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缅怀恩人王大娘

　　【原创作品】
　　作者耿志明
　　王大娘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人，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娘。
　　她临终前，紧紧地拉着我妻子的手，眼里噙着泪水，用微弱的声音说：清华呀，我走后，每年清明给我上个坟，这是我的唯一的心愿。
　　妻子将头贴近大娘的脸颊，哽咽着说：大娘，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做到。
　　大娘眼角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慢慢地流下，她静静地走了
　　至今，大娘已过世三十五年了，我们夫妻俩始终践行这份诺言，风雨无阻地为她老人家上坟填土三十五载。纸短情长，究竟是什么的感情，又有怎样动人的故事呢？
　　一九八二年，我在农村小学任民办教师，儿子出生半个月的时候，有幸考入了一所师范学校，学期两年。
　　当时，双方父母因身体等原因，都无法前来帮助照看孩子。妻子要上班，我要去上学，谁来照顾这么小的孩子，成了我们俩的一块心病。思前想后，我们俩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她就是我姐姐的婆婆，已经七十二岁的王大娘。
　　王大娘个子不高，瓜子脸，高鼻梁，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嘴角微微上翅，总是挂着笑容。耳廊有轮，带着一幅微微发黑的银耳环。满头银发，盘着一个椭圆形的发鬏，插着一枚银簪子，看上去很别致。
　　她上身总是穿一件偏大襟的黑色夹袄，下身穿一条用布带扎着裤角的黑色裤子，两条腿略呈0字形。她与众不同的是，那双又小又尖，看不到脚趾，像大芒果一样的裹脚。大娘在我家整整四年时间，除了妻子，没人看过这双神秘的裹脚，如同金屋藏娇一般。
　　王大娘说话很风趣，有说有笑。儿子三十二天的时候，就来到了我们家，从那天起，就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她有俩个孙子，相继长大了，就把我的儿子（乳名苗苗）叫三孙子，一提三孙子，她就满脸笑开了花。
　　王大娘和苗苗
　　王大娘虽然年事已高，但看孩子很有本事。她常常把宝宝兜在怀里，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会动动手，一会贴贴脸，一会哼哼个小调，噢，噢，笑一个吧斗斗飞这些育儿的专用词汇，使用的频率相当高。有时宝宝被她逗得抿嘴一乐，她就会跟着开怀大笑，好像取得了新的成果。
　　宝宝有时哇哇大哭，她也不急不躁，抱起孩子，又是摇，又是愰，又是走，不一会就哄好了，有时也累得她满头大汗，但很有成就感。宝宝睡着了，她就守在门口，像个保安一样，不管是谁，一律不得靠前，还压低嗓音告诉来者：小声点，别吓着孩子
　　王大娘既节俭，又心灵手巧。为了能节省点钱，她为宝宝手工做了许多穿着既舒服又好看的小衣服。用旧的布料，给宝宝缝制了不同款式的小马甲，胸前还绣个小苗的图案，这是儿子的专利品牌。冬天到了，她把旧棉花，弄成一个又一个薄片，给宝宝做了软棉棉的棉袄棉裤。大娘节俭的作风至今还影响着我们，她的这些珍贵的作品，妻子至今还收藏着，有时就翻出来看看，如同大娘就在身边。
　　王大娘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做事很善于动脑。宝宝渐渐地长大了，也就更不好看了，他到处乱跑，这可急坏了大娘，既怕磕着，又怕碰着。大娘就弄个既结实又柔软的绳子，一头拴着宝宝的手腕，一头拴着自己的手腕，走一步，跟一步，走两步，跟一双可以想象，一头拴着活蹦乱跳的宝宝，一头拴着一位裹过脚，步履蹒跚的老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记得孩子三岁那年，七十五岁的王大娘，实在是跟不上孩子的脚步，她老人家又想了一个办法，让妻子买回来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放在盛着水的盆子里，让宝宝观察，触摸，嬉戏。这一招果然奏效，他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用小手不停地抓着，对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鱼，抓鱼，玩鱼是他的最大乐趣，一玩就是半天时间。
　　后来，儿子在县里上幼儿园时，就以一幅《腾鱼图》在全国比赛中获奖，这都是大娘早期教育的功劳。
　　一晃儿，孩子四岁了，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仍然是大娘带着，七十六岁的王大娘一点不糊涂，与妻子商量，办了个家庭幼儿园。
　　妻子买回来了许多图书，还有玩具，录音机等。别说，孩子对《看图说话》特别感兴趣，大娘就因势利导，不管认识不认识，就是叨叨咕咕地讲，有时还带点小动作，这下又把宝宝迷糊住了，看过了一篇又一篇，翻过了一本又一本，有的书竟被翻的稀巴烂。有时候她还让宝宝指着图讲给她听，也不管对不对，就是一顿表扬鼓励，好！棒！三孙子历害，这些词都是王大娘辅导的代名词。
　　经过大娘的一番循循善诱，儿子的观察能力和表达能力，真就开发出来了。后来，从小学到中学，老师讲评的范文，基本都是儿子的作品。中考时，儿子以优异成绩考入了重点高中，高考时，又考入了师范大学，从根本上改变了家族的历史。王大娘就是孩子的第一任班主任，第一位导师。
　　王大娘的一片真心，着实让人感动，特别是我的妻子，把大娘既视为母亲，又当作知己，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闺密。晚上孩子睡了，妻子便依偎在大娘的身旁，听她讲一生中最得意的那些故事，什么裹脚呀，年轻时长得多漂亮呀，怎么嫁人的呀，讲到高兴之处，两人便哈哈大笑。有时，妻子也倾听大娘诉苦，诉说她不如意的婚姻，诉说她中年丧子的悲痛，悲情之处两个人竟泣不成声妻子与大娘的心贴得越来越近，使老人家在精神上得到了很大的慰藉。
　　大娘年事已高，高血压很严重，最高时达到二百三四。为了给大娘治病，妻子是煞尽苦心。听人说有个偏方能控制高血压，就是用农村山上生长的扎木棵用水熬制，喝了很管用。妻子就上山找扎不棵。这种植物浑身是刺，随风滚动，很是扎人。妻子也顾不上那么多，硬是捡回来一大抱，煎制后装在瓶子里，供大娘随时饮用，效果很明显。可妻子细嫩的双手却被扎上了许多的毛毛刺，又痒又痛很长时间。
　　一次，大娘高血压病犯了，妻子急急忙忙地骑自行车从学校往回赶，去给大娘买药。在下一个大坡子时，裤角挂在了脚蹬上，结果连人带车来了一个空翻，把妻子的额头擦破了一大块皮，右侧肩膀脱臼，她顾不得去医院为自己包扎伤口，却把药第一时间送到了大娘的手中。大娘见状老泪纵横，心疼地说：清华，你都是为了大娘呀，看把你摔成这样，就是自己的亲姑娘，也不一定做得到呀。
　　至今妻子的肩痛病始终没有治愈，每当阴天下雨就酸疼，这也成了他们娘俩深情厚义的见证。
　　王大娘与我妻子的关系处得那叫一个铁，她很愿意接受这个老姑娘的建议，基本上是严格执行。妻子告诉大娘要多运动，她就每天晚饭后，在院子里走几圈。由于脚小走路是左右摇摆，晃晃悠悠，她也不管那套，坚持完成任务。特别是她走路总是顺拐，这调皮的三孙子就跟在后面学，一老一小，一前一后，拐来拐去，那叫一个绝，弄得在场的人是开怀大笑。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大娘的身体硬朗了许多。
　　王大娘心地善良，很会疼人。她知道妻子工作要强，又要照顾一老一小，就争着抢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趁孩子睡觉，便把换洗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板板板正正。只要有一点时间，就争取为妻子做口饭，以减轻她的生活负担。
　　一次，妻子生病了，迷昏，呕吐，高烧不退。这可吓坏了大娘。她挪动着不太灵活的脚步，一会给妻子倒杯水，一会给她敷一条热毛巾，一会又凑到妻子的身边，用那苍老的，布满褶皱的手为她按摩额头，然然象照顾自己女儿一样
　　妻子很懂得感恩，她精打细算，每年都给大娘买几件像样的衣服。每次买回来新衣服，都亲自给大娘穿上，左看看，右瞧瞧，看合不合身。大娘每次都站在镜子前那个照呀，脸上堆满了微笑，好像要出嫁一样。
　　王大娘到我家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她七十六岁那年，姐姐、姐夫来到我家，考虑到老人家岁数大了，一旦在外面有个闪失，儿女会过意不去。再一个就是已分田到户，家里也确需一个看家望门的人。听说大娘要走，妻子的泪水夺眶而出，娘，我舍不得您走
　　大娘是个明白人，就劝妻子，现在孩子大了，也该去幼儿园了。我回去后，也能给你姐姐、姐夫看个家。志明在县里工作，早晚你们也得搬到县城去，咱俩家的距离就近了，身子骨要是好哇，大娘再去。
　　第二天，大娘要走了，她先是拉着妻子的手久久不肯放开，而后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湿透了他们娘俩的衣襟。
　　临上车前，大娘再一次用力地抱起了形影不离的三孙子，亲吻着那胖乎乎的小脸，泪水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宝宝的脸上，也一颗一颗地落在了我们的心头
　　大娘上车走了，她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我们的泪目之中，四年的真情奉献，一桩桩，一件件，却永远地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亲爱的大娘：请您多多保重
　　大娘走后不到半年，我们就搬到了县城，离大娘家只有十几里路，每周末都领着她的三孙子，拿着大包小包的物品，以及一些药品，去看望她老人家，每次相逢，都是高兴而去，含泪而别，大娘一手柱着拐杖，另一只手则停在空中，频频地向我们招手。我们也是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直至望不到她那苍老的身影
　　大娘回去第二年的春天，她因重病卧床不起，我们夫妻俩创造一切机会，守护在大娘的身边尽孝，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这才有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三十五年过去了，
　　每当站在墓前，迎着微微春风，
　　就好像看到了大娘那步履蹒跚的背影。
　　三十五年过去了，
　　每当站在墓前，淋着朦朦细雨，
　　就好像听到了大娘那洋洋盈耳的声音。
　　三十五年过去了，
　　每当站在墓前，抓起一把泥土，
　　就好像嗅到了大娘那朴实无华的味道。
　　三十五年过去了，
　　每当站在墓前，点燃一堆冥钞，
　　就好像梦到了大娘那春风得意的笑容
　　天堂中的大娘，心目中的亲娘，
　　就请您放心吧，即使我们老了，
　　也会传承诺言，自有接班的后来人！
　　作者耿志明
　　作者简介
　　耿志明，网名田园牧歌。吉林省松原人。长期从事机关文字工作，多篇案例剖析、人物通讯、报告文学在《吉林日报》《吉林纪检》等刊物发表。多篇散文、杂文、童话故事在网络平台发表并获奖。本人喜欢阅读，热爱生活，追求时尚，坚持用朴实的文字记录生活，领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