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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碗不过是一朵花

1月21日 发如雪投稿
  打碗不过是一朵花6
  我晃晃忽忽的就从出生走到了现在,遇到过很多好人,无论是索连湖还是林子郁,是小学年轻的语文老师还是汪老师,还是村里那么多的叔叔婶婶。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我对遥寄姐这般的感觉。
  除了感激还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亲切感。
  其他人给的,是在打碗花被雨淋的时候撑了一把伞;而遥寄姐是这个时候站在了我旁边。
  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我和遥寄姐像个流浪的人一样,影子被拉的很长,然后又变短,再又变的很长,长到模糊。
  打碗,你想听听我的事吗?
  我跟遥寄姐在路边的阶梯上走下。这条路很偏僻,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是偶尔的有车辆经过。
  我今年21岁了,十七岁的时候我格外叛逆,我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但是我爸成天跟别的女的鬼混,我妈一心都在麻将上。我在外怎么疯也没有人管,他们只是每个月按时的给我零花钱,我要多少就给个多少,但是从来不问我真正需要的死什么。那时候我高二,我成天在网吧,迪厅里,有一次几个小流氓想占我便宜,是你李哥救了我。那天你李哥身上还多血啊,我害怕极了。其实那时候李哥也是个小混混,我就这样跟他认识了。
  久而久之,我就喜欢上李哥了,他也答应我好好奋斗,给我一个家。可是不久我就怀孕了,我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我爸爸说我不想读书了,反正成绩也烂的不行。我爸没理我。
  我就对他说我怀孕了。他一巴掌就扇过来,他说我不要脸。我骂他,你不也是成天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鬼混吗?有什么资格管我?他又给了我一巴掌,我抹抹嘴角的血,发誓要离开他。当晚我就打电话给李哥,让他带我走。
  李哥就来了,带上他全部的家当230块,我们走了很多地方,早过很多白眼,受过凌辱,孩子也在不久之后就没了。终于在一年后在这里安了家,你李哥跟我都没什么手艺,养不活两个大活人,但是李哥他以前经常在网吧,对电脑的事很精通。无意中看到一家网吧要转让的。原主人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仅仅用两千块就兑换了有十台都有问题的电脑。
  可那是我和李哥东拼西凑的拿出来的,还借了很多朋友的钱。还好,虽然李哥的朋友都是一些混混的人,可讲义气啊。
  打碗,比世上很多所谓的朋友好的多。这个世界上,往往成天在你身边的都不是真心的,你一有困难,马上就避而不及了。
  我和李哥把网吧搬到现在的位置。生意你也看到了,也算是很不错,再加上我跟李哥平时在外面干点别的,生活也还过的去。
  这一算,都四年过去了。哎,时间啊!
  那遥寄姐,你这几年都没有找过不爸妈吗?
  没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过我,就当他们从来没有生养过我把。
  天很晚了,一阵风过来,会有些凉意。
  哎,真是,跟你这小孩子说这些干嘛呢?这不打扰打扰你嘛。
  没有没有,遥寄姐,谢谢你。是真的谢谢遥寄姐,这么知心的跟我说,我没有办法体会遥寄姐所说的生活,只是茫茫人海中本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恰巧我走弯了一步,遥寄姐也折了一下,这才有了碰撞。
  打碗,你是说你不知道你爸妈是谁吗?要不要我帮你找?遥寄姐问我。
  不用了,他们当年抛弃了我,我就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我坚决的说,是,当年的抛弃,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罪孽。
  可是,心里为什么还是会有隐隐的难过?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遥寄姐望着远方对我说,我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我知道,一定很惆怅。
  肚子隐约有点不舒服。
  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李哥该担心了。
  我挽着遥寄姐的手腕,像是找着了依靠。一步一步,回家。六月的本该是漫天星的时候,可是却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漆黑的包围,让我们仅仅依靠。
  到了网吧,我正准备去睡觉的时候。
  打碗,遥寄姐突然喊我。
  你,你是第一次吗?遥寄姐笑着问。
  啊,什么?我越发的不懂遥寄姐在讲什么。
  去拿条内裤和睡衣去卫生间。还杵在那干嘛。遥寄姐说着就进她房间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脱了裤子再看看。
  我忸怩的站在那,没有动。
  还不好意思呢啊,快脱了站到里面去,我不看你。真是小丫头片子。
  小片血映在裤子里,已经有点发黑了。触目惊心的颜色,像极了电视里的杀人的场面里的淋漓的血迹。
  刚刚感觉有点黏糊糊的,还以为是坐久了的原因。
  在这一刻,我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要死掉了,我还安慰自己,可以去跟爷爷见面了。
  我还在害怕的瞎想的时候,遥寄姐说这个会用吗?我看着一块塑料的扁平的小袋子,摇摇头。
  看好啊,我只教一遍。我看着遥寄姐打开它,贴在内裤里。然后递给我穿上。
  在朦朦胧胧中,我按遥寄姐说的做好。遥寄姐晚上陪我睡。
  打碗,你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以后再社会上怎么办啊?
  社会,是个很黑暗的东西吗?还好吧,这一年这么难过我也还是过来了。没什么过不了的。
  躺在床上,遥寄姐在我身后垫了个被单。
  一晚上,遥寄姐给我讲了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的东西。我想,我是个大人了。
  以后的我得用一个大人的姿态来面对生活了,不再害怕,不再退缩。打碗是个坚强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刚刚打开网吧的门,我还在忐忑中。李哥突然说要关门,我不解,周日的生意可是很好的。
  赶紧的,关门。李哥生气了。
  遥寄姐赶紧的下去把门关上,红旗网吧的牌子丢在里面,歪歪斜斜的倒在一处。
  关上放闸的铁门,像是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一样。
  眼睛还暂不能适应这样的黑暗,与世界分离的感觉。不知是世界抛弃了我,还是我远离了世界。
  我看不见遥寄姐。
  打碗,上楼去。我看到李哥靠着窗户,从缝里小心的看外面,不一会儿就听见铁门被敲的直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遥寄姐跟李哥始终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不敢出声。
  巨大的静默包围着,静的可拍。好像所有的空气都静止了一样,来年呼吸都觉得困难。
  过了好一会儿,李哥接了个电话,带着谄媚的语气。嗯,好的,好的,谢谢,改天再拜谢。嗯,好。
  李哥挂了电话,等会他们还要经过,下午再正常开门。你今天就不要出去了。李哥对遥寄姐说,顺便望了我一眼。我有点害怕李哥的眼神。虽然我知道李哥是个好人。只是不爱说话。
  后来我听说,深沉的人都这样。我以前也不爱讲话啊,可我是没话可讲。
  后来又有几次这样的事情,索连湖告诉我,李哥他们开的是家黑网吧,没有营业执照,私立让未成年人进入。就已经构成违法了。如果被查获了,网吧就要被查封,李哥和遥寄姐也要负刑事责任。
  打碗,你不会因此看不起他们吧。那天在学校,天很蓝很蓝,纯碎的静谧。索连湖试探性的问我。
  说什么呢你。我给了索连湖一拳。
  自从我常在网吧待,经常性的见到索连湖,更多的时候他是帮我干活。我们之间渐渐的多了一份玩笑而少了一份正经。
  我是感激他的,打心底里。
  打碗,我发现你变了耶,变得爱笑,爱说话了。真好,你笑起来真好看。索连湖折了一根草,在手指上绕了又绕。
  我很庆幸遇上这么多的好人,无论是偶然还是上天的眷顾。在每一个星辰陨落的晚上,在每一个霞光氤氲的早晨。感谢这样的美好,虽然美好的不可支。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草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噢,你也在这里吗?
  暑假将至,遥寄姐考虑我的复习。便让我暂停两个星期的上班时间。遥寄姐坐在凳子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让我想起九十年代的上海女人。
  期末考结束的第二天,我的成绩就出来了。年级第一,遥寄姐看到成绩单的时候,比我还开心。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又有了亲人,又有一个人为我的进步而开心了。
  遥寄姐,这个这风中有寄托的女子,历经那么多的沧桑和不堪,带着身体里慢慢的疲惫在这个小镇里慢慢尘埃落定,悄无声息。
  小学生常常在写作文的时候经常会用到的一句话是,时间如白驹过隙。人在绝望的时候觉得世界都崩塌了,时间那么难挨。可是一旦看到了希冀,便什么东西都不算累了。
  暑假,初二,初三我都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空余时间,我靠这里上班的工资养活了我自己。
  后来,我被当初的自己感动,可是再也做不回。
  这两年里,每次的成绩都是第一名,从未有一次例外。在学习上我确实是游刃有余,班主任在教室里夸我脑子好使,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我不知道是谁在班主任面前说我周六周日都在网吧里跟妖艳的女子厮混。班主任以一种不想让学生堕落的心态去偷偷暗访过一次,可她看见的是我坐在收银台那里,而顾楠对着电脑里的电视剧哭的稀里哗啦。
  班主任将顾楠从里面叫出来的时候,眼神凶的像要杀人一样。顾楠将头低的厉害。其实王阳光也在里面,不知道是班主任没看见他还是因为校长的儿子够厉害。
  我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我的亲戚开的,我在这里打工,并不是上网。其实我没有骗班主任,我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遥寄姐和李哥当成我的亲人。
  班主任也确实看到我坐在收银台上,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班主任只知道我的爷爷的事,完全不知道我现在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居然就这样的走了,没有追究,顾楠跟在后面,楼梯转弯的时候狠狠的瞟了我一眼。
  其实这两年里,我在学校也掀起过一些风浪。遥寄姐对我越来越好。时不时的给我买衣服。有一次她跟我说,打碗,以后就别客气了。我早已将你看做是自己的妹妹,你没有亲人,我也没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遥寄姐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们就一起相依为命吧。遥寄姐说这么深沉的话题的时候是笑着的。
  打碗,我跟李哥都不是读书的料,难得你成绩这么好,你要好好学,只要你考的上好高中,我跟你李哥供你。遥寄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角大片大片的湿漉。就凭这一句话,我周打碗没考上好高中都对不起人啊。
  遥寄姐跟我的身高差不多,她会把她不要了的衣服给我,有时候连标签都没有拆,遥寄姐说是她一买回来就不喜欢了的,其实我知道是前些天我们一起去逛街的时候看见的。
  我穿的衣服就变得成熟了,两年里,我将以前的衣服换的一件不剩,不仅仅是因为旧了破了,更重要的事已经短了。到中考结束,我的身高是1。65。当然,此后没有再长过。
  就像是很多东西到了一定的时期就不会再改变,无论施加多大的外力。
  在注定的事情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都是无用功。
  穿着的改变的学校里一度引起了注意。如果是顾楠她们这样是不会有任何的话题可说的,可是我不一样,我是周打碗,是个曾经穷的连书都差点读不起的要头顾楠手表的人,怎么会突然的改变这么大。
  汪老师也问过我一次,那天是上完语文课,她语重心长的跟我讲,打碗,甚至办公室都有你的流言,不过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沉默是诽谤最好的答复。汪老师拍拍我的肩膀。
  嗯,老师,谢谢你的信任,我做的事我心里都有数。我走之前对老师深深的鞠一躬。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笑了。
  这些个老师是有多无聊,连我竟然也能成为她们嘴里的谈资。何德何能?
  我跟索连湖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好。最大的连接点已不是学校而是网吧了。
  至于小胖,毕竟是同一个村的,曾经,我跟林子郁那么好过,即使是现在隔了一道说不出的阻隔所以也会在和索连湖一起去蹭饭。
  顾楠和汪洋还是一起,已经是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了。
  后来便有人说,周打碗和索连湖也在一起呢。
  我的男神怎么会喜欢周打碗那样的啊,坑爹。
  其实周打碗也不错了,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一个那么帅,一个那么漂亮。两个人成绩都那么好。
  也难怪老师都不反对,也没得反对的理由啊。
  什么,周打碗成天在外面鬼混好不好,跟街上的一个混混玩的火热呢,大家最好离她远点。
  我知道最后一句话是顾楠说的。可是已经无所谓了,这个时候离中考也只有半年而已。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沉默是诽谤最好的答复。
  中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我跟索连湖,严清扬,林子郁,汪洋,还有顾楠一起去那个熟悉的大排档。
  忘记说汪洋了,因为成绩太差,就算动用他爸的力量也1买不进最好重点高中,所以办了假的病例,留级一年,跟索连湖一个班。
  至于顾楠在场,而我也会去的原因,完全是为了给汪洋和索连湖的面子。
  遥寄姐知道我我所有的事,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她说,打碗,人其实要狠一点,你不狠,有些贱人就以为你好欺负呢,一步一步得寸进尺,等她爬上你头顶撒尿的时候,我再还手可就来不及了。其实我知道遥寄姐指的是顾楠。
  那天很晚的时候,除了我大家都醉的差不多了。我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坚决不进酒。
  顾楠笑着说我矫情。笑里藏刀。
  大家都是很疯狂的,与其说是离别的晚餐,还不如说是借机发一下疯。
  说到离别,其实我还好,索连湖,应该是我最不舍的人。如果我心里存在不舍这两个字的话。
  再者就是林子郁,这个曾经陪伴在我旁边,一直笑嘻嘻的女孩子。在我没有一个人可以讲话,没有一个人愿意理的时候,她走到我身边,轻轻的问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然后轻轻的挽起我的手,在我碗里夹菜,再把肉夹到我碗里,声称她自己不喜欢吃。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年么年少就懂得维护我催人的自尊心。
  不管是偶然还是特意,我都感激这个美好的女孩子。
  是的,我称之为感激。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林子郁在我心中的分量有这么重。
  平日里交集慢慢减少,有那么多次,我都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总是报以最客气的一笑,一声轻轻的打碗,我没事啊。就算终结。
  成绩一次又一次的下降,我偷偷看过她名次表,到初三的时候,差不多在班上的垫底了。
  我看着那三个充满阳光的字,慢慢的变得遥远。遥不可及。
  可是。这三年来,林子郁明明就在我旁边,我们还在一个教室了,听同一个老师讲课,呼吸同一片狭小的空间里浑浊的空气。
  虽然在初三上学期的时候,她无故的将座位搬到了最后面。
  那个位置在门旁边,再也没有透过玻璃的窗户的斑斓的阳光,再也没有零散的头发轻铺到我的桌面。从此以后,我便一个人坐。
  快要散场的时候,顾楠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就说话不经过大脑,她举着酒杯在汪洋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对着我周打碗,你读书那么好有什么用,反正你都是上不起高中的人。没爹娘的孩子真是可怜,要不要我给你募捐啊,嘿嘿。再她把酒刚倒进喉咙的时候,我拿起面前的一瓶酒,直直的从她头上倒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白皙的皮肤流下去,她惊叫着。
  汪洋拿起一杯酒就泼在我脸上,我舔舔流经嘴角的酒,很香。很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因为遥寄姐跟我说打碗,好孩子是不沾酒的,我跟你李哥已经坏透了,你一定要做一个好孩子。
  我听了遥寄姐的话,就算是个遥寄姐一起出去,遥寄姐也不会让我沾酒。
  而今,托汪洋的福,我能尝一下酒的味道。我是喜欢酒的气味的,能让我忘记一切,忘记爷爷,忘记我是个爸妈不要的小孩,忘记家里已经坍塌的1土屋,忘记打碗花。
  初一寒假的时候是汪洋带我去喝酒的,也是现在的这家,那时候我告诉了汪洋有关我的所有。
  我冥冥之中感觉汪洋会是拿个有着索连湖一样的位置的热门,可是后来慢慢的改变了,而他身边时我最不喜欢的顾楠。
  我承认,我很贪恋汪洋看我的眼神,那么随意,但我却能看出定格在瞳孔最里端的认真。
  你干什么,林子郁跟严清扬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我还在贪恋这种味道的时候,索连湖就用力一推,汪洋连着凳子就倒在了地上,接着就只有碗破碎和椅子摇晃的声音,以及索连湖和汪洋的喘息声以及顾楠的尖叫声。
  我起来离开,奔跑着向前,前方是大片的黑暗,我决绝的奔赴。拐角处,我停下。努力的抱住胳膊,把头深深的埋在怀里。
  我听见一种声音,它在不停的呼唤我,越来越近,沧桑无力。我极力去听清的时候又慢慢远离。再又突然的冲过来,刺痛了耳膜。
  打碗,你别这样。是林子郁。
  她抱住我,终于,这么久,她又走近了我一回。
  我们无言,就这样我在她肩上。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整个世界都在定格
  打碗,对不起。
  之后便是等待中考结果的时候,我并不怎么急于知道结果。不是说对自己的成绩放心,而是,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期待。
  甚至于是希望永远都没有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这样我就可以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我还是个学生。
  我还是个学生,一个在等待成绩的学生,还可以忙着选学校,填志愿。我幻想自己是那大批的拖着行李进校门口的学生中的一员。气派的大门上的红色的条幅会写上欢迎新同学的字样。
  可是我看见的是,我躲在角落里,看大批的同学拖着行李,气派的大门上有欢迎新同学的字样。而我,只是站在角落里偷偷的观望。
  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李哥和遥寄姐都没有睡觉,是凌晨三点多出的。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李哥和遥寄姐坐在电脑旁等待结果。
  最后,696分,年级第一。
  第二名是索连湖,693。
  汪洋好像是610多,严清扬是636,顾楠好像是580多。
  林子郁,我也不知道她考了多少分。她说考的很差。
  遥寄姐比我还要开心,她告诉那些身上有纹身的开起来是坏坏的人我的成绩。说她妹妹真棒。
  在某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李哥给我一张报纸。县城的新闻实在是太少了,中考成绩理所应当的上了头条,县前五十名的学生的名字通红印刷在上面。我的名字在第一列的第十八个。
  后面的一页,几个粗粗的大字映入眼帘孤儿自力更生,中考696分。然后下面是一个醒目的横条周打碗。
  时间瞬间凝固,在文章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望社会人士伸手助学圆梦。
  李哥,怎么会这样?虽然我确实孤儿,我确实是没人要的孩子。
  可是,那些走在学校里那些带有同情戏谑的眼光在你身上游离的时候,像针扎一样难受。
  这三年,自从因为顾楠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每家的孩子的时候,我时常觉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甚至是在学校经过的石灰,都有家长说自己的孩子,你看,那就是周打碗吧,看看人家,没有家,没有亲人都能学习那么好。你呢?然后被批评的孩子就会来一句,那你跟我爸也死了好了。这样我学习就好了。
  打碗是个坚强的孩子。
  不哭。
  我撕碎了报纸,好想把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揉碎。
  李哥,怎么会这样?我像望着漆黑的夜空一样无力的看着李哥。
  许久,李哥说打碗,你不希望这样的是吗?
  嗯,我用力的点头。
  好,交给我,你安心做你的。李哥走了。
  第二天的报纸上有孤儿不孤。然后是一个短篇的说明,大概意思是其实这个孤儿还有一个哥哥嫂嫂,目前从是小本生意,但是当事人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
  我不知道李哥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记者再次表文章编造这个看起来真实的谎言。
  总之,大家都知道了,我周打碗不是孤儿。我还有哥哥嫂嫂。
  再过几天就是填志愿的时候,有私立学校主动打电话来,说如果我去的话可以免去三年的学费,还有奖学金拿。也有重点高中亲自过来访问,一看我周围是一排排电脑的时候语气就淡了。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后来别人告诉我,可能是觉得我长期生活中网吧,感觉上就比较叛逆,不好管,而且容易带坏别的同学,要知道重点高中可都是一些好学生。
  是啊,正常情况下,好学生不会成天厮混子网吧的。
  可是,在网吧也不一定都是坏学生吧。
  还有一个我在出了社会才知道真理:受欺负的往往是好学生。
  李哥和寄姐执意让我报本县最好的省重点,他们说学费由他们承担。但是我得拿奖学金来还他们。
  我知道他们只是想减轻我的心里负担,我不喜欢欠人家什么东西。李哥和遥寄姐是真的为我开心。
  遥寄姐说打碗,我跟你李哥都是学校成绩最烂的学生,身边的朋友也自然都是这样。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真是给我和李哥长脸。你好好读书,学费不用担心,至于生活费就要靠你自己放假的时候来网吧挣了。
  我听着遥寄姐说,然后在脸上开出一朵花的笑容。
  我本是以为读完初中就不在读书了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我挑选的机会。惊喜之外更是感激。
  我心里有个数,那所民办高中才是我最后的归宿。对于我的话,去那可以免去三年的学费,学的好还会有奖学金拿。李哥和遥寄姐已经对我够好的了,我不能再为他们增加负担了。
  我亲耳听到遥寄姐说想要一个孩子,李哥却说,现在生活还不够好,没资本给孩子最好的环境。再缓缓。然后遥寄姐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呜咽了起来。隔着冰冷的门,我能想象遥寄姐脸上的泪水。
  夜,静谧的可怕。
  填志愿的头一天下午,林子郁来了,穿着很漂亮的碎花裙子,那么清新。
  打碗,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望着网吧满满的人,摇了摇头。
  那好,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再来吧。然后一笑。
  那一抹笑,像一道裂痕,深深的划下去。
  你跟同学出去玩吧,今天我没事,网吧我来就好了。遥寄姐涂着睫毛膏,眼睛眯成一条线。
  我看不见瞳孔里的东西。
  太阳还悬挂在半空,六点多夕阳很美好,只是黄昏也近了。
  我挽着林子郁,像大街上的很多的小姑娘一样。有说有笑。
  打碗,我不读书了。林子郁突然停下来,望着我投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要惊讶啊,我的成绩你是知道的吧,是花钱都读不了的那种。呵呵。
  嗯,就这样,我走了。我跟朋友约好了等会出去玩。
  她塞给我一个叠成心形的纸块。然后飞速跑到马路对面,一辆车经过,我就看不见她的人影。
  喂,林子郁,你回来把话说清楚,你回来啊。
  眼前一辆出租车停下来,露出林子郁勉强的微笑,打碗,答应我你要好哈的,我会回来看你的。然后车窗就摇上了,林子郁的脸一点一点的消失,车窗上倒映我扭曲的表情,林子郁,你别走,别走啊。车子向前,掀起路边的尘土,迷进眼睛里。
  车辆的鸣笛格外的尖锐,直直的刺进耳膜。
  林子郁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回荡我不读书了,我不读书了。
  呢个声音一直飘,飘向遥远的远方,很远很远
  我捏着林子郁递给我的东西。打开。
  打碗: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跟你说我的事。我鼓了无数次勇气,可是一看见你的眼神我就泄气了。我很好奇有害怕你的眼神,像个深深的迷宫,我在里面看不清我自己的位置。可是,打碗,我亲爱的姑娘,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一如我在乎你一样。
  我承认我和懦弱,所以来和你正面说明一切的勇气都没有。我选择这种方式,好像我就不会那么的不堪。
  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妈骂了我一顿,我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我眼泪就流下来了。我的分数我之前就有个底的,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平。
  打碗,那时候我突然就再想,这三年我都干了些什么?初一的时候我的成绩也还是可以的,可是后来它就慢慢的,慢慢的下滑了。我也有尝试过让自己安分一段时间,再慢慢的提高,可是我没能坚持,没能做到。我感觉自己跟你的关系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我知道你有好几次都想跟我说说。我总是会换个话题或者是回避。
  你的成绩那么好,也算是进朋友的最后一点心意。所以我把座位搬到了最后面。
  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暖暖的味道,我在偶棉的位置常常看你伏笔的身影,看你为着梦想而奋斗,真好。当初的林子郁已经不在了。这两年里,我过得太堕落。在那次你去朗诵比赛之后的不久,我就跟清扬谈恋爱了,他是个混混的男生,成绩也一般般可是我就是喜欢他,他很细心,对我很好。
  我么背后发生了很多的你不知道的事,其实我们1经常出去做一些老师认为是堕落的事情的。只是没有喊你,索连湖让我不要喊你一起去,他说你注定是个不平淡的一生,所以现在让你安静的1过你想过的。
  打碗,索连湖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可以,你就跟他在一起吧。你一定觉得我说的很露骨,可事实就是这样。
  还有顾楠,她真的不是个好人,我很讨厌她,可是汪洋和索连湖,清扬他们三个的关系很好,顾楠又跟汪洋在一起,碍于他的面子,要不然我早就扇她巴掌了。
  还记得学校墙角后面的花吧,我在你的草稿纸上知道你的心思,原来那叫打碗花啊。就是你,对吗?
  我每次晚上从那出去,清早回来的时候都会想起你。现在的季节,打碗应该开花了,恭喜你,你也开花了,考的那么好,不过那都是你应得的。你在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还在回想前一天学过的单词,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后来我走路的时候就不敢跟你讲话了,生怕打乱了你的思路。
  我跟外面的职教中学的几个人玩的很好,她们都是不爱学习的人,会抽烟,喝酒,打架。我还没到那个地步。中考完,我叔叔建议我上一所职业中学,学一门手艺,打碗,我好害怕啊,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我要走了,至于去哪还没有决定。
  我不告诉家人,也不告诉清扬。清扬其实很聪明,只要他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肯定能考一个好大学的。你帮我多看着他。
  不告诉他,如果他三年后还爱我,我就会回来找他。
  打碗,我想去北方,厚厚的白白的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穿梭在人群里,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多好。谁也不知道一个叫林子郁的十五岁的女孩子成天在外面厮混。让爸妈伤透心。
  我还是表面按个看起来单纯的我。
  打碗,其实,我已经不干净了。
  呵呵,
  打碗你要好好的,我也会
  林子郁就这样走了,留下一封上面很多被泪浸泡的发大的字迹的信就走了。
  一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2005年的暑假,我不顾李哥和遥寄姐的阻挠填了民办高中,理所应当的成功录取。索连湖进了省重点,他问过我要填哪里,我说当然是省重点。汪洋靠他爸的关系进了省重点。顾楠在我这里,而严清扬,因为志愿填的不好居然跟我同班。
  2005年的暑假,遥寄姐有了孩子,这个刚过22岁的人,自己都是个孩子叶然怀了孩子,李哥说既然有了就要了。遥寄姐说李哥不情不愿,哭了一场。
  与此同时,这个不平凡的暑假,李哥的网吧被查封了。原因是这次不是县里的人来检查,没人提前通知李哥。据李哥说是被人举报的,越过县直接到市里举报的。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遥寄姐变的憔悴不堪。平日里浓妆的脑子顷刻间像李清照笔里的怨妇,只是如果只是单纯的闺怨也是好的。命运像是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杂乱的家庭,颠簸的生活。原本温存的女子一下子尝尽人间辛酸苦辣。
  更打击的事接踵而至,李哥因为被举报涉嫌贩毒被拘留。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调查。遥寄姐因为有身孕,而且李哥一口要定此事遥寄姐完全不知情,所以暂时安全。
  那一片天好像是瞬间坍塌,摔的支离破碎。
  李哥的狰狞的狰狞的目光,遥寄姐无助的深情,被查封的网吧。一切的美好顷刻间烟消云散。
  李哥被带走的时候,他的朋友还没有来,两个警察中间的李哥显得那么无力,打碗,帮我好好照顾你遥寄姐。
  警车的门一关,无情的向前。遥寄姐哭的晕过去。
  多年以后,这一幕一直在我眼前摇晃。像我一直梦见爷爷,梦见那个穿大衣的女人离去的背影一样。
  我不清楚我那里来的力量将遥寄姐送到了医院。
  遥寄姐要离开,她说不想在这,她的一个家事毁在这的。可是要等李哥最后的宣判结果,遥寄姐摸摸日益鼓起来的肚子,这里有李哥的血呢。然后露出苍白的笑。
  李哥的朋友也被逮捕了一些,那些的交情也一下子少了许多。
  我高中录取通知书下来的第二天,我在离学校不远的附近给租了一间屋子。不大,足够我和遥寄姐两个人住了。
  遥寄姐拿出身上的钱,交了一年的房租,留下一部分作为生活费。剩下的,她统统收好。这些钱,她都用来疏通人脉,希望尽量给李哥减少一些惩罚。
  社会不就是这样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就像我那时候差点因为没钱就要退学了。但是能使鬼动的钱是要够分量的,而遥寄姐的钱远远不能满足那些贪欲的动物。
  在我开学的前几天,李哥的宣判下来了,一判定型。我跟遥寄姐坐在台下,听带白毛毛的法官一锤下去决定李哥二十年的监狱生活。
  那一刹那,我看见遥寄姐望着李哥,泪如雨下。李哥望着这,嘴唇颤抖。李哥就像个犯了错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双手交叉在前,穿着囚服,低着头,一步一回头。遥寄姐终于歇斯底里的叫了出来李哥,你在里面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等你出来,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我等你延长的嘶哑的音量。
  我紧紧的抱着遥寄姐,不让她挣脱着跑出去。我感受到遥寄姐颤动的身体,她的肌肤那么凉,冰到骨子里,可是外面分明渗出了汗。
  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后悔药可以吃,那应该这个这个药店的生意会无比的兴隆吧。
  人们总是这样,总是在错了之后才知道后悔,到最后无法改变了再追悔莫及。
  我们在整个悲痛中度过了暑假,我看着遥寄姐每天不哭不闹,只是望着窗外某一个固定的方向发呆。然后招招手打碗,过来,看,多美。
  有一天遥寄姐突然跟我说打碗,辛苦你了,这些天要你照顾我。
  我摇摇头,遥寄姐,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们收留了我,给了我读书的机会,你们对我的好我都真心的挤在心里。这个世界上,我也就你们算是最亲近的人了吧。
  打碗,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李哥还在里面等着我呢,我要好好挣钱,让他在里面少受一点苦,早点出来。我要把家养好。
  索连湖不住在县城里,所以不经常来,只是在我们搬家找住处的时候来过。房子其实是索连湖找的,是他托他的那些混混的朋友找到的。我的学校离索连湖的并不是很远,只有半个小时的公交而已。
  遥寄姐的魅力还是很大的,在第二天的时候便在一家化妆品公司成功应聘美容产品销售。
  遥寄姐一改以前的装扮,穿上公司制服的她,瘦瘦的腰肢,白皙的皮肤,淡淡的妆容,格外的青春靓丽。以前化妆的技术现在也用的上了。现在肚子才三个月,所以暂时还看不出来。遥寄姐在应聘时是隐瞒着这一点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遥寄姐说。
  这就是我高中以前的人生,惶恐不安,苍白无力。鸟语花香之后又是一片薄凉。
  周打碗,这一年十五岁,十五年来,经历那么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只是,打碗是朵花,一朵坚强的花。
  每一次的命运的转折都在打碗花开的季节,这一个花开,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就要离去。漫山遍野的打碗花,墙角里随风摇曳的打碗花。那么灿烂,那么荒凉。
  回想走过的路,活生生像在做梦一样,我也没有想到那么的事情之后,我竟然还是这么坚强的活下来,而且还能进的了高中的大门。爷爷在天有灵,应该也会为我开心的。
  爷爷,如果您真的听得到我讲话的话,就请保佑打碗以后的人生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吧。
  这样,就好。
  夜那么明亮,漫天的繁星。
  苍穹也变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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