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腊八粥

　　一碗腊八粥
　　陈亚琴
　　时光流转，又到腊八节，我想起了我的学生张小妹。
　　三十五年前，我在元王村小学教一年级。那时候，老师都住校。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几场大雪过后，真是冰天雪地。腊月初七晚上，刮起了呼呼的北风，窗户纸啪啪啪不停地哆嗦。房间里只有一个蜂窝煤炉，床上没有电褥子，只用两个葡萄糖瓶子装了热水，放在被窝里取暖。后半夜，水温低了，冷空气把我从梦乡拽了出来。望着纸糊顶棚上的破洞，我想：那里会不会有老鼠钻出来？
　　铛，铛，铛，有人敲门。谁？我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陈老师，我是张小妹的爸爸，和娃一起，给你送腊八粥来了。我急忙穿衣，下床，开门。只见寒风中，父女俩站在门口，父亲在孩子身后给娃挡风，孩子双手捧着一只盛满腊八粥的粗瓷大碗。我急忙接过碗，让他们进到屋内。一边往盆里倒腊八粥，一边嗔怪孩子：天明送来就行了，你那么小，端这么大的碗，路上咋走的？孩子不说话，仰头看着爸爸。她爸爸说：昨晚她妈煮腊八粥，她就守在跟前。她妈让她睡觉，她说，我要给老师端腊八粥呢。她妈说，明天早上给老师端，她才睡了。平时，她早上起床，总得叫两三遍，今天晚上三点多就醒了，问她妈腊八粥熟了没有。听说熟了，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要她妈舀。她妈说，太早，再睡一会儿，她不睡，坐在炕上不停地念叨。
　　我把碗还给孩子的父亲，拉过孩子的双手，放在手心里暖着，对她说：来的路上，你就该让爸爸端。天黑，路难走，如果摔了，腊八粥烫了你，咋办？孩子说：我要亲手端给老师。我感动了，一把揽过孩子，让她贴着我，孩子也紧紧地抱住我，扬着头说：老师，昨天下午，放学路上，我们几个同学就约好，要给您送腊八粥，还说看谁第一个
　　去年正月，应元王村的邀请，我们村的舞蹈队去他们村联欢。跳完舞，在哗哗的掌声中，我突然瞅见一张熟悉的脸，是张小妹的爸爸。他大步奔过来，抓着我的手：陈老师，没想到你来了。我是带姐妹们来的。退休以后，就一直领着大家锻炼。好，好，好，这是好事。家里啥都好吧？好着呢，你家里也都好吧？小妹现在干啥呢？没想到，老人好像被电击了一下：陈老师，咱今天说咱的话，不说她。我懵了，如坠云雾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她做错了什么？唉，不提她了，娃没有了。看到老人黯然神伤，我不能再问了，大过年的。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满是欢声笑语。咦，陈老师今儿咋了，一句话都不说。玉燕子问我。累了。我说。她们怎能知道，我脑子里满是我那个可爱而可怜的学生的影子。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吗？我的好学生张小妹，怎么就没有了呢？她的死因，至今还是一个难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