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亡妻的日记三

　　2003年10月14日
　　亲爱的，今天是你的二七。跪在你的面前烧纸时，我小心翼翼，生怕把送给你的钱弄破了。火焰上，又有无数的黑蝴蝶在飞舞，它们亲柔地伏在我的头上，身上，还有无数的它们，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消失；它们是不是去了你那儿，告诉你，忏悔的丈夫给你送钱来了？
　　几只白色的蝴蝶，在我的周围轻盈的飞着；你也羽化成蝶，其中的哪只是你呢？活着时，你就有一颗飞翔的心，但沉重的生活禁锢了你，你梦幻的眼里，总有几丝，我无法琢磨的无奈。现在，你终于有了美丽轻盈的翅膀，你尽情地飞吧！去追寻你五彩的梦，朝着有阳光的地方。
　　宝宝，现在的琐碎和苦痛越多，我越觉得轻松。就让所有的痛苦都来吧，是不是我前生罪孽深重，需要这辈子来惩罚？那就来吧，痛苦让我心安，让我可以稀释自己的内疚为了我们恩爱的五年，为了一位对我知冷知热的妻，心里流点血算什么！
　　香纸在熊熊燃烧后，慢慢的，只剩下了一堆灰黑色的残骸；就像生命的过程，花开了一定会凋谢，美丽总是那样短暂；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结局是注定的，我们都在演绎着一个过程。只是，人都有自私，就像我，希望我们的恩爱日子长久些，希望爱妻每天都能偎在我的怀里入睡；希望自己归家，总有我的阳光女人为我开门；希望黑暗的夜里，始终有一盏明亮的灯，为我而亮；希望爱人大宝大宝地叫我，直到我两鬓斑白，步履蹒跚；希望
　　火熄了，人去了；一帧瘦弱的背影后，空留一座光秃秃的坟茔。
　　2003年10月16日
　　昨晚梦见你了，醒来后，泪湿枕巾。时间的脚步太慢了，每天，它拖着我，一秒一秒往前捱。以前，总有一双温软的手，摩娑着我的头，温暖，就沿着根根发丝渗入我疲惫的身体，迅速奔涌到每个角落，驱散了我旮旮旯旯里的阴霾。
　　妈妈希望我跟儿子回家一趟，今天下雨了，没去成。这段时间，我实在不想回去，不想走那条路，不想看见熟悉的一切，况且，我从来没带儿子单独去你家。但是宝宝，我肯定会去的，我明白我的责任，那儿又是你土生土长的家，每样东西你都触摸过，每寸地方都有你的影子；我曾说过，你就是我的家，你到哪儿，家就在哪儿；我现在没有家了，我找不到家了。
　　儿子放学回来就绕在我身边，可这弥补不了我的空虚煎熬。你曾多次问我，以前是否爱过别人，今天，我告诉你，青春躁动的岁月里，看见美丽的女孩，我向往过，那种感觉杂乱而漂浮；是你，唤醒了我的男人意识；是你，让我有了家的感觉；也是你，让我体验了爱情的滋味；更是你，让我在夜阑人静时，端详着熟睡的母子，有一种做男人的幸福和自豪感。现在，我想得更多的是，我能替代你人生里的这场浩劫就好了；虽然，我同样热爱生活，可我更爱你。
　　我替代不了俏皮阳光、风华正茂的你，世间许多东西都能替换，唯独生命不能。人生每跨一步，就成了历史，成为过去。于是，过去就像飘渺的空气，真实又无从握住；活着的人，就是那上了套的马，心存梦想也好，漫无目的也吧，鞭子竖起来了，只有朝前赶。
　　003年10月18日
　　我的三子，儿子昨天烧了一晚上，我几乎一宿没睡；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一会儿望望墙上我们的结婚照，这是你离开后，儿子第一次发烧。
　　凌晨六点，我就爬起来了，匆匆裹紧儿子，乘车去四五十里外的市区，那是我们常去的专家诊所。儿子自幼体弱多病，如果有一个月，儿子没进医院，我们会觉得开心又意外；儿子每次不好，你都要与我同去。从今往后，去医院的路上，就只有我一人孤单的影子了。坐在车上，泪水又恣意流淌，面对今后的生活，我有些恐惧，除了将忧愁悲伤深埋于心，我还能向谁倾诉？
　　诊所里，都是妈妈们抱着小宝宝。只有一个憔悴的男人，在妈妈世界里，搂着儿子挂
　　号、拿药、输液，又有些笨拙地哄着，已经哭得沙哑的儿子
　　宝宝，为工伤的事，我依然像个皮球。我只能处处陪着悲伤的笑脸。对那些人来说，面对我的请求，他们就像每天翻开办公桌上的台历那样漫不经心。昨天中午，我蹲在新县城空旷的广场上，失声恸哭；那一刻，我真的有些绝望；心爱的人走了，我连讨个公正说法的门都没有，谁会看我一眼？又有谁来拍拍我这个绝望恸哭的男人？！
　　亲爱的，自你离开了，我才发现我很脆弱。我一直认为：男人哭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以前，我很骄傲自己是你和儿子的大树，现在竟然觉得你是我的大树。不过，我不会给你丢脸，我只会偷偷的流泪，压抑不住才哭，我依然会是你坚强的丈夫；因为你一直在深情地望着我，给我勇气，给我力量。我会重新劈开一扇门，走出人生的低谷，重见阳光。
　　2003年10月21日
　　亲爱的，今天跪在你的坟前烧纸时，一条蛇从山芋地里钻出来，那是一条土灰色的小蛇；我的身边火光冲天，它竟朝我游过来，慢悠悠的，很疲乏的样子。我的身后有一片空地，它有足够的空间游过去，按正常逻辑，动物都惧火的，它却执拗地朝我游过来，一双小眼睛，很忧郁；我的心猝然间被击中了，想起你是属蛇的。我在心中默念：宝宝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小蛇悠悠的到了我的脚边，我本能地让了一下，它竟绕着我的脚，然后，从我两腿间的缝隙，悠悠地走了。我惊鄂而悲伤，真的是我宝宝？！看见悲伤的丈夫，你有许多话想说，怎奈物是人非，只能温柔地绕我一圈，又恋恋不舍地走了。
　　下午，我将结婚照从雪白的壁上取下来了，用红布包好，放进了柜里；每天晚上望着你，我无法入眠。取下来后，我又觉得熟悉的房间里空旷了许多，陌生了许多，心儿更空了；宝宝，你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许多个夜里，我都在想，我还有没有明天？明天又是什么样子？徘徊在绝望的边缘，我想结束自己，可你把儿子仍给我了，我还要当爹，也还要当妈，还要让儿子快乐，还要让他稚嫩的心灵里，多些温暖和阳光。
　　总想让自己能更坚强些。宝宝，偶尔的闪念间，我有些恨你，我希望替你睡在那儿，我真的很累，如果能睡个香甜的梦，多好！
　　2003年10月23日
　　今天无意间，我翻到了你的备课笔记；望着熟悉的字体，我的眼睛模糊了。我曾经笑话你，这么美的女人，这么纤纤玉手，字却不如其人；你噘着嘴，要我教你书法。我说我是个好老师，你不一定是个听话的学生；我拗不过你，收你做了关门弟子。你的确认真了一段时间，后来肚子慢慢大了，儿子开始欺负你，你只好中断了。
　　其实，正因为你的小缺点，让我觉得你可爱而优秀。记得有一次，我说你漂亮，你不太高兴。后来，你告诉我，你不喜欢别人说你漂亮，尤其是自己的丈夫；你说漂亮只是对一个女人外貌的认可，有些花瓶的感觉。我说我老婆不仅美丽，而且优秀，是外秀内慧型的，傻老婆终于笑了，还非要我长吻你一下，才罢休。
　　作为同你耳鬓厮磨的夫君，我怎会不了解爱妻呢！教学几年中，你有三年都被评为教学先进个人；你编排的幼儿舞蹈，参加全县比赛获得第二名；镇和教委举办的文艺汇演，都是你去主持策划；你教过的学生，教师节那天，总会结伴而来，怯生生地送上几本巴掌大的笔记本，扉页上写满了童稚的语言；我更记得恋爱时，窗外扒满了叽叽喳喳的小不点，你总不厌其烦地起身，红着脸，羞涩地赶飞那一群群的小麻雀
　　年轻的同行当了校长、主任，你有些失落；其实，你也知道其中的背景，但还是有些不平。我不忍，宽慰你几句，不知你是否真宽心了，抱起儿子，在他水嫩的小脸上亲个不停，儿子咯咯咯地笑了，你也灿烂地笑了，很开心很满足。你是个乐观的女人，许多时候，都是你的天性乐观，感染着家里的两个男人。
　　儿子一直有些郁闷。昨天，我精心包了你和儿子都爱吃的肉菜水饺，望着儿子开心地吃着，我的眼酸酸的，趁儿子不注意，我盛了满满一碗放在窗台上，那是为爱妻准备的；不知心爱的妻可尝到了，可像儿子一样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