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农民过去收麦的情形，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四）

　　每逢哪家要碾场，天刚蒙蒙亮，人们就开始准备起来，一直忙到日上三竿。
　　夏日的早晨露水湿气大，麦堆打湿碾场就没了意义。
　　通常要临近中午才能铺场，等再去叫车等车撵完头遍，往往都已过了饭点，家里有老幼会做饭的，或者赶上亲邻好友也打场，还能抱团吃口热饭，没有这些条件，饿极了只能啃口干馒头就些凉水应付过去。
　　儿时每每听到这两字，我心里就充满了沮丧和紧张，预示着一天基本上进不了家，见不了小伙伴儿，吃不成热饭，还得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尤其是当第二遍结束后，就得听着父亲的指挥，给他递各种农具，一刻不离地站在旁边看他一叉叉把碾压完的麦秆堆成垛。
　　麦秸秆经过二次碾压后，变得扁平光溜，不时从挑起的铁叉上成团滑落下来，我就得弯着腰搂起，扔到那如小山包一样的麦秸垛上。
　　到了一定高度，父亲让我爬上去踩实它，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农活了，可以在上面无所顾忌地踩踏，甚至故意如喝醉酒一般，东倒西歪的翻滚。
　　有时会喊路过送水的小伙伴儿一起上来，在上面嬉闹，不时抓起脚下的秸秆像打雪球一样扔来扔去，父亲也不会呵斥，只是叮嘱我们小心别摔下来了。
　　等麦秸秆清理完后，残留的麦节麦糠碎屑中，下面一层层饱满的麦粒依稀可见。
　　下一步就要把麦粒从中分离出来了。
　　此前拿来得如十八般兵器的农具开始发挥作用了，这次派上用场的是钉耙，说是钉耙，有些名不副实，和金属不沾边，通体木头，和西游记里猪八戒的武器很像，却最多不过6齿。
　　儿时上地要带工具时，我和兄弟们都争着抢着要拿这个，谁抢到手，都会虚空抡几下，嘴里嘟囔着，吃我老猪一耙，再得意洋洋地扛在肩上，仿佛有种打死妖魔鬼怪的成就感。
　　只是每当搂草做活，母亲是决不让我们碰的，因为耙齿是木头做的，圆润尖锐，容易入土，稍微不注意用力过猛一拉，老猪的一耙就会废掉了。
　　那些耙齿是固定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块上的，所以具有两栖作战功能，除了搂还能推，母亲此时会从邻家再借来几把，几个人开始一道儿把平铺的麦子往中心处推，聚拢一起如一座麦山，这可以用聚沙成塔来形容了。
　　而散落在地上的麦粒，需要用到笤帚，那是农村打场专用的一种扫地工具，和家里用高粱杆的笤帚不同，这笤帚是用竹子编制的，体型巨大，前面的头如扇子一般散开，后面的柄粗的像人的小腿儿，且有一定长度。
　　下地干活，一般都得扛着。个子瘦高的倒也罢，如果又矮又胖，那笤帚头极易耷拉到地上，给人一种猪八戒扛芭蕉扇的感觉。
　　母亲有些费力地一下一下地扫着，在哗啦哗啦声中，那些麦粒犹如涓涓细流归于麦堆这个大海洋中。
　　麦堆一起来，村里的父老乡亲见面打招呼问候的不再是吃饭了没有，多是谈论有没有听收音机，这两天天气怎么样，什么时候有风，什么时候有雨。
　　尤其是对风的渴望，庄稼人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即使他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时候。
　　这就要看天作不作美，风调不调了。
　　此时只有庄稼人最能体会到什么是靠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