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有相思

　　包光潜
　　人类善待动物，动物回报人类这样的故事不胜枚举，我就不一一举例了。
　　动物的情感，主要的表达方式是肢体语言或嘶鸣。特别是肢体语言，比人类更加丰富，不仅有拥抱、亲吻，还有愤怒、怨恨，更有怜悯、伤心。动物的情感表达靠的是神经细胞，它们在一种叫谷氨酸的协同下，产生游离的钙离子波（钙波），进行情感交流。近距离的抚慰，远距离的凝望与鸣叫，都是这个原理。譬如猎豹舐犊，伸出殷红的长舌，在和煦的阳光下温柔地舔着幼崽。譬如海豚，它们久别重逢，会情不自禁地直立后肢，热烈拥抱，甚至缠绵亲吻。或携手并肩，漫步雪原。
　　说说自己亲身经历的两种动物。
　　一是中华斗鱼。它们看上去身着斑斓的羽衣，但华丽的外衣里包裹着一颗好斗的心。
　　我曾在玻璃瓶里养了几条野生斗鱼，插了几根新鲜的水草，营造一种野生环境。可几天之后，只剩下两条，其他几条全都横尸水中。它们尸体都有明显的伤痕。顾名思义，斗鱼就喜欢斗嘛。
　　剩下两条斗鱼，一条颜色鲜艳点，一条黯淡些。它们却相安无事，不再打斗了。
　　后来我发现它俩恋爱了，一会儿贴身，一会儿交喙，一会儿一个上浮，一个下潜，体态悠然，哪像个杀人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它们同时暴亡，好像不求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的样子。忧伤之后，我又捕捉了几条野生斗鱼。结果一样，又只剩下两条。
　　终于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鲜艳的斗鱼之间特别好斗，而鲜艳者和灰暗者在一起时，彼此相好。就此事，我请教了学长吴福信。他故作神秘地告诉我：你知道吗，那好看的是母的，灰不溜丢的是公的。母的跟母的在一起，当然打架，你看看村子里的妇女们在一起，不是吵嘴就是打架。公的和母的在一起，好还来不及呢，哪有闲工夫打架呢。
　　后来，一条斗鱼死了。剩下那只斗鱼拼命地撞击瓶壁，以致毙命。
　　二是斑鸠。它们是乡间最为常见的飞禽，亲近人类。
　　除鸳鸯外，斑鸠是中国最古老的爱情鸟。奇妙的是，每对斑鸠每次产两枚蛋，孵出一公一母两只斑鸠。它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夫唱妇随，循环往复。
　　小时候，我没少捕获斑鸠。那是饥荒年代的大补品，捕获它们也让我有了成就感。某年大雪，生产队牛栏屋外皑皑一片。不时有斑鸠成双结对或三五成群飞到屋檐下，或草垛旁，寻觅食物。这也是捕获斑鸠的最佳时机。
　　麒麟畈的小孩子自带小锹和简易捕鸟装置。用小锹在屋檐下剜出小坑，然后将一头削尖的竹爿插入坑边，再将系在竹爿上的活套（细绳）放到坑沿即可。素日里矜持的斑鸠，再也忍不住了，冒着被捕杀的危险，飞到牛栏和草垛处寻觅难得的谷粒。
　　就在斑鸠忘乎所以之时，我们突然响起夹板。它们仓皇出逃。慌乱中，一只斑鸠被套住颈项，扑棱棱地在地上挣扎。中了我设的陷阱！我欣喜若狂。正准备离去时，我发现一只斑鸠站在屋顶上咕咕咕叫个不停，声嘶力竭，凄怆悚人。突然，我听见背后有鸟扑腾、嘶鸣，回头一看，我傻了。它在不停地撞击牛栏墙壁！我足足伫立七八分钟，不敢靠近。等我返回原处时，它已奄奄一息。
　　虽然我收获了两只斑鸠，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几十年过去了，只要一想起这个令人泣血的场景，我就有一种负罪感。
　　眼下新冠肺炎疫情即将离去，我们渴望扑向春天的怀抱，把失去的春光夺回来。可植物有痛感，动物有相思，请诸君莫滥采乱摘、滥捕乱伐。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原载《重庆科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