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50年（连载27公用秘书）刘生文

　　3、公用秘书
　　我这个公用秘书，其实在我当代课教师时，就干上了。那时侯，《甘肃日报》、《甘肃农民报》、《酒泉日报》都以《秀才之乡的调查报告》、《秀才之乡行》、《昌马的秀才》为题，深度报导过我。在乡亲们眼里，我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秀才。所以，乡亲们凡有与文字相关的事，无论大小，都要找我来帮忙。你要推托，他就说你识了三个哈达字，就耍驴球大拉子，没办法，你就得陪着笑脸给人家写。有时，你正上着课，就有人推门闯进来，不是求你写离婚报告，就是求你写困难补助申请。你要说忙，没时间，人家就跟你翻脸，还骂你一个代课教师，有什么了不起。
　　有一天，村上的邱书记推开教室门来找我，说：刘老师，快，屎憋到沟门子上了，银行的老张死了，让我去致个悼词，这马上开追悼会了，这悼词还没弄好，快，你麻麻地给我弄一篇悼词，三五百字就行了。
　　村上的头儿来求，这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我让学生自习，就趴在讲桌上弄，半个小时，就弄成一篇文辞皆美的悼词。我对邱书记说，请个人往工整里抄一下，别上了场念不下去，把人丢下。邱书记说：抄啥，你刘老师炒面捏哈个熟人，你写的字还能把我这个正儿巴经的高中生啃住。
　　结果，在追悼会上刚念了个开头，就啃啃哧哧念不下去，找别人认，也是10个字里面只能认全5个。邱书记是个机灵人，就说致悼词仪式暂停，就打发文书骑摩托车火速把我找来，我站在他旁边小声念，他站在那儿大声念，才算免强把场面应付过去。
　　我转成公办教师，在王主任手下干了两年，可谓顺风顺水，春风得意。两年后，王主任调往市里职业中学任职，接替王主任的是张主任，一个年轻气盛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张主任上任，对我的工作做了大辅度调整，学区教育教学研究中心和教育新闻中心两个机构撤销，我的双料主任也就名存实亡。我被调离学区办公室，分配到中学食堂帮厨，从刘主任降至刘大厨，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好在我这人乐观、通达，能上能下，能伸能缩，且跟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很快，我就被改造成一个受学生爱戴，受同事喜欢的刘大厨。
　　从神坛上走下来，却让我有了一个韬光养晦的绝好机遇。工作之余，我就在家潜心读书，静心著书立说。在那一两年当大厨的日子里，我的多篇文学作品和教育教学论文、随笔、杂谈，在《中篇小说选刊》、《辽宁青年》、《黄河文学》、《甘肃日报》、《甘肃教育报》、《未来导报》、《教师博览》、《中国教育报》、《教师报》、《人民教师》等多家报刊发表，每一年，我都有百余篇各类文字见刊见报。每一年，我都能在省级以上刊物获奖十多项，成了名符其实的教师作家。
　　虽然我是一个大厨，但私下里，仍有不少中学生求我指导他们写作，对辅导学生的事，我都是有求必应，乐此不彼。每一年，我依然指导多名学生参加各类写作大赛，每一年，都能拿回上百个奖项，但指导老师，我却从来不著自己的名子。有老师称我是真正的幕后英雄。
　　发表的作品多了，获得奖多了，被各种媒体报道得多了，名声就越传越远。外县外地区的人都百里千里跑来求我写东西，申诉状、述职报告、典型材料、离婚申请书反正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我这人生来心肠软，见不得人家眼泪巴巴的恳求。来者不拒，都替人家把东西写了，人家要给我点润笔费，我就荒张地拒绝：别，别，我有工资，不收钱，不收钱的。原封不动，把人家给的钱，如数退回，心里才能安生。
　　一个星期天，家里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有50岁出头的样子。那个人自称是嘉峪关水文站的工作人员，在远离城市的偏远水文站，坚守了整整30年，一辈子连个成家的机会都没有。上级水文部门要调他去城里工作，他却依然选择留在深山水文站。那个孤身一人的水文工作者的感人故事，深深打动了我。原来单位推选他参加全国先进水文工作者的评选，他请三个人写了上报材料，都没通过，在别人推荐下，他才慕名求我替他重写一篇。我认真阅读了别人替他写的三份材料，才知道结症在哪里。材料都是用大话套话堆起来的，缺乏感人的故事和打动人的细节。我又让那个老水文工作者给我叙述了一些有含金量的情节、细节。只用了一个晚土，就帮他写了一篇事实祥实，情节感人，细节揪心的个人典型材料。那人看后，把自己都感动得泪流满面，直说我是文章大家，名不虚传。临走时，要放下500块钱，我坚辞不收。
　　半年后，那个水文工作者满面春风的来了，说他被评上了全国先进水文工作者，得了5000块钱奖金，还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说他这辈子光棍打的值了。原来，他是特意跑来酬谢我的，临走时，他掏出5000块钱，塞给我说：刘老师，名我出，钱你得，这样我才能心安！
　　写一篇文章，收人家5000块钱，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我拒绝收人家的钱。那人见我不收，又提出另一套酬谢方案，说他在嘉峪关市内有一套八成新的平房，长期也没人住，单位又分给他一套单元楼房，那套平房就彻底没人住了，他想让我去住他的那套带小院的平房，算是永久赠送。最后，我还是没有答应。那人眼泪汪汪说我是世间难得的善人。我说有你这句话，我就很受用。
　　张主任是省教育学院毕业的，算是大专文凭。4年前，他报了中央电大数学本科，4年来，修完了全部课程，考试也全过了，就差那么一哆嗦，大学本科毕业证书就到手了，问题还是出在论文答辩上，就卡在那一哆嗦上。中学有三个代数学课的老师，都是本科生，张主任就让那三个数学老师分别替他写了三篇高等数学答辩论文，结果是三上兰州，三次答辩，都没有通过。张主任年轻气盛火气旺，就把那三个数学老师狠狠训了一顿，并发出话来，本科文凭不拿了，一万多块钱，权当捐给了慈善机构。就在张主任准备放弃论文答辩的时侯，有人向张主任推荐了我，说我是著名作家，说不上写一篇能过关的论文。张主任一听就火了，说，你不是成心出老刘的洋相么，他连小学都没毕业，能写出高等数学论文么？那人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一哈不就清楚了。
　　一天，我在食堂后面大灶上烧火，满脸煤灰，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张主任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手纸，让我把脸上的煤灰擦干净，这才对我说：老哥哥，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啥事？我问道。
　　张主任说：我上了4年中央电大，扔进去了一万多块钱，二十几门子课都考过去了，论文答辩没通过，想请你帮我弄一篇高等数学答辫论文。
　　我苦笑了一下说：好我的张主任，我连小学三年级的四则混合运算题都做不上，哪里能写得上高等数学答辩论文？
　　张主任说：老哥哥，你是行家，你写的论文如果通不过，个啥本科文凭，我不拿了。
　　我有点很为难的样子。
　　张主任提醒我说：老哥哥，有件事你记得吧，那一年，市教委让我参加首届陈香梅全国优秀教师评选，我请了中学的三个笔杆子，写了三篇典型材料，结果一篇都没通过，最后请你写了一篇，我就顺利评上了陈香梅全国优秀教师。
　　张主任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我就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张主任问一万字的论文，写好得几天？我说一天足矣。张主任就把原先找人写的三篇论文及中央电大对毕业答辫论文的要求与备选题目给了我。
　　那天夜里，我一边搜集写数学论文的文字资料，一边想起当年给张主任写事迹材料的事。那是1999年8月间的一天傍晚，时任中学副校长的张志军找上门，说老哥哥，你是作家，求你帮我写个材料。
　　我问：写哪方面材料？
　　张校长说：市教委让我参加陈香梅全国优秀教师评选，机会难得，我就找了本校的三个笔杆子写材料，结果都被打回来了，就来找你。
　　我让张校长把前面那三个人写的材料给我看看。张校长从包里拿出材料给我，我看了下说：太空洞、太简单，空话多，感人事迹少。
　　张校长说我总结的跟市教委总结的一模一样，说我不愧是大作家。
　　接下来，我又让张校长讲了讲一些真实的情节，告诉他，我熬个夜赶一赶，让他第二天一大早来拿。在报刊发表过多篇报告文学、新闻通讯、人物特写，写一篇个人典型事迹材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稍加构思，我就动笔了。拂晓时分，初稿弄成，看了一遍，自我感觉良好，一计数字数，8000多，又压缩至6000余字。天亮，人家来取走了稿子，年底，评选揭晓，张校长榜上有名。
　　但那次跟这次不一样，那次写的是典型材料，是我的强项。这次写的是高等数学论文，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即然给人家应当下了，就是吃屎喝尿，你也得泡制出来一篇高等数学论文来，不然，这作家的名声不就白背了。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搞剪贴、开天窗的坏名声，早就在外，几年过去，剪贴本摞起来都有半人高。我让妻子也帮我查找，凡是跟数学沾点边的资料，都给我找出来。结果就翻腾出来十多篇大师级的数学文章，还有几篇顶尖级的数学家的生平事迹报道文章。阅读半个晚上，顿觉心明眼亮，思维敏捷，一篇高数论文，了然于胸，不写不快。天放亮，我便带了干饼一块，凉水一瓶，稿纸两沓，中性笔三支，直奔食堂一废弃库房，找两个空木头箱子摞起来，就成了办公桌。展开纸，提起笔，顿觉黄河之水天上来，流入大海不复还。饥了，啃几口干饼子压一压；渴了，喝几口凉水润一润口：尿憋了，靠墙角滋一泡，爽极了。天色向晚，日暮黄昏，高数论文工程，顺利告竣，清点字数，一万有余，阅了一遍，我操，不是一般的好。便出了仓库门，直奔张校长家而去，匆匆交差，慌忙退下。
　　万字论文，三个人分升打，天明沾贴组合在一起。天明，张校长四上兰州。三日后归来，满面春风遮不住，人逄喜事精神爽。走进食堂，见我撅着沟子干活，就上前拍了我一掌，吓的我冷汗刷刷流下，回头一看，乃张大人是也。张大人喜上眉梢，曰：老哥哥，你是真正的大师，你给我写的论文，让电大的那些教授都大跌眼镜，直呼妙哉，老哥哥，兄弟要重用你，你就瞧好吧！
　　二天，召开全乡教师大会，张主任兴致勃勃曰：我校出了一个弄高等数学论文的天才，他就是食堂操大勺的刘生文刘大作家，他小学没毕业，可人家花一天时间，帮我写的高等数学答辩论文，惊天地，泣鬼神，被称之为教授级别。从即日起，刘大厨调往学区办公室，专干些个研究教育理论方面的事，要重用人才么！
　　很快，学区又研究决定，恢复我先前负责的那两个机构，我又成了双料主任。
　　我搖身一变，又成了学区的红人，私下里，人们又称我刘主任，呀，受用得很么！看来，咱老刘脑子里装的不光是浆子，还有文化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妈妈的，咱胡汉三又回来了，穷鬼们，把吃进肚子里的，给老子吐出来！嘿嘿，玩笑，玩笑，不必当真！
　　我写出了教授级的高等数学答辩论文，被人吹成了神话，随着东南西北风，传遍四面八方，就不时有人慕名前来，求得论文一篇。我面子薄，人家千里迢迢上门，就不敢轻易拒绝，便搭纸搭笔搭时间，还得搭上老多感情。事办毕，人家皆大欢喜，拿几文碎银酬谢你，你还自视清高，视金钱如粪土。人家走后，你又觉搭进去许多，我操，这图了个甚。
　　某天，一相熟的美女来求，让我帮她弄一篇演讲稿，说去市里参加一个演讲比赛。我说忙，没时间，你另请高明。美女很开放，扑过来就亲了我一口，亲的我浑身酥软，亲的我灵魂出窍，不得不答应给人家弄。美女走后，香气犹存，灵感如不尽黄河天上来，个把小时，弄出绝佳演讲美文一篇，轻轻朗诵一遍，且自我陶醉，软作泥一滩。我的个乖乖，如此演讲稿，不惊倒评委一大片，不听得观众骚动不安，你问的我来。
　　多日后，那美女如三月桃花般飘来，她着短袖薄衫一件，胸前两座美乳峰，一步三擅四动弹，弄的我老刘神魂不安，情乱神迷。美女轻言软语曰：大哥哥好文才，帮妹撰得美文一篇，语惊四座，光芒四射，一等奖轻轻夺得。今日前来特意答谢，哥哥定，是吃呀还是喝，妹妹我作东，地方随你挑，随你选！
　　我说：别，别，别，小文一篇，不足挂齿，不必挂齿，吃吃喝喝，一切免谈！
　　美女含情脉脉，泪眼盈盈，几步走过来，抱住我没毛的头颅，在我天灵盖上叭、叭、叭三口，算是酬谢，亲完，留下香气缠身，随风飘去
　　随着我的名声大震，全国各地，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自由撰稿人，都视我为一座价值连城的文字矿藏，书信，电话商谈，要请我当枪手。每千字100块，写自己写别人，写男人写女人，写的越有传奇色彩越好。于是，私下里，我就干起当枪手的卖买，一月下来，挣个两千三千，何乐而不为。靠笔头子吃饭，合理合法，悠闲自在。
　　哦，当公用秘书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