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题（小小说）

　　早晨，送走孙子上幼儿园，金老太习惯性地来到路边小菜贩那里买菜。小贩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年妇女，在附近租着房子，边捡破烂，边卖菜。金老太总是漫不经心地挑着白菜、胡萝卜、莲藕等小菜，让菜贩称了半天，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数字出来。金老太习惯性地看着她，没有吱声。恰巧和金老太熟悉的方老太过来了，听着几个数字，告诉小贩，金老太当年是教数学的高级退休教师，十个小贩同时报数，她也能迅速算出来。见金老太看着远方，方老太把几笔菜钱加起来，告诉小贩，总共十二元五角，顺便问金老太有没有小钱，要不自己垫一下。金老太像不认识她一样，哼了一声，从自己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票捏在手中。
　　方老太见她不怎么高兴，低下头挑菜去了，小贩也自顾应付方老太拾菜、称菜。金老太冷不丁地冒一句，快找钱啊，我有事要走。看着一百元钱，小贩迟疑了一会，问道，找你多少钱啊，金老太说八十八元五角啊。方老太抬起头刚想说话，金老太将脸转向了远方。她便低下头去。
　　金老太接过钱，提着菜快步离开。方老太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名退休数学老师，怎么连小学生的算术都能算错。见方老太蹲在地上默不作声，小贩急了，你怎么了，你们不是认识吗？方老太点点头。她问小贩，那个金老太是不是经常来这里买菜。小贩点点头。方老太眼里渗出了泪花。她知道这名买菜妇女不识字，家里有一名瘫痪的丈夫，儿子与媳妇离婚后，都跑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名在小学读书的孙女，全靠她卖菜、捡破烂维持三个人的生活。方老太每天坚持来这里买菜，不仅为了照顾她生意，而且每次还要多算一点钱给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她以为金老太会有她一样的想法，结果却截然相反，她哪里知道人生竟有如此超出寻常的难题，让她一时难以找到答案。
　　面前的事实彻底颠覆了方老太的认知，往事渐渐浮现在她眼前。三年前，金老太的老公因贪污被法办。方老太见她终日以泪洗面，痛苦不堪。曾陪她四处走动，为她老公伸冤。因为金老太始终认为丈夫是被人陷害的，是他人别有用心的安排。当周围人都在质疑一向明事理的方老太行为的时候，她还说金老太一向为人师表，决不会信口雌黄。这一刻，她犹如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流下羞愧的泪水。她为自己的草率而难过，为从教多年的老师感到遗憾。
　　见方老太不停地流泪，小贩急切地问道，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方老太点点头，一会儿就好，只是以后金老太来这里买菜，旁边没人的时候别卖她，别告诉其他人。小贩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点点头，她没有读过书，十个以内的数勉强能推算，但还不一定准。她卖菜纯粹依赖别人算账给钱。她常和别人一同挑菜卖，同等数量同等价格，别人能卖八十多元，而她只能卖到四十多元。
　　方老太将自己挑好的菜递给小贩称，一起算下来，总共十七元五角，她给了她五十元钱，说找她二十元五角，故意留个零头。还有金老太刚才算少了一元钱，她代给了，回头她去她那里拿。方老太这才有了一丝安慰，一则为金老太还了一元钱，二则可能因为她的存在，避免了金老太更大的错误，三则也许弥补了她今天的损失。小贩一直相信方老太的话，冲她笑着说，你真好，难怪大家都说你当年是人民的好干部。
　　第二天，方老太拉黑了金老太的微信，在老年跳舞群发了一条消息，以后大家需要买菜，去幼儿园前面一百米处地摊那里，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老年妇女那里买。她不会算账，大家买菜时，顺便帮她算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