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牛

　　赵老憨的独生子结婚，亲家要了五万元彩礼，这下可愁坏了赵老憨，他除了种几亩薄地之外，其它收入寥寥无几，五万元钱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可望而不可即，但为了传宗接代他只能背水一战，东拼西借好不容易凑了四万五千元，离亲家的一口价还差五万元，上哪儿去借呢？该借的都已借遍了，赵老憨感到山穷水尽之下，他决定卖养了几年的母牛。
　　这天一大早，赵老憨牵着牛来到了牲口市场。现在正是农闲季节，农民们趁机倒换或贩卖起了牲口，所以牲口市场空前活跃，偌大的麦场里塞满了馿马牛羊。赵老憨挤不进去，只好在场边上找了个树桩，刚将牛拴好，几个经济像苍蝇似的围拢过来，左看右瞧评头论足，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儿掰开牛嘴看了一会儿，咂咂嘴说：牛倒不孬，可惜岁数大了点儿，开个价吧。说着向赵老憨伸过手来，赵老憨知道他们经济这行两头吃，心比锅底还黑，懒得与他们打交道，
　　几个经济面面相觑，撇着嘴摇着头走开了。胖老头儿没走多远又返回来，了呵呵地说：老哥，说个买价。
　　那你给出个价吧赵老憨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数。胖老头儿伸出一巴掌冲着赵老憨诡诈一笑，中吧？
　　赵老憨有些愠怒，硬邦邦的说：忙你的去吧，甭耍笑人。
　　谁耍笑人，兴你漫天要价，不兴俺就地还钱吗，哼。胖老头儿拉长了脸阴阳怪气嘟嘟囔囔着走了。
　　赵老憨心里乱糟糟的，他爱怜的瞅了黄牛一眼，黄牛好像满腹心事似的耷拉着头微闭二目慢慢咀嚼着。赵老憨轻抚摸着牛背，目光中又心疼、有感激、有依恋、有许许多多令人无法读懂的感情。四年前他借钱卖了这头牛，他指望它帮他撑起一个家，实现他望子成龙的愿望。小黄牛在他的精心喂养下，一天天茁壮长大，駕辕拉车，耘地、耕地，真正的负担起了庄稼地全部属于牲口的活计，而且黄牛还一年一头小牛犊为他的贫困的家境添砖加瓦。赵老憨正想着黄牛的诸多好处，这时一个络腮胡子年轻人转悠过来，伸出一只手在牛背和下腹熟练的抓了几把说：太瘦了，出不了多少肉。这牛咋卖？
　　听了络腮胡子的话，赵老憨的心像被刀子扎了一下，他厌恶的瞟了一眼络腮胡子，爱答不理的说：不卖。
　　操，不卖牵来干嘛。络腮胡子用眼瞪着赵老憨。
　　赵老憨理直气壮的说：俺不买给杀把子。
　　真有点意思。络腮胡子轻蔑的一笑说，谁的钱不好花。
　　牛给俺出了不少力，俺不想到头来再让它挨一刀。赵老憨情绪有些激动，人总的讲点良心吧。
　　操络腮胡子冷嘲热讽的说，你这老头儿真是莫名其妙，和一个畜类讲其良心来了。
　　赵老憨斩钉截铁的说：少说没用的，说不买就不卖。
　　嘿嘿，冲你这句话，老子今天非买不可啦。络腮胡子故意气赵老憨，从包里拿出厚厚几沓钱在手掌上啪啪摔了几下，财大气粗的说：九千，还是一万？只要你开个价立马点钱，真实的不就这么一丁点儿钱吗全赔了算个屁。
　　赵老憨怒气冲冲地说：多少钱也不卖给杀把子。
　　好你个老不死的，给脸不要，俺看你是活腻歪了。络腮胡子挽胳膊撸袖子，吹胡子瞪眼。
　　他们这里一吵吵，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络腮胡子见人多了越发耍威风，一把抓住赵老憨的衣领连拉带拽。他蛮横无理的粗暴行为终于激起了围观者的义愤，你一言，我一语指责他，络腮胡子见事不妙，知趣的松开了手，气势汹汹的说：要不是你是个棺材瓤子，老子非把你揍扁了不可。说完灰溜溜的挤出人群。
　　赵老憨气得浑身瑟瑟发抖，脸蜡黄蜡黄没有血色。他有个毛病，一生气就想抽烟，他掏出烟袋，但由于手抖得厉害怎么也装不下烟锅儿，围观的人群里走出一位老者帮他点着烟，安慰说：和一个四六不懂的痞子生气犯不着。
　　赵老憨吸了两口烟，心里好受点了，向老者说：老哥，你说这么好的牛杀了是不是可惜？
　　老者瞅瞅黄牛说：也是呀，这么好一头牛杀了是可惜，可现在这年头谁管这些，见钱眼开，有利就图。干啥要买呢？倒换个应心的牲口不容易啊。
　　赵老憨长叹一声说：儿子结婚，迫不得已。说句良心话俺真舍不得买呀，再有两个月就生犊了，可是没办法不买不行啊。
　　倒也是，那你为啥不卖给杀把子呢？老者不解的问。
　　赵老憨真挚的说：咱都是庄稼人，牛给咱出了不少力，怎忍心让它上案板呢，你说是吧。
　　老者很感动，说：既然这样，俺权当帮你个忙，说个价吧。
　　七千六，你说值吗？
　　值。老者爽快地回答道，咱庄稼人买卖就当图个应心，多花个纸儿没啥。
　　赵老憨见老者很仗义，便痛痛快快的说：就凭你这爽快劲儿，俺让你一百块钱。
　　老者付了钱，信誓旦旦的说：老哥，你就放心吧，俺会好好待它的。
　　赵老憨眼里滚动着泪花儿，拍拍牛背，黄牛仿佛明白老主人的心事，舔舔他的衣襟，轻轻叫了两声，像是在说：主人啊别难过，多保重吧。
　　黄牛被他的新的主人牵走了，赵老憨依依不舍地送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黄牛渐渐远去，他心如刀割。他没有因黄牛给他换来一沓钞票而高兴，相反有一种无法抵挡的痛苦向他袭来
　　几天之后的夜里，赵老憨睡梦中被牛的叫声惊醒了，他穿上衣服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只见黄牛呼哧着站在门口，赵老憨喜出望外，急忙把牛牵进院子里，黄牛：哞、哞叫了两声，赵老憨心疼的抚摸着黄牛的背说：你咋回来了。这时候赵老憨的儿子走出屋，见此情景高兴的说：爹，牛回来了？这下咱可发财了，过几天再到远集把它卖了，一头牛卖两头牛的钱还没等儿子说定，赵老憨狠狠训斥儿子：你就知道钱，做人不能昧良心，等天亮了咱把牛给人家还回去。
　　经过几天打听，赵老憨终于找到了失主。其实失主这几天也四处找黄牛，但却一直没找到。当赵老憨亲自将黄牛送还给失主时，失主千恩万谢，感激不尽，非要给赵老憨几百块钱作为酬谢，但赵老憨谢绝了。
　　在回家的路上，赵老憨感到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畅，他不由的哼起了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