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薇薇是北京第一个女入殓师,她每天要为五六具遗体整容,到现在她已为近万具遗体化妆。给遗体整容没有时间标准,短则20多分钟,长则几天。有些逝者是自然死亡,涂上一层柔柔的淡妆就不再变得冰冷,人也显得精神很多。有些人是因为高坠、车祸、火灾、溺水甚至刀砍而亡,整容的时间就会长很多。杨薇薇从容面对这些逝者,一做就是三年 杨薇薇,今年24岁。七一前夕,她因为出色的工作,光荣地入了党。在2010年4月以前,北京还没有一个专业的女入殓师。杨薇薇成了北京殡葬史上的第一人。而且,她出身科班,毕业于北京社会管理职业学院现代殡仪与管理专业。 三年来,杨薇薇在这个全国著名的八宝山公墓,以自己精湛的美容技术,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佳话。人们称她是在死亡中往来穿梭的天使。 面对择业的困难,勇敢的姑娘选中了殡葬 7年前,杨薇薇就读于北京市社会管理职业学院。入学的时候,她读的是社会工作专业。可是,那个时候,社会上不认这个专业。到了大三的时候,连学校都不能给杨薇薇他们找到实习的地方。那么,可想而知,就业将是大问题了。 这个时候,学校鼓励同学们转到别的专业。当时有救助、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物业和家政四个专业可供选择。杨薇薇觉得殡葬是个冷门,毕业好找工作。她不想毕业在家闲着,给爸爸妈妈增加负担,于是,她咬咬牙,就报了这个专业。 结果,她发现这个系只有一个班,才23个人。 刚开始的时候,杨薇薇挺害怕。白天上课看的都是些布满尸体的教学片,到了晚上,怎么睡也睡不着觉。 想想以后的工作天天要与死尸体为伴,杨薇薇内心对前途充满了恐惧。回到家里,她对爸爸说出了自己的痛苦。爸爸是个普通工人,思想里充满对劳动的尊重,他说:殡葬工作是行善积德的事。女儿你不要怕,没有事的。妈妈却说:女孩家做这个,嗨爸爸说:女孩怎么了?她们不是咱老北京抬死人的扛爷,她们是殡仪馆里的美容师,不一样的。妈妈叹口气,不再说话。 爸爸的话让杨薇薇重新建立了信心,她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放心吧,你女儿能着呢。 大四的最后半年,杨薇薇去杭州实习。她第一次见到了真的遗体。2009年的大年初三,杨薇薇飞到了杭州。 这里本来是人间天堂,是浪漫的地方。可是,杨薇薇下了飞机,却一脚踏进了地狱20岁的小姑娘,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遗体。这里因为离西湖不远,所以溺水的遗体比较多,气味难闻。 杨薇薇头三天吃米饭都感觉有死人味儿,她含着泪勉强咽下。 第一次做防腐,她忐忑不安地跟在师傅的后面。 那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住宅,木质的窄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杨薇薇拎着箱子跟在后面。 进屋了,杨薇薇看到了灵床。师傅走过去,轻轻掀开一道白帘,杨薇薇看见一位老人躺在灵床上。 师傅看了她一眼,杨薇薇目光坚定地看着师傅。那一刻,她的心静下来了。这样,她和师傅很快一起做完了防腐。 入殓师的工具箱 她快步来到院子,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有一个老奶奶,给她抓了一把糖,说:姑娘吃点糖。杨薇薇礼貌地拿了一颗,她很热情地都塞到杨薇薇手里。 师傅对杨薇薇说:小杨,你过了这第一关就好了,我相信你。为了锻炼她的胆量,师傅特别安排她和5个同学住在殡仪馆守灵的屋子,对面是停尸房,殡仪馆在山上。第一晚,大家有点怕,第二个晚上,他们倒也没有什么了。因为他们白天接触的都是遗体。晚上,无所谓了,他们打球,唱歌,然后疲劳地睡去。 第一天上班,含泪为5岁的女孩别上发卡 2010年4月,21岁的杨薇薇来到八宝山殡仪馆上班。进了院,她还是挺紧张的,到处都是哭声,看见别人哭得那么厉害,她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也要跟着哭。 她走进了办公室,领导把她分配到整容室工作,专门负责遗体的存放、检查、穿衣、清洗、整容、化妆等。 她的顾客来了,她看了肝肠寸断。天哪,这竟是一个花蕾般的5岁的小姑娘。 就在昨天,杨薇薇看到了报纸上有一场恶性车祸。 就在长安街上,一辆英菲尼迪和另一辆车撞上了。豪华车上,父亲和5岁的女儿当场死亡。没有想到,那个女孩现在被推到了她的面前。听说,在车祸发生前的一个小时,这个孩子还和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一起唱歌,一起蹦跳,还对妹妹说:等着,我和爸爸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杨薇薇的任务是给这个小女孩化妆,让她带着最后的美丽离去。望着她那娇嫩的脸庞,杨薇薇难过极了,她在心里说:可怜的宝贝,你这样小,还没有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杨薇薇放平了她的双腿,含着眼泪,擦去孩子脸上的污泥和血迹,然后,一针一线地缝合了孩子脖子上长长的伤口,然后,拿起笔来,精细地为她塑形化妆,眉毛、眼影、唇线,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来,然后,施上薄薄的粉。好几次,她心疼地停下来,把脸扭到向一边抽泣,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么美丽生动的娃娃竟然没了生命,终于,她画好了最后一笔。她为孩子戴上粉红色的小帽子。最后,为她补妆时,特别给她别上了一个小发卡,算是送她的礼物。杨薇轻声地说:走好吧,宝贝。 在告别厅里,杨薇薇看到了死者的双胞胎妹妹,那个孩子一声声地哭叫姐姐,杨薇薇真是受不了,她抱住那个孩子,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忍不住大哭起来。同样的年纪,同样的面容,却这样生死两重天。一起携手来到这个世界的,却如此残忍地走一个,留下一个。 下班后,杨薇薇回到家,脑海里始终是那个小女孩的面孔,还有她妹妹的哭叫声,也在耳边时时回响。 心如刀绞送好友的妈妈上路 2011年12月28日的一天,杨薇薇最好的朋友的妈妈去世了。这个好友,是她高中时的同学,她妈妈和杨薇薇妈妈是同事。两人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虽然大学读的不是一个专业,但,天天还是亲姐妹一样的腻在一起。 杨薇薇常去她家玩,阿姨对她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同学是学的婚庆专业,杨薇薇还和她开玩笑说,我们俩人结婚的事你一人都包了吧。好友嘻嘻一笑,说:没问题呀。 就在杨薇薇爸爸生日的前一天,好友突然给她打电话,哭着:薇薇,我妈妈没了杨薇薇一下就愣住了,阿姨那张慈祥的笑脸浮现在眼前,还有那个经常出现的阿姨给她夹菜的情景,吃呀吃呀,薇薇杨薇薇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回单位定告别厅。说罢,她撂下电话,对爸爸说:爸,我走了,对不起。妈妈一边哭,一边说:你快去吧,你阿姨对你那么好 2012年1月1日,是送阿姨的日子。 化妆开始了,打开棺盖那一霎那,看到阿姨的面孔,杨薇薇真的受不了,她的腿在打颤。怕好友太难过,她就说:你去告别厅那边布置一下,这边先交给我。化妆的时候觉得阿姨还活着,杨薇薇仔细地整理阿姨的衣服,小地的化着,薄薄地涂抹,生怕会弄疼她。 可能因为是自己亲近的人,所以,她生怕化的不好不自然。化好后,她请同事过目,看看有哪里不行。同事们说很好。杨薇薇这才放下心来,她推着阿姨一起去楼上的告别厅。 在告别厅门口,杨薇薇碰到了好友的同学,她们一人抱了一捧花,眼睛一看就刚哭过。杨薇薇让她们看看妆画的哪里不行,大家都说好。可是,突然有个她们宿舍的问杨薇薇:你怎么不哭啊?态度很不友好。杨薇薇看了她一眼没有和她争辩。好友的爸爸留在了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来办,杨薇薇需要做的事帮她一起料理后事,而不是陪着她哭。 后来参加告别会,杨薇薇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好友痛哭失声。 妈妈看了杨薇薇给阿姨化的妆,特别满意。她说:薇薇,妈现在才明白,你做的是体面的工作,妈想通了,你好好做吧。 与死亡为邻,她敬重每一个逝去的生命 有一天,师傅让杨薇薇和他一起去给死者穿衣服。她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打开尸袋一看,吓坏了,里面竟是一具碎尸的遗体。 师傅见她发愣,就说:儿子不孝顺,管他妈要钱,他妈没有,他就把老太太杀了,还碎尸了杨薇薇看那老人已经有七八十岁了,她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她跟师傅一起拼凑尸块,位置都对好了,然后固定、缝合、擦洗最后穿衣、化妆。 杨薇薇觉得这老人的儿子太没人味了。做母亲的,走一遭鬼门关把孩子生下来再养育成人多难啊。反过来做儿子的怎么能杀了母亲呢? 在殡仪馆工作,杨薇薇看到好多大逆不道的事。有的老人,还没有开始告别,他的孩子们就因为钱啊房子啊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有的老人打开棺盖,身上穿的竟是脏兮兮带着排泄物的衣服;有的老人头发里面、脸上很脏很脏,像是好几年都没洗过似的。 这些老人等于被儿女抛弃了。杨薇薇像对自己亲人那样,一丝不苟地给他们穿衣、净面,化妆,让他们带着完美的形象,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杨薇薇朋友的一个男同学,是拍卖公司的,很好的一个人,她见过几次面,没怎么说过话。可是就在今年的4月底,从深圳做巡展回上海的路上出车祸没有了。 他虽然没怎么变形,但和杨薇薇记忆中的形象已大不一样了。杨薇薇努力地为他化着,但最后还是不能做到最好,她心里觉得挺遗憾的。 有一回,杨薇薇给一个触电去世的男性化妆。师傅带着杨薇薇把那人弯曲的腿弄直,然后,去除他身上脸上的结痂,然后塑形化妆。那天,外面还下大雨,不时有雷专用滚过。 屋内静悄悄悄,师徒二人像做个细精的手术那样全神贯注。他们从吃完晚饭一直弄到10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