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柯伦(JohnCurran)用了几周时间跟着一些英国人,观察他们的日常活动。父母去送孩子上学的时候,他跟在旁边;他跟着他们去超市;他们在咖啡馆里喝卡布奇诺咖啡的时候,他也待在旁边。柯伦不是什么想要发掘肮脏秘密的私人调查员,而是替一家贺卡公司工作的人类学家。人类学家是指通过系统观察研究人类行为的社会科学家。他的工作呢,就是发现需要纪念的事件。 对信息提供者(他对被观察对象的称呼)的观察显示,他们有纪念去世亲属的需求。他发现许多人把去世亲属的骨灰盒放在家里(比如放在钢琴上),并在忌日时举行仪式(比如点蜡烛)。有些人在仪式上会为去世亲属送上一张卡片,但他们发现大多数贺卡都不太合适,因为卡片上的问候语使用了现在时。柯伦说,使用焦点小组(focusgroup)等传统市场调查方法,是不可能发现这一点的,特别是在死亡这个禁忌话题上。 人类学家与人间烟火 目前受到企业聘用、研究新市场或设计产品以适应用户的生活方式的人类学家越来越多,柯伦正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拿出做学术的方法去(收集市场信息),然后再把这些信息一点点拼在一起这是一种富有挑战性的颠覆现状的方式,由此会产生许多机会。 爱德华利博(EdwardLiebow)是美国人类学协会(AmericanAnthropologicalAssociation)的执行主任,人们有时称他为企业人类学家。据他估计,在美国人类学协会这一专业团体的1。2万名会员中,有30的人不在学术机构工作,而是在为企业或非盈利性机构效力。 不久前,全球各地的企业人类学家汇聚伦敦的英国皇家学会(RoyalInstitution),参加人种学产业实务应用研讨会(EthnographicPraxisinIndustryConference)。就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地方,迈克尔法拉第(MichaelFaraday)曾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电的力量。在为期三天的会议里,企业人类学家们讨论了人类学在商界的应用,包括大数据和临床试验等问题。许多该领域的杰出人物在会上发言,比如过去15年在英特尔(Intel)工作的吉纳维芙贝尔(GenevieveBell),因而这次会议提供了一个遇到志同道合之人的机会。正如利博所说的那样:在企业里工作的人类学家大多是单位里唯一的社会科学家,周围全都是工程师或设计师。其中一人称,第一次会议无异于为那些相互隔绝的企业人类学家举办的一场首次亮相舞会。 米克尔拉斯穆森(MikkelRasmussen)是总部设在丹麦和美国的一家创新咨询机构ReD的欧洲分部主任。ReD也聘用人类学家为其效力。他表示,那些全职为大公司服务的人类学家有时可能丢掉其专业身份,被周围的同事同化。最好的人类学家具备很强的感同身受能力,以致他们可能很容易受伤,他说。 人类学家备受科技公司青睐 在美国,英特尔(Intel)、苹果(Apple)和施乐(Xerox)等科技公司在20多年前就开始聘用人类学家了。据称,微软(Microsoft)是全球聘用人类学家人数第二多的机构,仅次于美国政府。科技公司在各种不同的市场上开展业务,它们之所以求助于人类学,是为了理解这些不同的市场。科技巨头是真正的多元本地化公司,利博解释说,它们意识到,如果不理解本地文化,它们就不会有竞争力。 数字人类学已成为破解人们如何使用社交网络等技术的一种方式,尤其是能够帮助高级管理人员理解精通数码技术的年轻人的行为。 丽塔丹尼(RitaDenny)是芝加哥的一名人类学家,她经营着一家帮助公司开发新产品和新品牌的咨询公司。她说:人类学家会把社会和文化方面的意义和惯例作为背景,理解产品与品牌,那些公司自己则不会这么做。这可能对管理人员的思维方式、以及设计和开发产品的思路产生重大影响。 拉斯马森过去对人类学家对于公司的贡献抱怀疑态度。作为科班出身的经济学家,他不能容忍靠传闻轶事做研究的方式,而是信任统计证据。以往看到有定性研究称女性喜欢吃巧克力的时候,我希望看到喜欢吃巧克力的女性所占的具体比例,比如76。但后来看到一名人类学家是如何询问她的调查对象之后,他的态度完全转变了。这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他说。其他市场研究者事先怀有一些他们认为八九不离十、想要去证明的想法,与他们不同,人类学家在工作中完全没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他说,他们思维非常开放,能够捕捉我们大多数人注意不到的不起眼细节。 过去10年里,人类学家对拉斯马森所在咨询机构的工作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引述了一个例子,说明了传统市场研究人员和人类学家所提问题的不同之处。一家消费品公司想要找出各个家庭的饮食习惯。一名母亲称自己做给孩子们的饭菜很健康包括新鲜蔬菜、水果、富含维生素的健康食品。在跟着这家人走进他们家中、去学校和去单位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人类学家发现了真相:这家人的习惯是一边玩电子游戏,一边吃煎蛋和焗豆。并非这位母亲在撒谎,而是她被自己渴望家人健康的强烈愿望蒙蔽了双眼。 人类学家会成为商业帝国的奴仆吗? 花这么多时间跟调查对象相处意味着,人类学家可以取得他们的信任。这也让研究者背上了一种道义负担,拉斯马森说。人们对你敞开心扉、流下眼泪。这类信息你会对外透露多少呢? 2007年,美国军方开发出一种富有争议的系统,名为人类地形系统(HTS),让人类学家登上了媒体头条。美国军方聘用了人类学家去研究伊拉克人和阿富汗人,以便更好地理解当地文化或称人类地形。这个旨在阻止暴动的项目遭到了一家名为担心的人类学家网络(NetworkofConcernedAnthropologists)的团体的谴责。在许多人看来,把未受过军事训练的人类学家派到战区的风险太大了。也有人谴责称,把人类学用作美国军国主义的工具,是对该学科的玷污这让人回想起,19世纪头十年至20世纪头几年,人类学曾被用作帝国主义的工具,帝国主义者利用进化人类学来主张帝国文化比所谓土著的文化更优越。事实上,HTS项目的社会科学特别顾问蒙哥马利麦克法特(MontgomeryMcFate)把人类学称为作战学科,该学科在其产生的早些年间一直是为殖民主义服务的女仆。 在企业人类学家界,高学历能带来一种优越感。(拥有博士学位的)柯伦说,博士比硕士牛。 拉斯马森称,并非所有人类学家都有能力为企业效力。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找到学术水平高、又懂一点定价、或看过年报的人类学家。他补充说,许多人类学家从观念上就不认同资本主义这一套。 利博表示,把研究成果交给那些要求对成果保密以保证自身竞争优势的企业,对于许多人类学家而言可能并非易事。他指出,毕竟,他们喜欢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 译者邢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