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中篇连载十二

　　元旦刚过，又一个好消息让知青们看到了无限的希望。县办化肥厂招工，名额一个，条件很宽松，只要是男知青，历史没问题，表现优秀的就可以。首先知道消息的是刘跃进，他猜测自己上大学没什么希望，又私下听说县里要招工，他就早早去找了队长胡庆泰，队里综合考虑了一下，刘跃进表现也不错，再加上刘跃进的爸爸在市里的关系，这个名额理所当然归刘跃进，所以，胡庆泰到知青点公布决定的时候刘跃进一点都没惊讶，倒是把大家都惊得楞了。
　　好小子，你够隐蔽的，消息够严的。张宇冲刘跃进就是一拳，这是他表达感情特有的方式。
　　刘跃进呵呵笑着，他觉得自己没有事先告诉大家好象是对不住大家。
　　哎，刘跃进，你是不是走后门啦？咋有这好事我们都不知道呢？李红梅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
　　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上级领导也不是那样人呀。我只不过比你们早知道有这个消息而已。
　　别解释了，就凭你家的关系，这个名额就是你的。该请客了吧。啊，是不是同志们？赵金华笑着喊着。
　　张宇大声附和着，必须请客，又有口福了，我想去县城吃红烧肉。
　　没问题，等我上班了你们都去，我请你们去县城里最大的饭馆，保你们吃个够。刘跃进大声回答着。
　　大家伙一阵哄笑，其实除了刘跃进外没人太认真，谁的兜里都没有余钱。但刘跃进却牢记在心，这顿饭他必须请，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被招工不够正大光明，好象是抢了大家的饭碗，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别人其实都在为他高兴，毕竟农村的生活真的太不适合她们知青了，知青们早就有想离开的心，用知青的话就是早日脱离苦海。
　　没出几天，刘跃进就到县化肥厂报到了，并且分到了一间宿舍，刘跃进就回来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县城去。
　　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突然有些舍不得，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了，苦过也乐过，而且是自己青春中最美好的三年时光，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正式搬东西的时候，村里安排了一挂马车，知青们一起坐着马车去了县城。
　　县城并不大，楼房也不多，两条马路贯穿县城东西，一条并不宽阔的河穿城而过，河上横跨着两座水泥桥，把河的两岸连接成一体，河的两岸修成了沿河带状公园，此时是冬季，基本没有人，临近年根，大街上的人倒是很多，仅有的几家供销社里人满为患。
　　刘跃进的宿舍在县城的东边，要经过县城的中心，县城的热闹景象让知青们想逛逛的冲动。
　　把刘跃进安顿好，大家便吵吵着要去饭馆，刘跃进就坐在马车前辕引导着车夫把马车赶到了县城北边靠近红山根的东方红饭馆。
　　东方红饭馆是县城最大的饭馆，对外叫国营东方红饭馆，饭馆里摆放着十几张大圆桌，他们挑选了最靠里边的一个圆桌，并要求服务员用屏风围成一个包间，刘跃进做东点了大家都想吃的菜，还点了几瓶啤酒，大家不免又慨叹起世态炎凉了，但少不了祝福的话。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坐着马车回到了知青点。
　　刚一进屋，张宇就喊了起来，还有谁上大学被招工，提前做好计划，间隔不要太长，二个月一个就成，这样二个月就可以改善一次伙食，饭馆的饭菜真他娘的香，就是比咱自己做的好吃。
　　王春梅假装生气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嫌不好吃自己做，天天蹭饭还挑食。
　　哟，对不起，你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比孟菲的好吃。
　　孟菲照张宇的脖子就是一巴掌，张宇和王春梅闹总是会让她小有醋意。我做的不好吃是不？以后你做我吃，我不挑。
　　张宇一见这阵势急忙一猫腰钻进里屋，其他人哈哈大笑着先后走进了屋子。
　　刘跃进到县城工作无疑对知青们是一个触动，知青们又多了一条出路，上大学是一条独木桥，靠每年那一个名额真的很渺茫，现在好了，招工的机会和指标不会少了，用不了几年就都可以离开这里了，或许回城的机会也会有呢。
　　知青们整天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努力地表现着自己，就连张宇也正经了起来，随着社会秩序的稳定，更多的工厂会恢复生产，招工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知青们离回城的时间真的不会太长了，他们每天都心怀希冀。
　　春节又如期来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呆到年底才回家，他们在守望着招工的信息，生怕错过了每一次机会。
　　眼看着春节就到了，估计得过了正月才能有正式招工消息了，于是，知青们纷纷回家探亲。
　　1972年的春节，城市里已经不再象前几年那样混乱了，似乎一切都有转好的迹象，但这种迹象也仅仅停留在普通百姓一层。
　　城里的人好象不再那么盲从了，工厂商店也在慢慢恢复，虽然生活物质极度缺乏，限量供应，但至少生活相对稳定了，整天担惊受怕战战兢兢的日子没有了。
　　人的心理一放松，脸上的表情也就轻松了许多。虽然每天依旧为吃喝发愁，但总比前几年瞎折腾好过多了。
　　然而，对于韩阳和李东来说，这个春节却是异常痛苦，韩阳的父亲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依旧被秘密关押，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肾病，每天拖着浮肿的身体接受群众的批斗，家属被强令脱离关系，更不允许家属探视。她的母亲虽然没受牵连，但整天提心吊胆，身体也越来越消瘦，她的哥哥也早已经被下放到偏远的山区接受再教育，被限制自由，更不允许和家人通信。
　　她和虚弱的母亲整天担心父亲的安危，同时又担心家门随时随地被人踹开，她的家已经无数次地被抄，所有值钱的或与父亲有关的东西都被收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家里的地砖也被挖开搜查过，家里冷清得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
　　这个春节，韩阳陪伴着精神日渐恍惚的母亲度过了一个寒冷的春节，没有笑声，没有美食，更没有关怀和温暖，有的是冷眼和冷落，韩阳的哥哥也没被允许探亲，春节被强令劳动改造。
　　韩阳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现实对她的打击比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发飘，她想带着妈妈逃离这里，逃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彻底地从人们的视野消失，过无人打扰的生活。
　　李东的日子稍稍好过一些，虽然他的父亲被下放，但属于受保护对象，再加上乐善好施，没受到什么折磨，他的母亲和妹妹也随父亲一起下放，在乡下，过着普通人的相对平静的生活，但明显谨慎小心，少说多做，也颇受老百姓欢迎。
　　李东的家也没有被抄，但长久不住人，明显显得阴冷和冷清。李东站在院子里环视着偌大的房子和院落，心里突然一阵心酸，他慢慢地打开已经生了铁锈的锁头，把房门大敞着，慢慢地走进屋里。
　　房间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细算起来，他的家已经下放有大半年了，这大半年时间里，他没回来过一次，只和爸妈通了一次信，他的父亲让他好好表现，少写信，他也就没再写，现在他们过得怎么样他不知道，他也管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好好表现，早日回城，早日有属于自己的工作，早日和家人团聚。
　　他把屋里的灰彻底打扫了一遍，在自制小锅炉里填上煤，用油毡纸点着，伸到外面的铁皮炉筒里便吐出久违的煤烟，慢慢扩散到空气中，由浓到淡，渐渐地飘散开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