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一

　　一hr时间回溯到1992年，正值黄叶飘落寒蝉凄切的秋天。水燕驮着怀了六个月大的娟子，牵着她家唯一一头老水牛，悠闲走在乡间小道上。午间阳光正毒辣，树叶耷拉着脑袋，田地里西红柿像被霜打过，天和村笼罩在闷热中，盖了一张平静的被子。
　　水燕幸福地摸了摸隆起的肚皮，笑了笑，眼朝着不远处正在劳作的娟子她爸，对娟子说，孩子，你要乖乖地待在妈妈的身体内，不要过早而毫无预警就溜出，爸爸妈妈会好好地呵护你爱护你，给你所有你想要的。接着，水燕回了回头，故意绷紧了脸，拉紧了手中有些残破的牛绳。老水牛禁受不住鼻子酸溜溜的感觉，把头朝上稍微抬了抬，发出了沉重的一声，脚步加快向它主人靠近。水燕心疼地摸了摸老水牛的头，就像呵护一个受了伤的小孩一样。看着如此乖巧的老水牛，水燕陷入了沉思，她仿佛看见了活奔乱跳娟子。
　　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家住在村头的王老二的身影。他一生下来就是个哑巴，平时跟别人交流时只能指手划脚，有时还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叫。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无法清楚表达他要表达的意思，别人也很难弄懂。曾经村里有几个闲的无事干的年轻小伙子提出要去挑战挑战。他们这一惊人宣言着实吸引了不少人前去观看。当时娟子她爸正在田地里耕耘，一听到这消息，慌忙把手上的农具卸掉，也顾不着清洗清洗大腿上的泥巴就牵着老黄牛直奔现场。一大群人不会毫无目的就抛开手上的事，从各个方向，各个地点汇聚在一块。聚众的地方肯定就有新闻。有人想看看热闹，看看别人的窘相。也有的人想去救场。娟子她爸就属于后面那一圈。因为农忙时王老二帮了娟子她家不少事。
　　对于这件事，在这村里颇有威望的老村长居然也出现在现场，还做了一番讲话，说什么心动需要很大勇气，行动更难能可贵，这几个小伙子真值得表彰，要是能把王老二独特的肢体语言搞清楚，无疑是王老二的再生父母，是天和村的大功臣。这原本就是一出闹剧，老村长这一番话不仅把它变得更正式，更合法地铿锵地进行下去，竟然还把几个无事找事干的小伙子捧上了天，也撩起了一拨看热闹的人的激情。村长的出现，这是娟子她爸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感觉到有不祥的事要发生。心里一紧张，不禁拉紧了手中的牛绳。可幸的是，闹剧终究是闹剧，闹得再大的闹剧，也不可能有正剧那样有条理有内容，也不会有所谓的高潮。胡闹了一番，小伙子们显然是败下阵来了。他们尝试了许多办法来冲破困境，摆弄着各式古怪的姿势，像极了小丑，惹得观众欢呼声一浪高于一浪。王老二依然是机械地摇摇头，很经典地把嘴巴张的老大，这次从他嘴巴里出来的声音却是嘶哑低沉的，大概王老二的心跳也提到了嗓子了。小伙子们没辙了，但碍于面子，也不愿撤下来。王老二占了上风，也故意把嗓门开大，但折腾了几下，也累了，一股脑坐在石椅上。场面一下子僵了。
　　王老二的愤怒无奈，娟子她爸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故事并没有按照小伙子们既定的路线行走，但只是绕了几个弯道，到达了同一个目的地。命运给王老二开了一个玩笑。就当娟子她爸心里那块石头刚下地，本想用手擦擦额头的汗，不料手里握着牛绳，绳的另一头牵着牛。娟子她爸手一提，牛绳便把牛鼻子弄酸了。老水牛撒娇似的叫了一声。牛的声音本来就洪亮，现场又那么安静，顿时，烦闷已久的观众像盐撒在锅里，一下子炸开了。那几个小伙子哪肯放过这了大好时机，便借题发挥，说王老二就是一个古怪的动物，他的语言只有这头老黄牛能读懂。小伙子们越说越起劲，说到兴奋处，竟然直接把王老二说成王牛。有些人听到这里，竟然无聊得去讨论该叫王老二为黄牛还是牛二。娟子她爸对这事特内疚，帮不上忙不说，还添了乱。娟子她爸也是个爱面子的人，这事过后，他也很少像往常那样频繁跟王老二来往。王老二的好，也只敢在心中默默感激。
　　水燕看见王老二在田垄间来回焦急奔跑，枯瘦的手在空中不停地晃动，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告诉大家。但田里的人好像对王老二这一行为司空见惯了一样，捧腹哈哈大笑；有的人甚至不爱搭理他，只回头瞅了一眼，便干自己的事了。在猛烈的阳光照射下，王老二活像一个皮影，被一种莫名的情愫控制着，不协调地左右游蹿。
　　水燕突然心慌了。她看见王老二去了好几家田地都无一例外遭受了白眼，正垂头丧气想往回走，眼光忽然碰见了她。水燕虽然并不讨厌王老二，但那事过后，她对王老二还是心存了一丝顾虑，害怕他会来找娟子她爸闹事。水燕正思忖该怎么办时，王老二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她跟前。
　　水燕吓了一跳，指着王老二说，你，你，你想干嘛？
　　王老二这会儿倒不像方才那般胡涂地不知所措。他冷静下来，直接就把娟子她家的老水牛牵了过来，掉头就走。
　　王老二知道这头老水牛在庄稼人心中的份量。要让水燕听话，把牛拉走就行了。
　　水燕看见王老二把牛牵走了，急忙赶了上去。
　　水燕使不上劲，再加上身怀六甲。为了保护孩子，又不至于把水牛弄丢了。没有别的办法，水燕只好边小跑边喊着王老二你要干嘛。
　　王老二把那条小路走完了，他并没有走回村子的路，反而拣了一条少有人走过的小道。水燕正犹豫，这个王老二今天怎么那么奇怪。水燕想该不该跟着去，反正人在牛在，人肯定离不开这个村子，一抬头就发现王老二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水燕一着急，想也没想就慌忙赶上去。
　　在田里劳作的人看到这现象，也不太放在心里。人都有一颗不爱自找惹麻烦的自私心，即使只要一伸手就能挽救一个人于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