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靠写古文赚点钱的 有一回,我在某校演讲,题目是关于新媒体和文史专业的关系。 演讲精彩不精彩,我不知道,反正掌声是有的。 然鹅,演讲完,一个长相凄苦的女生提了一个很凄苦的问题。 那不叫提问,而是质问: 你用神圣的圣贤之文,去换取金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因为我在演讲当中提到,古文写得顺溜,也会有人付费,也能贴补家用。 于是,她愤怒了,代表五千年的圣贤文化,声讨我的收费行径。 我反问:你让读圣贤文的人一分钱捞不到,你还有良心吗? 她坚持问我良心痛不痛? 我坚持问她有没有良心。 我问她:韩愈是圣贤吗? 她说:伟大的文学家,诗人。 我说:你知道什么叫谀墓吗? 她摇摇头。 我说:就是给别人的先人写东西,收取润笔费。伟大贤能如韩愈,在穷困聊到的时候,就是靠给人家故去的父母写碑文而贴补家用,收费很昂贵。 她说:你污蔑先贤。 我说:你既不读书,又不懂社会。 关于这场争论,并无胜负,因为我们代表不同的声音。 事后,我思索一个问题:学文史的,尤其是学传统文化的,该不该赚钱,能不能赚钱? 我们或许有个这样的传统:读圣贤书,追随圣贤事业,是不能说到钱的。 我的专业,虽然不是圣贤的专业,没有哪一个专业是培养圣贤的,然而,多少和过去圣贤的文章有些关系。 我读的是唐宋文学专业,记得当初接到暨南大学的通知书,父亲很开心,说:我儿读的是大唐文化,这是一项很伟大的文化事业。 我没有吱声,我知道我的去向,跟伟大扯不上任何关系,只要能进入一个师专,轻轻松松讲讲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不要为升学率发愁,不要天天逼着学生背基础训练,那就烧高香了。 我父亲的高兴,是为着我读的是魏征、张九龄、李德裕写的文章而高兴,似乎我就要成为魏征、张九龄、李德裕那样的人物。 父亲读书不多,一生最迷恋的文章是:诸葛亮的出师表,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 他期望我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些并不是文学作品,而是宰相写给皇帝的国策,只不过文采很好而已。 那时候,我给副县长写篇文章都战战兢兢了。 这些古人的文章,在过去经天纬地,而在今天,主要是我们这类专业人员的研究材料,研究它,可以教学生,可以换取职称、待遇、奖金,例如争取一个有投资的研究项目。 你可以靠研究它们而生存,并且让生存有意义,但是,靠写它而生存,就甭想了。 而写这些文章的作者:诸葛亮、魏征、张九龄、李德裕,包括范仲淹、王安石、张居正、曾国藩、左宗棠等等,他们如果搁今天,应该不是学汉语言文学或者历史专业,而是去学了经济学之类。 过去的经济之学,是指儒家十三经一类;现在的经济之学,真的是经济。 我接受了古文学这个专业,也喜欢古文学,但对古文学的这个角色,心底里有点不认同。 到底哪里不认同,也说不清楚。 但我明白:读唐宋文学,不是想做研究者,但也做不了诸葛亮魏征曾国藩,我要做的是一个作家。 吸取唐宋文学的精华,写好现在的文章。 于是,我进了报社。 这是一个折中。 既不皓首穷经,也不经天纬地,而是文名杨天下。 到易中天大红的时候,我开始明白一点点:古代经典,可以用这种方式把一个人带到名扬天下的地步。 易中天走红之后的第六个年头,我终于在报社获得一个专版,国学版。 我是奔着易中天的人气程度去的,然而,没易中天那个命。 也没易中天那个才。 更重要的是:我和易中天之间,隔着一个正当热的传统媒体。 做专版,小小地红了一段时间,也出了几本书,被人大师前大师后地叫着。 然而,我发现,传统媒体开始不行了。 那时候,在办公室里天天忧心忡忡,和同事们聊着:传统媒体很快不行了,我们以后吃啥? 尤其是我那个宝贝:国学版。该咋办? 报纸的广告像雪崩似地减少,喔,不是减少,应该是消融。 读了出师表、谏太宗十思疏这样的圣贤文,一旦触到生存这根线,怎么也圣不起来,贤不下去,更何况当时还有着11000多元的月供。 秋风秋雨愁煞人。 有一回有幸去采访了易中天,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升起敬仰之情,后来才明白应该是羡慕之情:什么时候才能像他那样,靠着自己的ip闯江湖,不用靠着某个单位,不用依赖某个职业。 整天担心版面被砍,不如自己想办法。 那时候有个新玩意,叫做公众号。 我申请了一个,当时的意图只是想把自己的专版文章放在里面储存起来。 就跟博客一样。 我的博客阅读量也突破一千万。 然而,一毛钱都赚不到。 一旦进入新媒体,不管你多么高冷,都避免不了为阅读量操心。 在纸媒上很受欢迎的文章,不一定在自媒体上就受欢迎。 记得当时腾讯开始公开阅读量,我的文章下面,阅读量都是三位数。 做人开心就好,一个码文字的,没几个人看你的文章,你开心吗? 片面追求阅读量当然不对,文章要讲究社会效应,然而,没人看的寂寞也是挺难扛的。 陈子昂的诗起初没人看,不得不搞个琵琶炒作大会。 直到2014年8月的一天。 当时有个所谓的名媛出事了,干了坏事被逮了。 出于文人的恶习,我当天下午打开电脑,蹲在小板凳上开始写。 写了几行,我开始否定自己。 我知道,我的这点关于某名媛的评论,会被很多名家大家的千军万马踩成泥浆。 我得突围。 这时候,我读过的唐宋文章起作用了,有个声音在呼唤:你的专业不能白学了。 我马上删掉前面那些白开水般的文字,此刻魏征、张九龄附体,于是劈里啪啦: 谁谁谁者,楚国人也,无国色之姿,然亦小可 写得那个顺溜啊,比贝克汉姆踢任意球还顺溜。 写毕,舒一口气,接下来就看阅读量。 当晚,突破一万。 第二天大早,两万。 我以为到天花板了。 然而,一发不可收拾,三天后,四十万。 接下来,就变成了十万后面一个加号。 我严重怀疑,我的这篇谁谁谁传,是中华大地上第一篇十万加。 反复强调,阅读量并不是唯一,社会效应才是正道,当然,对于出入新媒体经营的人,它还是有一定意义。 至少有人来找你了。 找你的人带着钱。 有地产界的人找我,说写个东西。 要给他们的楼盘写一篇骈文或者赋,刻在楼盘大堂。 我尽心尽力写了。 这篇赋,虽然写得水平惭愧,但是确实是糅合了小园赋、阿房宫赋、三都赋,以及水浒三国西游里的说唱文字。 然后,得到的报酬,哪怕是税后的数目,也让我开始蔑视自己的薪水。 于是,一路坚持用文言文写现代人物传记。 于是,一路上有更多的十万后面有个加号。 然后,开始有人采访我,有人报道我,更重要的是,有商业界联系我。 我发现,作为一个所谓的码字人,你对自己的预设,不一定是对的,而是由受众来塑造你。安徒生预设自己是个写剧本的,结果大众喜欢他的童话,他成为童话作家,也是受众塑造的结果。 总有一群适合你的受众在哪里等着你,你写来写去,写了很多他们不喜欢的作品,于是一直联系不上,一旦某一天你偶然写了一篇他们所喜欢的,于是心有灵犀,他们马上蜂拥而出,聚集在你周围,于是,你按照他们的审美标准写下去。 当然,你也要提高对方的审美标准。 在这个过程当中,你和受众彼此塑造。 还有一点,那就是文言文似乎并没有死,而是在继续生长。 从先秦诸子到司马迁、曹植,到晋宋文字,到唐传奇,唐宋八大家,到归有光,文言文其实一直在生长。 中国的文学,是茂密的森林,各种植被都有,后来适应时代的要求,白话文长势开始超过文言文,但并不等于在这个森林谱系里,文言文不存在了。 从我的创作经验来看,文言文还是继续在成长着。 有一部分受众存在,只不过他们没找到这个创作的人,而我有这个创作特质,却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发掘出来,因为没有遇到这个市场和受众。 传播技术的发展,让创作者和受众不再经受中间人的阻碍,而是直接接通。 我就这样一路地写文言文,写现代版史记。 渐渐地发现,事情在发生变化。 找我写东西的商家越来越多,润笔费也不需要我去谈判,作为商家,他们会给一个你觉得还可以接受的价格。 在这里,有个感慨,我发现跟商人或者广告公司打交道,往往比较轻松,因为他知道你需要什么,你需要多少,你的产品是个什么价位,不需要我去暗示,去提示,去启示,大家很痛快。而和有些文人墨客打交道,真的很辛苦,他们总是嘴巴里如何如何仰慕你,然后就要求你写一个东西,但是绕来绕去,就是不提润笔。 有时候我会暗示:我很忙。 他们就说:等你有空的时候。 不谈qian,真的很伤感情。 不是我爱财,而是我的生存全靠笔杆来撑,在饭碗上不计较,什么时候跟你计较。 能用自己的才能换得生存的资本,其实蛮开心的,尽管要经常跑到税务局去,排队去交税,一耗就是一个上午,但心里开心。 我不用说我是哪家报纸的,我不用说我是什么职位,我只用说我是谁谁谁,就可以得到相应的礼遇和尊重。 这就是我追求的自由。 找我合作的,一般是品牌项目,例如地产、酒水、个人形象,影视等等,有时候因为这个原因,可以优先看电影,甚至见到名导演,明星演员。 写受欢迎的古文,还是有点技巧的。 不能太古,如果这样,看得人就少了。例如写两人没能结成夫妻,不用写什么君非良偶,就写与君无缘即可。 不能太直白,如果这样,专业水准就没了。例如有人写某位男星,在大学时代就有很多女同学就想当他女朋友,有人这样写:欲当其女友,呜呼,这能叫文言文吗?应该是:彼时女子欲委身者众。 最好学欧阳修明白晓畅的文风。 叙事部分,最好能学史记和聊斋,人物生平不能面面周到,要选择最有故事性的部分,极力刻画。读者对人物前前后后做了什么其实兴趣不大,例如一个明星,演过多少电视剧,没多少人关心,人们关心的是最有戏剧性的那些章节,然后抓住这个极力刻画。 议论部分,千万不要之乎者也写一大堆,而是要借鉴诗词,一两句话就能戳中人心,例如我写郎平,就那么几句话:天下人可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借用演义里曹操的话,写出她的担当。也能满足大众的荣誉感,参与感。 同时,不能造谣,所选用材料,必须是官方媒体报道过的。 其实,写作文何尝不是如此。 有时候,有些大学的活动开幕词也会找到我。 我把一些古代诗词和小品文的意思,稍微变一变,发过去,居然甲方也还满意。 也曾经单独和资产大鳄录制过节目。 记得有一回,北方的一个项目请我写碑文,当地有身份的人陪着我在城头上盘桓,而且还安排我全家去当地旅游。 我站在大海边的仙山上,看紫气东来,舟泛海上,仙山上古木蓊郁,山茶花艳丽成云,不由得有一种逍遥自由、浑身泛着光芒的感觉。 我记得当年父亲陪我去广州找导师,天气炎热,烈日如灼,父亲坐在暨南大学的花基上,看着我,流着汗,笑着说:我真开心,好开心。 就在海上仙山的那一刻,父亲的眼神浮现在海波上,我忽然明白了他的高兴,他不是高兴我能成为曾国藩那样的人物,他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他是高兴我能用圣贤的文章,去换取生存的自由,自身的尊严。 既不能俯首看他人脸色,又不能坐于殿堂进退他人,那就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写手,钱不多,但是干净,靠自己名气挣来的,这就是父亲对我最真切的期许吧。 于是,我把辞职信送到了领导那里。 尽管当时还负着11000多元的月供。 一个人离开单位,连11000多元的月供都扛不住,你读那么多圣贤书做什么?你还好意思? 你不能经天纬地,你总能经纬自个吧。 那一年,我四十七岁了。 做人,开心就好,开心是什么? 对于我而言,就是靠自己的名字,名气,靠自己的劳动,就能生存下去。 不想小心翼翼去获取一个俗人的肯定,不想提心吊胆去揣测一个同事的脸色,我就是我,我也不是烟火,但我跟你们不一样。 感谢孔孟老庄、司马迁、李太白、韩退之、柳宗元、苏子瞻的加持,我能活回我自己。 一个文人,如果实在不能货与有司,放出大能量,又不甘心于皓首穷经,那么,你就应该考虑你的受众在哪里,你的市场在哪里,找到那些能供养你,当然,你也得努力回报他们的群体,在与他们的良好互动中生存下去。 别以为这是现代人才想到的,古代很多文人走的就是这条道路。 辞职一年,我把房贷提前还清了,而且免费旅游了祖国十九个省市,都是甲方邀请的。 当然,我并不怂恿大家辞职。 辞职不辞职,并不重要,而是你能靠自己的特长,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你的报酬,维护你的尊严。 也有朋友在后台建议: 太史刘,您能否免费进行国学推广。 我回话:我也要吃饭啊。 我当时有些生气。 现在,觉得他是好意的。 他是以圣贤门徒的标准来期待我。 中国的文学,有一个道在里面,几千年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死亡。 一者,通过五四新文学继续发展。 二者,通过文言文本身发展。 说句实话,新文学运动初期有些名家的文章,过于稚嫩,有点叽歪,还真的不能和唐宋八大家的汪洋恣肆相比。 我们现在的国学教育方兴未艾,然而也是菁芜并存,重点没抓对。 那就是,太不重视文学。 读过国学的孩子,很多文章并不出众。 人变得有规矩了,有礼貌了,有修养了,这当然好。 然而,如果文章不提高,可以说白学了。 而且那些教国学的,很多人自己并不会写一首好的文章。 国学,在我的眼中,就是文学。 毛润之一手好文章,他文采的其中一个重要来源就是:韩愈。 我的使命,或许在这里? 复兴传统文化中的文学大业。 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东坡的大业,还是得走下去。 圣贤的文章就是最好的文学,最好的作文参考,放着不用,可惜了。 呜呼,微斯人,我谁与归。 推广:本人今年7月将在小鹅通开通线上资治通鉴班,以视频为主,有文字教案,可以回放,将选择资治通鉴当中一百个以上片段进行精细讲解,包括字词,句法,文言文应试阅读技巧,写作技巧,以及通鉴历史故事,人生哲学。总计四个星期,每星期五天课,每天两堂课,每堂课一个小时,课程可回放。学费不到四位数,不打折。小学五年级以上学生即可参与,如果真心想学的,可以加我微信13725205326,直接说想学资治通鉴,非诚勿扰,不想学的暂时可以不用加我。也可以后台联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