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连载之七

　　在众人的鼓吹下，朱定邦的小心脏瞬间膨胀起来。难得众乡邻这么看得起我，推举我去给镇长谈判捐军粮这么大的事。我朱定邦好歹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谁说我们只会撬门别锁打闷棍，就不能干点正事了。朱定邦挺着胸脯，带着两个得力干将白菜帮和白菜叶，昂首阔步来到高家大院。
　　高镇长很客气接待了他们。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过了嘛，我不会祸害乡亲们的。我保证绝不让大家为难，这回主要是让大户们出，让老百姓伤筋动骨的缺德事我是不会干的。
　　还是镇长大人厚道，肚大能撑船嘛。不过，大伙还是担心呢。你是不为难我们了，可保不齐那些大户们不会为难老百姓，你忘了去年上沟乡的杜老汉为了几斗粮食送命的事了。
　　这回我看谁敢！高晖林故意把嗓门提的老高。
　　是啊，咱响马镇有你这样有魄力的父母官是我们的福气。再说了，这要是弄不好百姓闹起来，不仅大人您失面子，在沈专员面前也说不过去啊。
　　朱定邦这几句话说到了高晖林的要命处，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眼前的混混头，心里直犯嘀咕。这话能从大字不识几个的朱定邦嘴里说出来，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不过，这事还真的引起重视，不然在这位神秘的沈专员面前的确没法交代，弄不好影响仕途。想到此，高晖林立马叫来了胡管家，当着朱定邦的面吩咐明天再把镇上的几个豪绅请到府里来，就说有要事交代。多亏朱老弟的提醒，不然要是真出了事，大家都不好交代。
　　如果说先前朱定邦雄赳赳气昂昂独闯镇长大院时，心里还有点发怵的话，听了镇长这句暖人心的话，此刻的他已开始飘飘然了。腰板挺得直直的，嘴巴翘得高高的，他故作优雅之姿态，端起茶碗轻呷一口茶，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胡管家走了进来，看了看高晖林欲言又止。
　　朱老弟，你看这天色已晚，鄙人还有些事需处理。请老弟回去和他们好好说说，我高晖林绝不是恃强凌弱之人，我不会难为你们的。高晖林这是要送客了。
　　待朱定邦走后，胡管家告诉高晖林说王一笑来了。王一笑是木枳县一帮会的二当家，高晖林在木枳县当差时有过交往，十几年来两人关系一直没断。高晖林十分明白，有些事正常渠道办不了，黑道上的人往往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自从高晖林来到响马镇，这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尤其是在江家财宝的事情上，高晖林不好事事出面，还得依仗这些江湖上兄弟。
　　高老爷可好，小弟给你请安。咋一看王一笑不像江湖人物，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一笑啊，你什么时候到的响马镇？
　　昨天听说大公子要来，就想赶来见见。突然听说省里来了个什么专员，就没敢贸然拜访。我这身份你也知道，怕给高老爷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王老弟考虑的周全。高镇长笑着说。
　　我刚从江家那边来。高老兄你也许想不到吧，江三力疯了。
　　什么？高晖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消息太出乎高晖林的意料了。江三力见沈专员之前还是好好的，见了沈专员后就疯了，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可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摆在高晖林面前，江三力可是从他家出去后疯的，一旦江家来兴师问罪该怎么解释呢。
　　你是怎么知道江三力疯的？高晖林急切地问。
　　我原本一直在你们家外守候，想等天黑后再来见您。不想天刚刚擦黑，就看见江三力从你们家出来，神情恍惚，走路摇摇晃晃的，像喝醉了酒。我感到好奇，就远远的跟着他。
　　不对啊，老爷。胡管家在一旁搭话说：我送他出去时没什么异常啊，他就是埋着头只顾往前走。我还想套他点话，可他一直也没搭理我。
　　这就对了，他一定是在沈专员那儿受了什么刺激。高晖林十分肯定地说。一笑，你接着说。
　　我跟着他回了家，不久就听到刘氏在不停的发牢骚。后来他儿子江枫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并请了大夫。我隐约听到大夫说，江三力好像得了疯心病之类的话，刘氏还极力告诫大夫不要急着下结论。
　　高晖林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现在满心疑惑，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沈专员一定给江三力说了什么，或是这位突然降临的高官掌握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新东西，不然他不会急着单独会见江三力，这才使江三力受了刺激。那会是什么呢？一笑老弟，你还听到了什么？
　　好像江三力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什么话？高晖林和胡管家同时睁大了双眼。
　　江三力好像一直在喊什么‘左边是火，右边是水，娘娘骑在水火上’。
　　‘左边是火，右边是水，娘娘骑在水火上’，这是什么意思？高晖林脑子飞速旋转，竭力搜寻存在脑子里各种与此有关的备忘录。
　　老爷，这会不会是什么暗语？胡管家提醒道。
　　说不好，江三力为什么要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呢？高晖林思来想去不得其法。一笑老弟，你来得正是时候，劳烦你辛苦一下，帮我盯着江家，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高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办，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说完王一笑消失在夜幕中。
　　胡管家，沈专员休息了吗？
　　还没有，我刚才去他房间送水果，见他正在看书。
　　带我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可能探出点什么。记住，千万别透露江三力疯的事。
　　高晖林和胡管家一同前去拜见这位神秘的沈专员，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黑暗中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来到沈专员的房间里，高晖林一眼就看见桌案上放着一本书。这本书他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他近年来一直苦心专研的《百家姓》。十年前他用偷梁换柱的方法，偷换了江家的那本《百家姓》，寒窗苦读十载，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的奥秘，倒是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能全篇背诵《百家姓》的人。沈专员大老远来此小镇，照顾不周。您如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鄙人一定竭尽全力督办。
　　高镇长客气，什么专员不专员的，自家人就别那么客气。我说过，我就是一办差的小官，全力帮助贵公子完成这次征兵任务。你是知道的，上峰对此次的招兵之事十分重视，还望镇长大人多多协助。一番冠冕堂皇的官话，让高晖林一时无言以对。
　　那是一定。高晖林苦笑着应道。
　　噢对了，明天我想到镇子附近走走，可否派个人当向导。沈专员突然说道。
　　这个好说，要不是征粮和征兵这两件大事缠身，我会亲自陪专员四处转转。胡管家，明天你就陪沈专员四处看看。
　　是的老爷，小的一定好好陪沈专员。胡管家小心回答道。
　　这是高晖林最愿意做的，本来就想找人盯住沈专员，不想他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我听说这响山里还有土匪出没，是否属实？沈专员问道。
　　是有几个不成器的小土匪，不过专员不必担心，他们不敢下山叨扰您。高晖林不以为然的说道。
　　噢，土匪这么听话，看来高镇长治理有方啊。
　　高晖林马上意识到说漏了嘴，一时兴起把弓拉的太满，被老奸巨猾的沈专员将了一军。
　　沈专员你是不知道，这山里的确有几个土匪。胡管家见老爷受窘，马上上前解围。这兵慌马乱的，几个穷棒子就跑到山里招摇撞骗去了。为首叫张大嘴，原是我们上沟乡田集村的佃户。因偷睡了财主田疤瘌家的小老婆，被打了个半死，无奈就跑到山上为匪去了。这伙乌合之众一共才二十几个人，几杆老套筒子，没什么战斗力。有一次他们下山抢粮，被我们一顿好打，滚回山里再也不敢轻易下山了。
　　原来是本地人在兴风作浪。沈专员若有所思的说。
　　是啊，我家老爷宅心仁厚，几次派人上山想招降他们，可他们就是不领情。
　　沈专员笑了笑，夸了高镇长几句。两人心照不宣，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高镇长给我说说江家的事好吗？你也许对我单独约见江三力有疑惑。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就是要核实一下有关江家的那个传说。可信度有多少，是不是真像传说中讲的确有什么宝藏。我是不信，可架不住政府一些要员们整天苦思冥想。你在响马镇经营多年，不会不对此无动于衷吧。
　　终于摊牌了，高晖林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回话。在摸不清对方的意图时，你可以装糊涂，现在人家已经挑明，再装下去反倒露馅了。在我们响马镇的确有关于宝藏的传说，而且和江家有莫大的关系。可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有多少人前赴后继挖空心思想弄清楚真伪，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都说江家是知情人，也有不少人做足了文章，不也没什么收获。我看啊，这事八成是空穴来风。
　　那么江家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呢？沈专员的那双鹰眼又在不停转动。
　　是啊，我来响马镇时他家老爷子已失踪有十年了吧。如果现在他还活着，也有六七十岁了。
　　那你说，他的失踪会不会和宝藏有关？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这可不好说，这么多年没有音讯，八成是不在人世了，不然他怎么也得给家里人捎个信什么的。起初高晖林也四处打探过江家失踪的老爷子江海文，认为他的失踪的确蹊跷，找到他也许能破解财宝的秘密。于是，在找寻江海文的事上，高晖林也下了不少功夫，投了不少钱。最后只打听到和他一起的几位客商也一同离奇失踪，为此曾有一位客商的家属来响马镇还找过江三力。
　　和江家老爷子一起失踪的有几个人？有他们消息吗？沈专员又问道。
　　高晖林突然感觉到，来这儿哪是来刺探情报的，倒像是被刺探情报的，他问我答，这不成审问了嘛。据说是外地贩卖药材的，总共三个人，具体叫什么问问江三力也许知道。
　　沈专员不得不佩服高晖林随机应变的能力，他明明知道我刚刚才会见过江三力。沈专员这次来响马镇的确是受一位国府大员的委托，而且还受到了一个官方秘密组织的指派前来调查的。就在不久前，有人见到和江海文一起失踪的三个人中的一个，也就是省城济世药行的大管家曾运水随身的一块怀表。这块失踪二十年的怀表突然现身，还恰巧让政府的一位官员得到，于是一些人开始秘密查访。据最先得到怀表的人供认，他是在响马镇通往木枳县官道旁的草丛里无意捡到的。原本想换俩钱花花，不想正好让政府一官员获得。当这位官员看到怀表盖内侧刻有曾运水三个字时，暗暗大喜。
　　可捡到怀表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秘密逮捕，紧接着鞭子、老虎凳、辣椒水等程序可劲招呼。人被打的半死，始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于是，几个长期对响马镇所谓的财宝虎视眈眈的大人们，借招兵之名派沈专员来响马镇秘密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