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hr早晨,刘主任到大队部来。老远看见王德媳妇端着饭菜往供销社院里走,就几步赶过去问 听说孩子好了,你这饭还往哪儿送? 好了,上学了。兔崽子把我吓没魂了!这不一队沈队长关起来了,赵主任安排我给送饭。王队长媳妇说。 什么,沈队长关起来了?刘主任大吃一惊。 是啊,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们都是大队的头,咋能不知道?人家赵主任不让说呢。。王队长媳妇说。 哦,走,我跟去看看。刘主任和王队长媳妇一起走进那个供销社原来关四类的小屋。 沈队长见刘主任来了,站起来说: 刘主任探监来了? 刘主任皱着眉头说: 怎么搞的,吃上小灶了? 王队长媳妇放下饭,说: 沈队长,这两天饭菜不知道可口不? 沈队长笑着说: 谢谢你,弟妹。一个罪人整天吃鸡蛋河鱼,难为你们呀!其实,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也许明天姓赵的就把我拉出去枪毙呢! 看你说的,多大的事啊。想吃什么你就说话,我就给你掂兑,别上火。你们嘮,我先走了。王队长媳妇说着走出了屋。 老沈头,这怎么回事?我才知道。刘主任说。 姓赵的把我关起来的。在这儿很好,不干活,吃现成的。 我听说你到工地去了,依我看你那做法有点不太对头,你有什么想法和组织说,哪能动硬的。是因为那事吧? 沈队长点点头。 你别急,等我去找赵主任。但是,你有错,丢了种子是错;大闹工地也是错。有错就得承认。当然不象有人认为的那样把错说成罪,那是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矛盾。我们共产党人就要讲实事求是,错了就认、就改! 我知道自己有错,可姓赵的说我有罪,非给我定罪不可。沈队长说。 对问题都有个认识过程,最后终将有个正确结论。好了,你吃饭吧。我一会儿就找赵主任商量。 不用,在这儿我看挺好的。沈队长笑着说。 美的你!让你享受没完呀?刘主任也笑着走出门去。 王文才敲着下课钟声,各班师生陆续走出教室,校园里一片欢声笑语。 今天左青没有早早来到学校,可能昨晚祝寿的酒劲还没过来。当然他也就不能坐在炉子跟前自享其乐了,难得的空缺使老师们破例地围着炉子暖暖冻僵的手脚。王文才也站在在粗炉筒旁与大家说笑。 王老师 王文才扭头一看是王德。 这两天王德刚住院回来,身体还很软弱,王文才把他安排在离炉子近一点的座位。下课的时候,他与薛功生又为昨天在一起做作业时一个词语争论起来。他跑来请教王文才: 王老师:你说炉火凶凶,是凶恶的凶,对吧? 为什么?王文才反问一句。 我们经常说厉害就是凶,炉子的火那么旺,烤得人受不了,还不是凶啊? 王文才听罢笑了,老师们也笑了。 王文才说: 王德你肯开动脑筋研究问题,太好了!学习就要钻研,有个刨根问底的精神。不过‘炉火熊熊’是这么几个字:说着王文才顺手从旁边办公桌上拿个粉笔在炉筒上写上了炉火熊熊四个字。王德看了,挠着脑袋,笑着说: 呵,我错了,薛功生对了。 王文才摸着王德的脑袋笑着说: 错与对不重要,更重要的、更可贺的是你们这种钻研精神!我要号召同学们向你们俩学习。 王德笑着给老师敬个礼,离开了办公室。 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王文才拿起书本,又到门前敲起了上课钟声。同学和老师们陆续走进了教室。 这时候左青晃晃当当走进了学校大院,老远就喊: 王文才,你先别上课!我有事找你。 王文才笑着说: 这节我有课,下了课说可以吗? 不行,课先停!左青喊着。 几个刚要跨进教室门槛的老师也都闹愣了,回头看着左青。 没你们事!左青又喊。不少学生也扒窗户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喊叫。 王文才忙说:我和学生简单交代几句马上过来。 啰嗦什么?上课重要、还是阶级斗争重要?左青又喊。 李玫正要跨进教室被左青这句话惊呆了,她回头看着。 没有你们的事,听不懂吗?左青朝李玫厉声道。 李玫心揣疑虑的走进教室。 王文才没有到教室去,直接跟左青进了办公室。 老叶你先出去一会儿。左青朝唯一没课的叶老师命令道。 叶老师,你先到我班去帮我布置一下这节课先上作文。题目是:‘初冬’依然是单项练习:写自然景色 叶老师点着头走出办公室。 你说完了?我以为你要说到下课呢!左青不耐烦地埋怨着。 王文才对这个接触已久、厌烦之极、又惹不起、躲不起的人物十分无奈,只好强压心中的不满,听他肆意口放狂言。 左青扭起了二郎腿,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满是折皱的烟纸,边卷烟边用审讯的口气问: 我问你,你知道右派分子曾庆富逃跑的事不? 王文才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又不好不答,简单地说: 听说了。 这件事与你有关系没有?左青继续盘问。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跑不跑是他自己的事。王文才的口气有多少有点不耐烦。 我要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是让你反问我!左青语气有点逼人。 左队长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和他套在一起。王文才的语气不得不缓和下来。 不是我把你和他套在一起,你们早就穿一条连裆裤了,不是吗?左青拿出步步为营的架势。 王文才似乎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到底为什么呢?他不满地说: 左队长这大帽子我可带不起呀! 不是吗,你送曾庆富回家养伤,落落大方的捐赠了十元人民币。左青说完得意地把卷好的烟在烧得半红炉盖子上点着,仰着脖子,深深吸一口,又浪漫地吐着烟圈。 那不是在人家吃了一顿饭吗,人家花了不少钱。王文才说。 同情!同情!有点兔死狐悲的味道。左青信口地说着,接着又咄咄逼人的追问: 有人曾经看见,前几天你们在大道窃窃私语。这个你敢承认不? 王文才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与赤脚医生问讯给王德治疗的事儿,心不由的颤楚起来。难道要说我们有意制造恶性事故? 众目睽睽之下,是抵赖不了的!左青用狡猾得意的眼神看着王文才。 王文才知道问讯曾庆富的事是遮盖不了的,但是自己绝没有害人之心就坦白地说: 那天,王德有病我去家访后,看见病情很重,就去找赤脚医生。我们在去王德家的路上遇到了曾庆富,知道他在医科大学念过书就顺便问了他怎么治疗好?王文才如实地说。 你知道他是学医的,你也知道他是与贫下中农为敌的,还知道你们是往一个壶里尿的朋友,更知道你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左青仿佛是致人于死地而后快,他一个劲的往纲上线上拉。 左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打断了左青的话。 左青一脸阶级斗争的杀气: 你想让我怎么说?说你关心贫下中农?贫下中农的儿子好险死在你们手里!说你清清白白?你却与曾庆富要了害人的处方!这场戏你导演得很好啊!事到如今恐怕你也难自圆其说!那好,到时候你自己说吧。今天我们就嘮到这儿,下面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与你说了。 王文才一时语塞,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只是满心的委屈无法倾吐。最后说了一句: 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当时我只想怎么让孩子快点恢复健康,绝无害人之心! 左青把话抢了过去: 我们都不用说了,让事实说话!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行了,今天我们的谈话,希望你不要与别人去说。组织没有结论之前,任何人都要遵守组织纪律。我还有事。 左青说着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王文才一下子明白了,左青今天找他是事先有人安排的。想到这儿,他不禁不寒而栗。他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下课的时间到了。他想抬腿走出办公室去敲钟,顿时感觉脚步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走到门前,拿起锤子用力敲了一下 上课的师生们都感觉奇怪,怎么钟声只响了一下?待大家跑出教室,看见王文才倒在地上。 不好了!王老师怎么了?有的同学大声喊,老师和学生围了过来。 李玫腆着大肚子急忙赶过来,脸色吓的苍白,眼泪象断线的珍珠 叶老师说:同学们都不要围着,透点新鲜空气,让王老师苏醒过来。 薛功升急得哭了出来,喊道: 散开!散开! 同学们都纷纷散开了,还都回头关注着昏迷的王老师。 李玫哭着说: 早晨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叶老师说:李老师别着急,一会儿就好了。 叶老师始终掐着王文才的人中。 所有的老师心里都清楚:这事一定与左青有关。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大约十几分钟过去了。 王文才睁开了双眼,看着大家: 这是怎么了?我一下子什么也不知道了,多长时间了? 叶老师说:十多分钟了。 王文才皱着眉说: 那怎么还都围着我?学生们也都在操场上?上课呀,敲钟上课呀!说着他挣扎着要起来去敲钟。 李玫哭着站了起来,拿起锤头,笨重地敲响了上课的钟声。 赤脚医生骑车赶来了。在王文才的住处几个老师也在,赤脚医生问: 怎么了? 王文才微笑着说:没事,好了。谁把你找来了? 老薛家小三啊,急得直哭! 王文才听了深受感动,只说了句:这孩子! 赤脚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又号了号脉,说: 没大问题,有点劳累和急火。打个镇静药睡一会儿吧。 打完针,赤脚医生说: 大家都出来吧,让他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李老师一个人照顾一下就行。 说着大家都走了出来,回到办公室。 昨夜一场大雪,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早晨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嚎叫个不停 亓正又习惯地趴在炕上,头伸出炕沿大口大口地抽烟。春子妈这两天有点感冒,被烟一呛咳嗽起来。她推了一下身边的老头: 少抽几口不行啊?呛得我腔子都疼。 亓正掐灭了烟,缩回被窝。告诉老伴: 给掖掖被角。 老伴说: 刚才膀子露外头也不嫌冷,钻进被窝还冷上了她嘟囔着替老头掖着被。亓正觉可也快,打起了呼嚕。 不一会儿他被外面劈柴的声音震醒。他一睁眼,看见春子正在穿衣服。立刻说:春子,别出去了。我去! 不用啊,你躺着吧。春子不知道咋回事,回绝了爹。 什么不用,你给我呆在屋里,别出去!说话的工夫,亓正已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只听外面两人在风中的对话,却听不到说什么。隔一会儿亓正回来了,外面的劈柴声也没有了。。春子妈问: 你撵人家走了? 我撵什么?我是说这么一大堆柴禾,够烧些日子了。不等烧了,我的腰就好了,以后就不麻烦你来给我家劈柴了。今天也不劈了,不能叫你进屋暖和暖和,他们还都没起来呢。你回去歇歇吧。亓正向老伴学着刚才与孙彪说的话。。 嗯,那还行。你这老倔巴头子,我真害怕你乱说一气。春子妈点头说着。 说什么,人家帮你家劈柴,还有过咋的?春子早就憋不住了,堵气地说。 亓正一听大姑娘的话里充满了不满情绪,联想起他了解的皮毛小事,就直截了当地说: 春子,我不让她来是为你好。你以后离他远点,我的话你懂不? 怎么,他吓人、还是吃人?春子顶撞着爹。 也吓人!也吃人!叫别的东西吓着,还能叫回魂;要是让他吓着,这现实就要倒几辈子大霉!亓正的嗓门儿高了起来。 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你不也看见一队那个女青年叫什么来着?对,叫任茹。也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前两天挨批判了吗?还有秋子回来说的:他们学校王老师叫左队长收拾昏迷过去了,我也听说了,还有狗屎盆子要往他头上扣呢!这儿是什么地方?可不象咱原来住的那个村,这儿整天抓阶级斗争,你看不出来?我把话说明白了:那孙彪再好,咱也不能和他对上象! 春子根本听不进去她爹的话,认为他爹说的严重了,就说: 咱用不着什么都怕,人家也不反党。平常表现也不错,前两天县里来的记者还为他写了表扬稿呢。我看这人不坏! 你不懂!我吃的盐比你吃得饭都多,看问题不能只看一时,要看一世!听爹的没有害处。亓正仍然耐着性子劝姑娘。 秋子,默默地听了半天,插嘴说: 大人什么都管!人家搞对象,也不是你们搞对象。总是瞎掺和,我看孙彪那人不错! 闭嘴,小孩伢子你懂什么?春子妈哏叨着秋子。 秋子回嘴道:咱不懂,也不干涉人家的事!说着蒙上了头。 死丫头,嘴不带老实的。春子妈生气地说。 接着他对春子说: 你爹的话,你得好好核计核计。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走错一步没地方抓后悔药。 行了,都别说了!春子说着又脱下面袄,上了炕,用被蒙上头抽泣起来。。 早晨。 几个青年到一队去找任茹,这是赵河派去的。说今天整团活动是以批判会为主要内容,批判当然少不了批判对象。 几个青年到了任茹的住处,喊了半天。只见任茹披头散发地走出来,见了那几个青年就大声地唱起来: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然后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喊着: 我没有腐蚀贫下中农!我不是坏人!然后又放声大笑。笑罢,又站起来跳起了忠字舞。 邻居的一个妇女走过来,把来的青年拽到一边,小声说: 你们回去吧,她疯了。我们和吴队长说了,今天吴队长就去找大队领导汇报。你看她瘦的,一天什么也不吃。 几个青年相互瞅了瞅,走了。 她妈的装疯扮傻,躲避批判! 赵河听了几个民兵的汇报后,大发雷霆:躲过初一,躲不过初五。让她等着!今天的批判会先不开,我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在工地水房。 春子今天格外的不高兴,她爹对她萌动婚姻的干预让她哭肿了眼睛。这些,工地的人谁也摸不清为什么,只有孙彪能猜出个八、九。中午,孙彪最后一个来取饭盒,当着春子面打开看了看,里面依旧是春子给换的好菜、好饭。就轻声说: 春子,以后你不要再管我了。你妈给你弄点好的,你都给我吃了。你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啊! 什么?你说什么?家里外头都欺负我!春子说着委屈地哭了起来。 孙彪看到春子那个样子,心里难受得没法形容。只说: 春子,你看你。我知道你的难处,我懂你的心。你别为难,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什么?你再说一遍!春子几乎喊了起来。 孙彪理解春子的心,没敢再说什么。老半天才说: 我不想难为你,为你好 春子急了: 为我好,咱们就别听他们那一套!孙彪:我今天正式和你说我就是喜欢你!春子说着上前搂住了孙彪。两个人拥着,泪如雨下 今天下班你晚点走,我有话和你说。春子小声与孙彪说,孙彪点头答应着。。 刘主任中午来到赵主任家。 赵主任正在吃饭,忙放下饭碗,说: 你吃了吗?来这儿对付一口得了。 我吃了,撂下饭碗就往你这儿来。你吃你的。刘主任说。 我也吃完了。赵急忙端起碗把剩饭扒拉进口,就说:有事吧? 这时候,赵的媳妇端着一小碟咸菜进来。笑着与刘主任打招呼: 刘主任来了? 刘主任笑着点头。 赵主任说:我吃完了 那你还逼着我给你上妹妹家要酱瓜子?折腾人!赵主任媳妇埋怨道。 晚上吃,晚上吃。我和刘主任有事,你到东屋吃去。赵主任跟媳妇说。 赵主任媳妇对刘主任笑着、端着饭碗和咸菜到东屋去了。 刘主任说: 我今天来想和你商量几个事,也许我们意见不能统一,但是供你参考。 赵主任勉强地笑着,说: 看你!什么时候还客气上了?你说吧。 刘主任说: 今天上午,一队吴队长来大队,你不在。他向我反应:一队社员对大队关押沈队长意见很大;对塘坝批判任茹也有想法。现在,任茹据说精神失常,我看这件事先放放,是不与王书记碰碰头再说下一步。第二个问题是:曾庆富跑了,现在有许多传言,说是学校王文才和曾庆富合谋坑害贫下中农。这件事事关政策,在没弄清楚之前,必须立刻杜绝造谣、传谣。事实没弄清以前,要与各队长强调必须与社员交代清楚:随便乱说,违犯纪律。要受批评。 赵主任闷着头,一口一口抽着烟,接过刘主任的话说: 我们孤岭总是在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头上,社会上一有风吹草动,我们这儿立刻就有反应。我们要整党了,立刻就出了这么些麻烦。树欲静风不止啊!你说的这些事,都是事实。可是,我们贫下中农松一松,阶级敌人就会攻一攻。我同意你的想法:我们先沉默,向王书记汇报后再做决定。老沈头可以让他回去,但是不能说他没问题,只是说我们要给他做饭,还要有人监视,陪不起;任茹很狡猾,我一直在想,半夜三更到桥头连哭带唱,装神弄鬼的就是她。先不管她,让她表现去!有她好果子吃! 刘主任看赵的态度有所缓和,也就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赵主任说:今天就电话和王书记沟通一下。 刘主任晃着头: 电话不方便,你最好能到县里见一下王书记。他巡回报告后,晚上肯定回县招待所。 赵皱着眉头,半天才说: 我家老母猪要下崽子了,我家那笨娘们儿什么也不行!唉,你说这事赶的,焦头烂额啊 刘主任说:要不我去一趟? 赵思索半天说:那就得麻烦你了。 刘主任说:还麻烦?咱不是为了工作少找麻烦吗! 赵说:那你就去吧,看他什么意见。老沈头那儿也是麻烦事,他他妈的还得拿把呢。你去跟他说? 刘主任知道这是给赵揩腚的事,但为了工作也不能将这个军。点头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