桲椤叶，那道令国人魂牵梦萦的满族美食，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这是椴树叶子制作的桲椤叶饼
　　桲椤叶，这道关东美食的全名，应该叫桲椤叶饼。桲椤叶，是不是满族名字我不知道，但它肯定是桲椤树生长的叶子。桲椤树在长白山中又分别叫椴树、柞树。最大的柞树叶子大如手掌。趁着它鲜绿采下来，可以用其包裹黏面饼和肉馅饼。这种柞树叶子包装蒸出来的食品简称桲椤叶。椴树叶子包成的桲椤叶黏面饼，则又叫黏耗子。
　　赵丫儿曾对我说，吃了长白山里的桲椤叶，保证连姥姥家的姓都忘了。从此，我喜欢上了吃桲椤叶，但是姥姥家的姓没忘，却牢牢记住了赵丫儿和她的桲椤叶。
　　这是柞树叶子制作桲椤叶饼桲椤叶，我第一次吃到的关东美食
　　那年冬季，我从山东一头扎进长白山麓松花湖畔的一个小山村，成了小盲流儿。晚饭时，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关东妞儿风风火火地闯进饲养房问道：你是跑盲流儿来的小山东吗？我是赵丫儿。我爸是队长，他叫你去我家吃饭。说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毫不羞怯地看着我说：你长得还挺稀罕人呢。今后就叫我姐吧！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胳膊就走。这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但这份大胆和热情却令我吃惊。
　　程英铁摄影
　　赵队长家这顿饭是典型的关东饭猪肉炖酸菜，主食是桲椤叶。赵丫儿递给我一个桲椤叶饼说：这是长白山里的特产黏耗子，黏米面、小豆馅，好吃着呢！看，包在外面的叶子是椴树叶子，是我妈把干树叶子用水泡了，再把冻了的黏豆包化开，特意做成的黏耗子，你肯定是第一次吃。快来尝尝，好吃着呢！
　　那一顿我吃得很饱。一是因为赵丫儿不断给我剥桲椤叶黏耗子，剥一个我必须吃一个。另外这桲椤叶也的确是好吃。除了黏玉米和红小豆馅儿的浓香，更突出的就是桲椤叶上那股余味无穷的树叶香。直到我实在吃不下了，队长才劝赵丫儿不要老逼我吃了。赵丫儿却看着我理直气壮地说：我怕他人生地不熟地吃不饱嘛。然后问我：桲椤叶好吃吗？我说好吃。赵丫儿高兴地说：来年春，姐领你进山打桲椤叶，回来包新鲜的吃。
　　老师正在领着学生包桲椤叶饼赵丫儿说：姐教你挑小豆做桲椤叶馅
　　本来，赵队长安排我今后到猎人宋大叔家去吃住，可是赵丫儿却坚决反对：宋大叔一个老跑腿子（光棍）能做出好饭吗？他家没人收拾，太埋汰，小盲流儿不能去。再说，宋大叔能做桲椤叶吗？小盲流儿就在咱家吃，在饲养房住，我找他来家吃饭也方便。
　　赵队长就这一个女儿，她说啥是啥。
　　转眼到了来年的农历四月二十五，生产队的春耕播种结束了。此时，满山的树叶已经绿意葱茏。赵丫儿一大早就找到我，风风火火地拉我去她家准备做桲椤叶黏耗子。
　　做桲椤叶黏耗子馅的红小豆
　　赵大婶儿正在家用石磨拉黏玉米面子。赵丫儿在粮缸中撮出一盆红小豆说：妈拉黏米面儿呢，你和姐烀豆馅。不过要先挑出小豆中的杂质。我笨手笨脚地刚挑出了几颗瘪红豆，赵丫儿却笑道：真笨！看姐的。说罢，端起簸箕左右一晃悠，那颗颗圆润的红豆都骨碌碌地滚到了盆里，那些破碎的干瘪的红豆和碎石块、大沙粒儿都留在了簸箕里。我看得心服口服。赵大婶儿看得抿嘴直笑：这丫头！
　　不一会儿，赵丫儿把淘过两遍的红小豆放到大锅中煮好，然后指导我将烀熟的红小豆捣成面糊糊的豆沙馅儿。满屋立刻洋溢着豆沙香。此时，大婶把拉好的黏玉米面子做控水呢！大婶儿说，等你们采回桲椤叶，我的黏米面儿的水也控好了。咱们就包桲椤叶，今天中午吃。
　　姐教你进山打桲椤叶去
　　烀好了豆馅，赵丫儿拽着我说：走，跟姐采桲椤叶去！
　　屯子边不远处就是苍茫的山林。赵丫儿指着一棵椴树说，这是桲椤叶的一种树叶，是椴树叶。椴树花能够让蜜蜂酿出最高级的椴树蜜。椴树的叶子像桃子，正面油光深绿，背面叶筋突出，颜色灰白。用这种树叶主要包黏米面的黏耗子，就是冬天你吃的那种。不过那是用阴干的椴树叶子泡水后做的，不如新鲜的好吃。椴树叶的桲椤叶是长白山中满族人的传统美食。听爷爷说，连康熙爷和乾隆爷东巡吉林时，都钦点这长白山中的桲椤叶黏耗子吃呢！不过，要想采到最大的桲椤叶，不能往大树上看。大椴树不能生长大桲椤叶，只有这种当年或者二年生的小椴树，才能长出小碗口大的叶子。我一看，果然如此。
　　椴树叶子。
　　一会儿，赵丫儿又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柞树说，这种柞树的叶子可以养柞蚕，结出的橡子能喂猪，还能酿酒，大叶子也可以做桲椤叶。不过，它的叶子是另一种清香。
　　我仔细看去，柞树叶子是边缘起伏的手掌状，比椴树叶子厚。
　　赵丫儿说，这种桲椤叶也要挑选小柞树上的叶子采。大柞树也不长大叶子。柞树桲椤叶既可以用来包黏米面的黏耗子，也可以包韭菜鸡蛋馅和其它肉馅的桲椤叶包子和饼。五月节还可以包粽子。那味道是另一种滋味。今天采回家，姐亲手给你做几种馅儿的桲椤叶饼，让你尝个新鲜。不过，不管椴树叶还是柞树叶，你都要挑选那些没有虫眼，没有鸟屎的叶子摘，摘时要保全叶子的蒂把，不要弄破了。我边答应着边操作，唯恐惹赵丫儿不高兴。
　　柞树叶子哥，你得背我回家，要不就做不成桲椤叶了
　　我俩采了半筐柞树叶，半筐椴树叶。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家时，赵丫儿突然哎吆一声坐到了地上，痛苦地喊着：不好了，姐被蛇咬了。
　　我大惊，急忙看去，一条土虬子小蛇正想逃走。我冲过去一顿棍棒将小蛇打成肉酱，再看赵丫儿的脚脖子上，有两个针孔大的小眼儿，并且很快肿起来。赵丫儿正在拼命往外挤蛇毒，但却挤不出来。
　　我知道拖延不得，立刻搬起赵丫儿的脚脖子，用嘴裹着那毒蛇的牙孔，拼命地吸咂起来。吸一口吐一口，吸了好大一会儿，觉得这条小毒蛇的毒差不多被我全部吸出来了，才看到赵丫儿正感动得眼泪哗哗地流呢：哥，你对姐真好！
　　但是，蛇毒很霸道，赵丫儿竟然痛得不敢走路了。她抹抹眼泪说：这会儿姐不敢走了，哥，你得背我。要不，姐就不给你做桲椤叶吃。我笑问：背你可以，但我到底是哥还是弟呀？赵丫儿噗嗤一笑说：傻样儿。你背我，当然你是哥啦
　　回家途中，赵丫儿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问：哥，我长得好看吗？我实事求是地说，好看。她说，哥你要是娶了我，姐天天给你包桲椤叶吃。我听得热血澎湃。不过，有些猪八戒背媳妇的感觉。我小盲流儿吃桲椤叶可以，娶你，不配呀！
　　赵丫儿桲椤叶成为林海小城的一道美食
　　但是，两年后赵队长就送我参了军，接着我读了军校，提了干。赵丫儿没文化，我写的信虽然热情如火，但是赵丫儿的回信却都是平淡如水，估计都是别人替她代笔写的。
　　三年后，我接到了赵丫儿的一封信，信上只有歪歪扭扭的几行字：哥，这是姐写的。姐对不起你。爸说我和你不合适，成不了夫妻，只好找了个农民当男人。哥，你千万别恨姐。我知道你永远忘不了桲椤叶的事儿。其实那是忘不了姐。姐等你回来，给你做桲椤叶吃。
　　信中还有他们的结婚照，而且描成了彩色的。
　　那晚，我在军校彻夜未眠。满脑袋都是初闯关东时赵丫儿的音容笑貌，都是桲椤叶和赵丫儿交替出现的形象。
　　程英铁摄影
　　读了信，我恨不得立刻飞到赵丫儿身边，听她一会儿管我叫哥，一会儿让我叫姐，吃她做的桲椤叶。但是思索再三没敢回。我怕打扰她的生活。我怕惹火了她，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十几年后，我带着爱人和孩子，一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长白山麓松花湖畔的那个小山村。这里已经通了公路，成立了林场，小山村居然有了乡镇的气象。
　　小镇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悬挂着一块大匾赵丫儿桲椤叶店。匾上的赵丫儿形象更加漂亮，而且光彩照人。匾上的她手指着一笼屉绿色的桲椤叶呢。
　　我和爱人的来访，让赵丫儿高兴得忘乎所以。她毫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和我的爱人在侧，说道：哥，要不是你老婆跟来了，姐一定要你再背姐一次。这次姐就饶了你。不过这桲椤叶，姐可要管你个够，再带回去些给你的亲朋好友
　　到春天的长白山中采桲椤叶去赵丫儿的灵牌前，供着六碟桲椤叶
　　转眼退休了。我和太太想再一次奔往那座赵丫儿开着桲椤叶店的山村。我知道她的桲椤叶店越开越大，甚至在县城和吉林市都开起了连锁。听说，他的孙子和孙女都成了网上开店的桲椤叶网红。不知赵丫儿这个姐如今身体如何。不过在手机视频看，她还是十分硬朗。
　　为了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我和太太商量，没有电话通知她到达的具体时间，只是含糊地说：最近前往。
　　那天，我和太太辗转来到那座山村的时候，发现赵丫儿桲椤叶店外停着一辆冷藏车，工人正在装运桲椤叶。但是没有看到赵丫儿和她丈夫的身影。
　　走进屋子后，我惊呆了。正堂挂着赵丫儿的遗像。案头摆放着六盘不同样式的桲椤叶。
　　赵丫儿的丈夫哽咽着说：赵丫儿听说你们夫妻要来，说啥也要亲自上山采桲椤叶，再亲手包你最喜欢吃的桲椤叶，结果下山时又踩了毒蛇。这次虽然抢救及时，但蛇毒引发了心脏病
　　我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涕泗横流中，我捻起三株黄香点燃，插在她的遗像前，然后把她供前的六碟桲椤叶，各自拿出一半，装进了我的行囊。因为赵丫儿的丈夫说，那供着的六盘桲椤叶，就是赵丫儿新发明的。
　　赵丫儿丈夫告诉我：赵丫儿桲椤叶，如今已经卖到了十几个大城市啦（作者简介：王天祥，山东青岛人，高级记者、作家，出版长篇小说、旅游文学、报告文学、历史文化、旅游文化、诗词赏析、企业管理、市场分析、成功学、人才学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