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hr灯笼高高挂,秧歌尽情扭。 生子领着秧歌队,领导家、军烈属家、五保户家、老师家、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扭个遍。除此而外他们还特意来到左青家,不过没唱左青写的秧歌词,只唱拜年索礼的唱词。锣鼓猛劲地敲,唢呐拼命地吹,秧歌没边的浪。扭着、唱着、不肯离开。 咱给领导拜个年, 拜个年! 祝福好运又升迁, 又升迁! 莫忘咱们拜年人, 拜年人! 赏给一点钱和烟, 钱和烟! 左青没想到秧歌来到自家门前,也没有准备,只好掏出三元钱赏给大家。可是生子硬是没收,又领着唱: 左队长你不差钱, 不差钱! 咋能出手才三元, 才三元! 估计你是开玩笑, 开玩笑! 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后边, 在后边! 左青知道生子在向自己发难,但是哑巴吃黄连又有口说不出,只好回屋拿出个五元的票递给生子。生子接过钱笑着唱: 左队长你赏五元, 赏五元! 你家本有大金山, 大金山! 你给不多不嫌少, 不嫌少! 今年过去有来年, 有来年! 左青知道他赏的是最多的,仍然换不来个好,心中核计:生子这小子怎么就和我过意不去?等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秧歌队在村子里唱完,扭出村子,径直向大肚沟奔去。 两个老头老远就听锣鼓声,霍老大说: 这秧歌怎么还特意来给咱俩扭上了? 赵库说: 是啊,你说咱也没准备几合烟,这咋整? 什么咋整,你别管,我答对。霍老大说。 赵库说: 不用你,我給几块钱算了。 你那两个钱,留着吧!我在县里,人家还给我几个补助呢!霍老大说。 说着,秧歌队来到沟口。两个老人迎了出来,秧歌扭着来到创业队门前。 生子喊: 起劲点,这两个大好人,咱们得让他们高兴! 锣鼓、唢呐果真更响了,秧歌扭得格外的欢。生子领着高声唱道: 两位老人进深山, 进深山! 秧歌专程来拜年, 来拜年! 好人就是有好报, 有好报! 祝福二老永平安, 永平安! 霍老大和赵库乐得合不拢嘴,俩人都往外掏钱,升子摆手不接。他接着唱 进山是来拜大年, 拜大年! 不收老人分文钱, 分文钱! 老人心意咱收下, 咱收下! 但愿老人笑开颜, 笑开颜! 秧歌扭完了,两个老人让大家进屋喝口水,生子说: 不喝了,给二位老人拜了年,大家就了却了心愿。咱们马上要到桦树屯去! 霍老大把五元钱硬塞进生子口袋,生子急忙掏出来又给霍老大塞回去,说: 收了这钱,大家回去都得骂我,不要就是不要! 大家也说:老人的钱不要,不能要! 两个老人格外感动,挥着手致意。把秧歌队一直送到沟外,才抹身回去。 左青媳妇边吃饭边和左青嘟囔: 你说那秧歌来咱家闹了一场,给三块钱还不走,赵主任家就给两盒烟。我看那生子你准是得罪人家了,人家借机报复你一下。 左青说: 你跟人赵主任比什么?赵主任什么也不给,生子他也不敢开口要!到咱家来扭是抬举咱们。你看哪个副队长家他们去扭了,那叫酒桌上给你个鱼眼珠子高看一眼! 其实左青明明知道生子的用意,这不过是在媳妇面前给自己和媳妇一个开心丸而已。 得!也别高看咱们,再高看把房子都得搭上!五块钱得挣多少天能挣回来?媳妇瞥一眼左青不满地说。 唉,你们妇道人家就是眼光短浅!总算经济账,要从政治上着眼。政治影响是钱能买来的吗?别说五块钱,有的人家就拿十元二十元,你问人家去给扭不?左青用自慰的口吻安抚着自己和媳妇吃亏的心理。 政治、政治,我看你就是赵的跟腚虫!能有多大出息,我可没看出来!左青媳妇不满地牢骚着。 不,你这饭还让吃不?五块钱好象挖了你心肝肺,怎么这么难受?左青来了脾气。 其实他也是酒壮英雄胆,东街、西街,前院、后院谁不知道他在外面唬得象龙,在家里蔫得象虫。 媳妇看他还来了脾气,就喊: 你装什么,爱吃不吃!说着把碗夺过来,舌舌地把狗唤进来倒在地上,那大狗晃着尾巴,吧吧地吃了起来 左青看着,大气都没敢喘,披那破旧的军大衣,走出门去,才小声说: 妈的,我连条狗都不如! 你骂什么,嘴给我干净点!媳妇喊着冲出门去,左青吓得急忙跑出院去。 你有能耐,别给我回来!媳妇大声喊着。 宋大娘邻居柳老爷子的儿子在省里是个新提拔不久的大干部,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过了年初九才回来看老爹。两辆小车停在柳老爷子门外的国道旁。妇女、孩子围着欣赏不够。那个穿绿军装的警卫人员整天整夜地守护在车旁,阻止乡下人在车上摸摸索索。 王书记初八就赶回县里了,赵主任带着大队革委会成员外加左青来给首长拜晚年。一进门就齐声喊:首长好! 那首长本来是和赵主任一般年龄,小时候光腚一起玩的伙伴,如今与过去已经大相径庭了,他也站起习惯性的礼貌地回话:同志们好! 大家站在赵主任身后,柳老爷子指着赵主任说: 这是咱们的村官。 赵主任乐呵呵地摆着手说: 这,这,在首长面前我是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来! 首长说: 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嘛! 首长说着急忙让大家坐下,櫈子和炕沿坐满了,只差一个座位,左青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是他靠墙站着。 大家挤一挤嘛,都坐下。首长说。 虽然大家挤出个位置,左青依然不肯落座: 不用,不用,别挤首长了,首长很辛苦的。 首长笑了: 这年轻人不错,是党员吗? 左青急忙回答:正在争取。 首长转身与赵主任说: 这样的年轻人要重点培养,有点缺点毛病不怕,只要忠于毛主席就可以发展! 赵主任一看是个机会急忙说: 我们正在考虑,正在考虑。 首长说: 呵,我眼力还不错吧?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苗子。不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是,首长,我们抓紧落实!赵主任向首长表示。 你是革委会什么职务啊?首长又询问左青。 左青脸红了: 谢谢首长关怀,我只是一个小队的队长。左青本来不好意思,不得不把副队长的‘副’字省略。 首长说: 很重要啊,很重要啊!万丈高楼平地起,你是基础,没有基础不行啊! 赵主任马上加上对左青的誉美之词: 现在是驻校贫宣队。 首长说: 那就更重要了,老人家教导我们知识分子的世界观基本是资产阶级的,这就是说改造他们十分重要。臭老九,臭老九嘛,群众都这么说。 左青笑着说: 是,是,不好做工作,他们还往外撵我呢! 什么?你再说一遍!首长追问。 往外撵我,有个大学生老师。左青故意现出无奈的样子。 有这样的事,赵主任你知道这事吗?首长问。 知道,知道,我们正待处理。赵主任急忙回答。 这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斗争,是看不见的流血斗争!是复辟反复辟的斗争!清华大学反工宣队中央已经定为反革命事件,你们也不要手软,一定要巩固贫下中农在上层建筑的绝对领导权! 赵主任连忙点头是,是!应诺着。其实正合他的心理,有上方宝剑他自然就敢大刀阔斧了。他早就想抓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开刀,震慑一下这些狗崽子们,长长自己的威风。王文才,早就是他下手的理想对象。 首长又说: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温良恭俭让,查查这个大学生家族历史嘛,看看是否有其反动根源? 左青忙说: 他老子是历史反革命;他文大中是有名的反军派! 看,看,这不一切都明了了吗?这样的人就要给他个无产阶级专政的颜色看看!首长的话坚定得不容质疑。 赵主任急忙表示: 有首长给我们撑腰,我们一定落实首长的指示精神不走样! 柳老爷子耳朵有点背,听了半天才听出个眉目,开口说: 你们说那个大学生啊,人挺好的呀,教书也好,听说还是学校的头头啊! 柳老爷子的话,赵主任和左青没敢接茬,但心里想,你这老头怎么打横炮呀,他们眼神不动地盯着首长,希望首长能坚定自己的表态。 首长沉默了一会,声音压低了说: 老爹,总不出门,对外面形势不太了解。 柳老爷看儿子嘴动弹却听不到声音就问: 你说什么啊? 我说你说得对。首长以谎言应酬老爹。 柳老爷子点点头。 赵主任被他们爷俩的对话弄懵了,又不好当老爷子面再问首长,只好告辞了: 首长身体很重要,我们打扰时间不短了,我们走吧。赵主任下令离开。 首长送到外屋,趁这个机会,赵主任又问: 首长对反贫宣队处理的指示,老爷子看来不大同意 首长说: 人老了,罗索一点,别听他的,只要你们认为正确的就大胆去做,有什么问题可直接到省里找我,我会对你们负责! 听了这话,赵主任有了主心骨,急忙表态: 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把你重要指示落到实处! 说着又一次紧紧握了首长的手满脸堆笑地走出门。 在两辆汽车面前,赵主任兴奋地说: 首长离开以前,我们给首长准备一点山货,略表家乡人的心意,有时间给你送来。 那穿军装的年轻人急忙说: 那可要首长批准,省领导下来从安全角度出发,是不要、不吃任何人的东西的! 赵主任点着头离开了。 路上与大家说: 这得是够级别的首长才能这样,首长安全是大事。咱们孤岭出了这样一个高级领导,是咱们的光荣啊! 首长的讲话精神很快在孤岭传开了。 老百姓不理解首长如此处理问题的重要指示,都私下里议论赵与左是在那个首长面前给王文才上了眼药,可是当前的形势谁也不敢站出来反对,那是引火烧身啊! 魏乐一家人急得团团转,谁也想不出一个解救的良策。魏乐媳妇骂: 两个不得好死的玩艺儿,才子哪儿惹着你们了,这么下毒手! 老二说: 不用叫姓左的美,等哪天天黑我非砸断他腿不可! 爷爷说: 别胡来,别给你大哥找麻烦了。 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你大哥回来让他去找人家服个软吧。唉,你说这时候赶的,王书记又回县里了,刘队长偏偏这时候他又到关里走亲戚去了!他们要在家还能给搪一搪!魏乐皱着眉头说。 他们,哪里想到能出这事啊?魏乐媳妇拍着腿遗憾地说。 老大半天没出声,突然想出个点子: 让我大哥给这两条狗花点钱上点礼,也许管事。 唉,爷爷长叹一口气,低着头不再说什么,一个劲地抽烟 亓正从磨米厂下工回来,就小声对春子妈说: 你说学校王文才两口子多好啊,就因为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硬给人家扣上了反对贫宣队的帽子。中街老柳头儿子当了省里干部,回来硬说是反革命事件要严肃处理。再说人家反没反你左青还两说着,怎么能这样?唉 春子妈说: 这地方看来是雁过拔毛啊!早知道这样,多余到这儿来! 亓正说: 当时不是考虑这儿自然条件好,一年能多挣几个吗?咱是说这事,咱几祖宗三代都是贫下中农,整也整不到咱头上,我是说这个事啊。我还是担心春子和那个孙彪扯不断,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本身就是个‘炸药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给点着弄响了? 春子妈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长叹一声: 唉 村南头塘坝下,孙彪和春子坐在那棵老梨树下的石头上也正在唠王文才的事。春子说: 左青算是什么人,告什么恶状? 孙彪说: 不告恶状就不叫左青了!听说文大期间领着棒子队没少打人,霍老大被他手下打得皮开肉绽,就是他造谣说霍老大儿子根本没死,被美国鬼子抓去投敌叛国了。霍老大被打的整天哈蓬着,屁股直冒血,他用脚踩上去使劲晃,还说是帮人家揉揉,当时霍老大就疼昏了过去 这样人怎么还当队长呢?春子感到奇怪。 不是那个姓赵的保吗,当时他们是一个群众组织的。孙彪气愤地说。 都说这地方好,怎么还这样?春子说。 地方是好地方,人也大都是好人。王书记、刘主任哪个不说好?可是王书记调走了,刘主任又排在赵的后面,这不就是豺狼当道了吗?孙彪说着把话题一转: 春子,我和你说个事,你千万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呀,你看我多暂和你生过气?春子看着孙彪说。 我想咱们俩,咱们俩孙彪吞吞吐吐。 咱们俩怎么的呀?春子急了。 我想咱们俩黄了吧,做朋友。孙彪终于说出了口。 什么?你说什么?春子两手捏成拳头使劲地捶着孙彪。 我是担心,以后赵收拾到我,你跟着吃苦?孙彪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不行,除非我死了才能黄!你占完我便宜了是不?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说不上已经怀上你的孩子了呢!你想黄就黄啊!春子说着哭出声来。 孙彪见春子如此伤心,心疼得一把把春子搂在怀里,哽咽地说: 春子: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我更是真心爱你呀!说句实在的,一会儿见不到你就想得我没魂似的,恨不得我们俩一时一刻也不分开!但是,为了真爱,首先就要为你的未来着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其实,你在你爹面前受的委屈已经不少了,不过那是生活中的磨难,对我们的未来充其量也只是经济上的困难;可是面对大队政治上的压力,我真舍不得让你和我一起经受不可预知的磨难 孙彪说着轻抚着春子的后背,默默地流着泪。 春子俯在孙彪的胸前,依旧还是不变的承诺: 我长这么大,从你身上我懂得了什么叫爱。我只要爱上一个人,就是永生永世的情结。只要你是好人,这个结在我心中就永远不开!我远一陪你一生一世!火里,水里什么苦难我都能承受,我不怕苦、也没有苦,只要我们的爱是永恒的,到死我也会笑着说:我是最幸福的人! 孙彪听着春子的话,深受感动。他扭过春子满是泪水的面颊由衷地热吻起来。那吻,那样紧,如同两个同心结扣在一起,久久地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