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陆年:只是想让你知道,曾有人毫无保留地爱过你,而现在,见到你还好就足够了。此去经年,后会无期。 周怅:我已经错了一次,你却再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始 程陆(liu)年和周怅的重逢是在一家外企公司的招聘会上。 大学已经毕业了的程陆年,晃荡了两年依旧没有找到心满意足的工作。她倒不是嫌工资低,工资的多少对于她来说无所谓,只是没有自己喜欢的职业而已。 C大毕业的程陆年对于艺术情有独钟,由此她也对和艺术有稍微有点关系的公司特别敏感,譬如说绘画、杂志、创作之类的。 而她这次要来应聘的外企公司便是做广告设计的,正和程陆年的意。 此时正值九月,骄阳似火,程陆年却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旧裙子来参加应聘,裙子很长,点缀着淡紫色的花儿,裙摆一直垂落到了脚踝。 熟悉程陆年的人对此就见怪不怪,比如说吴桐。作为程陆年从C大毕业后唯一的好姐妹,她也知道程陆年早从大一到现在就是如此,六年时间,除了冬天,出门几乎都穿这件长裙。只是原因,从来不知。 吴桐曾也不止一次好奇地问过程陆年,但每一次程陆年都是缄默不语。 招聘会场人来人往,一栋小小的楼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好人坏人,现在却都是挤扁了头来应聘的。 程陆年来的时候还风轻云淡地给吴桐说一定会成功,可此时此刻她却慌了神,人太多,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她身边急匆匆地掠过,程陆年不由得连忙闪避,东躲西躲,却还是没用她的裙摆实在是太长了,来来往往,不免被别人踩到。 其实这也不怪别人,谁让程陆年总是穿这么长的裙子。可是可气的是别人踩了她的裙子,却连一句抱歉的话都不说,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程陆年独自一个人伫立在人群中,像个不会说话的木偶,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走走停停,一动不动,显得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看来根本不应该来啊。程陆年低着头摆弄着白色的裙子,十指修长的指甲微微用力抠下长裙上一小块不引人注目的污渍。 哎哎,早知道听吴桐那姑娘的了。程陆年依旧自言自语,说着,抬起了白皙的胳膊,看了一眼手腕处的表,十点,现在回去还不晚,吴桐那姑娘大概还没起床呢? 嗯,走吧。程陆年又对自己说着,说完就艰难地从人群中转过身要走。 才走了一步,却发现第二步迈不出去了,很显然,程陆年的裙子又被哪个着急的人踩着了。 喂喂,我说,你就不能小心点吗?!程陆年终于忍不住了,她就要走了,却又被人踩到了她最心爱的裙子。 Sorry 程陆年一瞬间听见一个极为熟悉到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听到的声音。 那个让她又爱又恨,让她就算是夏天和秋天还穿着裙子的人。 却整整消失了六年的人。 可现实就是如此,再也不可能的也变成了可能。 程陆年闻声抬头去看,却发现那个踩她裙子的人早已到了她前面,只留给程陆年一个背影。 果然,和那声音一样似曾相识。 程陆年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愣了半天,发现那个人已经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于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对不起没用。 没用?那个人停了下来,却依然背对着她,不肯回头,开玩笑似地说: 那我把自己赔给你。 同样的话,一样的人。 和多年以前一字不差。 程陆年这一刻强忍着没说话,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半响,直到那个人要走了,她才用胳膊擦干了泪水,一字一句,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喊出来: 周怅!你别走! 程陆年后来想,假如那一刻时光能够静止,而单单她能够移动,她一定会奋不顾身地跑过去,紧紧抱住周怅,再不让他被别人抢走,再不让他丢掉。 咖啡厅。 巨大的玻璃窗分割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外面依然是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而里面,暧昧的音乐舒缓地响起,白天,却还开着灯,微黄的灯光照耀着咖啡桌前的程陆年和周怅。 程陆年撕开一包糖,毫无保留倒进了面前还升腾着丝丝热气的咖啡,拿起勺子,轻轻搅拌几圈,目光却一直盯着对面的周怅。 果然,他变了,变了好多。眉目之间,不再复当年的无所畏惧,反而多了一丝谨慎,更成熟了,但那双黑色的眸子却还是如此,一成不变,才让她留恋。 然后是许久的寂静无言。 你喜欢加糖?周怅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率先开口:咖啡太甜,反而品尝不出来应该有的味道。 他还是他啊。程陆年想,他总是自以为是,可她却还是爱他至深。 我怕苦。程陆年说着,手里的动作依然没停。 可我记得,你以前并不是。周怅说着,怔了怔,似是想起了从前的时光。 自从你离开秦落以后,一直如此。程陆年手中的勺子停了下来,把咖啡推到周怅的面前说:况且,我清楚地记得,你以前最怕苦。好了,可以喝了。 谢谢。周怅应到,眉头微皱,迟疑了一下接过咖啡,一口饮尽。 我自己都忘了我以前怕苦呢? 可我忘不了。程陆年一字一句地说,五指不由得握紧,泛白的指甲嵌进肉里。 永远忘不了。 难得只有你还记得。周怅微微一笑,心里却早已乱了方寸。 除了我,没人会记得。程陆年五指缓缓松开,手心被她生生用指甲掐破了皮,顿顿了继续说: 秦落也是一样。 还有,周怅,我特别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还没毕业就不辞而别,整整两年,杳无音讯,你根本不知道 陆年。周怅缓缓从嘴里吐出程陆年的名字,打断了她的话, 仅仅两个字。 程陆年却一瞬间呆滞了,将要说出的话堵在了胸口,不可思议地盯着周怅,双目之中却满含欣喜。 怎么了?周怅不禁疑问。 半响,程陆年才回过神,脸上了恢复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说: 你从未喊过我’陆年‘。 大学四年,算上你消失的两年,整整六年,你喊我的只是‘陆年’、‘陆年’、‘陆年’,一句一句,一直如此,我早就听够了。除了这一次。 周怅选择了保持沉默,想要开口却又努力克制住了。 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程陆年此时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却都没说,刻意避开了那些话题。 六年,六年啊。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会变得沉默寡言。 知道了。周怅装作毫不在意地答到,一颗心却被触动,再不停歇。 仅仅只是这样?知道了?呵呵。程陆年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自作多情啊。 眼眶不由得湿润,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程陆年低低抽噎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是好的和没事一样。 可她做不到,太难了,比让她死还要难。 我会一点一点更好,心如铁石。程陆年在心里想。她曾为他哭的撕心裂肺,如今只落了几滴眼泪。 你哭了。周怅又说话了,语气中出现了一丝罕见的温柔, 对不起 三个字,有愧疚,有辜负,有后悔,有心酸。 对不起没用。程陆年说完,才发现这五个字是那么熟悉。 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已被他潜移默化。 又是沉默。周怅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对面前的这个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对不起,我爱你。 够了没,不够我下辈子还继续爱你。 六年时光,两千一百九十二天,周怅都不肯说出来的话。而如今,五秒钟,终于说出了这二十个字。 轻松又沉重。 字字如刀,刻在两个人的骨头上。 空气无声,相对无言。 周怅从来不知道,自他走以后,程陆年从来没哭过,除了这一次。而自他走之前,从遇到他的第一天起,四年来,她的眼泪廉价如水,却只为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