医院都不住就回家了，因为她知道家里离不开她。姥姥很节俭，像所有传统的中国妇女一样，一分钱掰成八瓣花。特别是在吃的方面，姥爷在世的时候，姥姥喝口给姥爷煮挂面的汤，就口馒头、吃点咸菜就是一顿早饭。上了年纪后，儿女们给她买上鸡蛋、牛奶让她吃，她才慢慢开始早饭吃个鸡蛋，牛奶以喝不惯为由，隔一天喝一袋。姥姥很坚强，特别是在姥爷不在的十来年，为不给子女添麻烦，她坚持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的起居，直到前几年行动不便，才搬到小舅家住。
　　妈妈、大舅、小舅把姥姥从医院拉回家后，专门为她买了带气囊的护理床，因为怕她久病卧床生褥疮。姐弟三人轮流照顾姥姥的生活起居。每天做四顿营养餐，先用搅拌机打成稀糊糊，再用大针管通过胃管打进她的胃里。姥姥大小便已失禁了，整天垫着成人尿不湿。每隔三天，大舅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用手给她一点一点抠出大便。每天想让姥姥晒太阳，得两个人抬着才能把她放在轮椅上。姥姥由于卧床不起，小腿肌肉已严重萎缩，关节僵硬，小腿已不能自如伸直。为了让姥姥能恢复知觉，妈妈、大舅、小舅每天不间断地给她按摩、拍打，同时跟她说话，虽然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但他们不放弃、天天坚持。有时，姥姥听他们说话、感受到对她的照顾，多多少少会有些知觉，但已无法用语言、动作来表达，只是默默地流下眼泪，不知是她因为儿女无微不至地照顾而激动地流下眼泪，还是因为她感到自己久病在床，连累了儿女们而伤心地流下眼泪。我想两者兼而有之。
　　妈妈、大舅、小舅之所以这样不辞辛苦地照顾姥姥，其实他们只有一个朴实的想法：姥姥辛苦了一辈子，把儿女、孙辈们一个个都拉扯大了，自己却没享过一天的福。他们只想在姥姥的有生之年，尽他们的一片孝心，他们的心里也得到一丝的安慰。要不，真的有一天，姥姥走了，他们不尽到孝心会后悔一辈子的。其实，妈妈、大舅也都是六七十岁的人，小舅也快六十岁了，他们也都是该让人照顾的老人了，而且都有病。但他们说，只要你姥姥在一天，我们这个大家庭就在。虽然我们照顾你姥姥累些，但每天我们姐弟都能在一起，全家人都经常来看姥姥，说会话、聊会天。真的有一天，你姥姥真的不在了，这样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沉睡的姥姥就像是一个熟睡的老人每天安详地躺在床上，我们子孙辈们就像安徒生童话《白雪公主》中的七个小矮人一样，每天静静地围坐在床边，等待着姥姥有一天能像童话中的白雪公主一样醒来，再看上我们一眼，跟我们说句话。虽然，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明白，这种可能几乎为零，但我们不放弃，在一天天地耐心等待，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作者：梁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