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儿圆

　　我做月子的日子里，二大姑姐没有孩子，二姐夫还没调回来，一早点炉子烧屋子几乎都是二姐干。老爷子白天给我做两顿饭，晚上大姑姐过来洗孩子。小唐像没事人一样，早上不起，晚上很晚回来，好像老婆孩子跟他没啥关系似的。那时，我就觉得他变了。
　　孩子百天，我抱着孩子要回去上班。老爷子说：一个人弄个孩子，那么远，怎么上班啊，别回去了。孩子大大再说吧！我想，扔了工作不上班，在市里呆着，总不是个事儿，对以后涨工资什么的肯定有影响。我决定还是回去了。
　　小唐送我们回了农场，因孩子没奶，喂奶粉。临回来时，小唐买了10袋奶粉带回农场。雪花牌速溶奶粉，3。08一袋，当时是最贵的。
　　到家安置好我们母女，他就回去了。临走他说：孩子如有什么事儿，赶快给我打电话，写信。
　　回农场后，我找了一个家属给我看孩子，每月15元。早上抱去，晚上人去抱回来。我当时每月工资42元。
　　孩子四个多月时，感冒了，那时身边没个老人，不知怎么弄。卫生所大夫来看，也都是大人的药减量给小孩儿吃。吃一两次感觉好了，过几天更严重了。总发烧，不退。一天大夫过来看过说，像是肺炎，让我抱场部医院去看。天还挺冷，我在小被外面又包上大被，一个人搭车去了场部。到卫生院，大夫一听就说是肺炎，让住院。孩子看着，闹得厉害。我白天晚上一个人，打点滴时，手得把着她的小手或小脚，直到点完，有时听外面喊打饭了，等我把钱盆弄好求人出去打，饭车已走了。有时尿憋得实在忍不住了，让同屋的人帮把一下，一溜小跑跑到院外的厕所，刚出厕所就能听见孩子嘶哑的哭叫声。她一刻也离不开我，我累得筋疲力尽。
　　我给小唐写了几个字，让别人寄出去。那时打电话电报很不方便，得去街里小屯邮局打。谁能去啊！这时大弟也不在身边。
　　两天后，小唐来了。他能帮我打饭，或帮看一下孩子，我可以喘口气。可是来了两天，我就气得不行了。让他去打饭，人一去不返，一个多小时后回来，饭早凉透了。问他，他说遇上三分场熟人了，唠嗑了。让他把着孩子的手我上厕所，等我回来。滚针了，重扎。来的第三天，他着急了，说孩子什么时候能好，他那还挺忙的，他得回去。要不是病房人太多我忍住了，差一点就和他大吼起来。
　　得了肺炎之后，孩子就不好伺候了。三天两头闹病。看着她不舒服了，赶快吃药，吃着药就热乎起来了，一热肺炎就起来了。肺炎一起，就得打针住院，一年光住院就得好几次。平时更是总往卫生所跑。记得这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孩子又发烧了，我给她吃了药，仍不见退烧，我不敢睡，一直守着她。分场十点钟就撤电了，屋里黑漆漆的，孩子还不退烧，我不敢再给她药吃了，就点上蜡烛，摸着孩子的脸额头。过了不知多久，孩子有声音，一看孩子抽了，我使劲掐住她人中，渐渐地好一点了。我扔下孩子，光着脚冲出家门，一口气跟到刘大夫家，砸他家的院门，喊刘大夫。一会儿刘大夫家有亮了，又一会儿刘大夫背个药箱子出来了。他到了屋子里，翻了翻孩子的眼皮说，孩子还在抽，是高热引起的。他给孩子打了一针退烧针，走了。
　　第二天我抱着孩子去场部医院，场部医院的大夫医术很高，他仔细听了孩子的肺部，说不像是肺炎。用了药，孩子仍高烧不退。后来大夫说，查不出病因就得穿刺。一听说要穿刺，我害怕了，我说，他爸不在这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问他爸他爷爷再说。大夫说，那你回齐市看看吧，回来我给你报销。我连夜坐上火车去了齐市。早上到了齐市，出了站。时值隆冬，我抱着孩子，光着手，抱几步，歇几步戴手套滑，抓不住被竟不知冻手。就这样捱到了汽车站，到站后，又是这样一步步捱到家。一推开门，家里一屋子人原来大伯哥从四川回来了。
　　家里人看我抱孩子回来了，还以为我放寒假了。我打开孩子小被说，孩子病得很重，要赶快去医院看看。不知谁去单位把小唐找了回来，他看了看孩子就去医院找大夫。医院一看是肺炎，但没床位，小唐赶快去找人。我吃了点饭，和孩子睡了。这几天加上一路上我已累得不行了。下午了，不见小唐回来，我很着急。傍晚回来了，说弄好了，明天一早去二院住院。
　　还说晚上，李姐请他和几个人去吃饭。我叮嘱他早一点回来。第二天孩子要住院，他答应着走了。我回来，我们一家三口仍住小屋。二姐夫已调回来了，住大屋的南炕。大炕上面又搭了一层板子，像阁楼。大哥一家住上面，大姐一家住下面。
　　吃完晚饭，八点多钟，我简单收拾一下住院的东西就和孩子睡下了。小唐这时还没回来。一觉醒来，11点多了，还不见他人回来。我开始有点担心了，这么晚了，大冬天的，他会去哪儿？会不会出什么事？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快12点了，我起身穿好棉衣，看孩子睡得还沉，我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直奔李姐家去。小唐返城以后他领我来过一次，是求他们帮我办调转的事。凭模糊的记忆，摸黑找到了他家。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人问是谁？我问小唐在吗？他说小唐九点多钟就去了。
　　我回来后，孩子还在睡，整个大院都沉沉地静静地在睡梦里。我脱了衣服，在想，我们两地分居这么长时间了，他平时不在家住，他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家里能知道吗？他九点多钟就走了，之后他又去了哪儿了？他能不能我不敢想下去。两点多钟了，门响了，他进来了。我问怎么才回来。他说老李他们几个没完没了，都喝多了。我说你们一直喝到现在？他说可不嘛，这老石还要喝呢，我说不行了，明天孩子要住院，才散了，要不还不让走！
　　你撒谎！我大吼一声，穿上棉袄下了地，你九点多钟就走了，你不回家又去哪了鬼混了？你看看表，都两点多了，你才回来。孩子病成这样，我一个人带孩子受这么多苦，你心里还有我们娘俩吗？你都在外面干什么了？
　　他不承认，还狡辩说不信明天去问李姐。
　　我说：我都问过了，你竟然还敢撒谎，没想到你这么坏，你是不是外面还有个家。
　　他不想我吵。
　　我说：你既然心里没有我们娘俩，我们也不麻烦你了，我现在就带孩子走，要死要活，也不用你管了！
　　我把熟睡的女儿抱起来，穿好衣服就往外走，他拦住门不让我出去，我们就在门口挣。孩子哭起来。这时，大嫂进来了。从我怀中抱过孩子，说：我这小叔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在外面应酬晚了，男人都这样。
　　我说：有应酬到半夜的吗？
　　大嫂叫我噎得也没话说了。我越来越气了。说：老婆孩子在农场一年不见了，今天刚回来，孩子又病着，他能出去下半夜回来，他这是男人吗？长人心了吗？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我气急了，一肚子的怨气撒出来，却没有哭。大嫂把孩子打开，把我大衣脱下，把小唐推了出去。
　　我躺下了，全身瘫软无力，想到孩子，想到孩子所受的苦，眼泪这时才哗哗地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