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犹记当年的读书角

　　散文：犹记当年的读书角
　　文：杨晓光
　　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位于秦皇岛市海港区文革里我父母家里的6平米下房，既是我的读书角，也是我的安乐窝。下房小屋内，一张板柜，一只焊制三角凳，一台8瓦荧光管台灯，在靠窗之一角，完美地组合了我的无数个读书之夜。我伏在板柜的灯下，虽然伸不开腿，但这副骑马蹲当姿势，被我视为最惬意的阅读姿势。
　　那时我刚从秦皇岛技校毕业，入职港务局后分配到新煤区，当上了一名港口维修工。当年的大街小巷，那些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拎着录音机还在心猿意马地游逛，我已稳稳地端上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作为我国机械化港口的摇篮和现代化港口的先驱，秦皇岛新煤港的自动化程度在世界港口之林堪称一流。我很荣幸地赶上了新煤港建设高潮，高大的装卸设备矗立在每个人自豪的视野中，作为新煤港第一代年轻的建设者，在那个振奋人心的改革开放年代，人人都怀着一颗赤诚的火热的心，奉献青春，报效港口，将梦想播洒进蓝色沃土。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走向社会参加了工作，才感到知识的匮乏和能力的欠缺。于是刚刚走出技校校园的我，再次捧起了书本。80年代整个十年的读书热潮，可以说是中国社会经过文革后的重新启蒙时期，当时社会上最流行口号是：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读书，把四人帮耽误的时间补回来。马路边的电线杆旁，公交车上，大树根儿底下，公园里林荫匝地的小径和波光潋滟的湖畔，到处都能见到手不释卷的读书人身影。
　　我作为一名年轻的港口工人，也加入到勤奋阅读的队伍中来。冬天的夜晚，我将半封火状态的蜂窝煤炉挪进小屋，放上盛了多半盆水的水盆，氤氲的热气在屋子里弥漫，我置身于水雾，捧着书读到忘我境界。睡前为防止煤气中毒，把蜂窝煤炉移到室外，借着脸盆里弥散的水蒸气那一丝暖意，赶紧上床睡觉。等到一早醒来，脸盆里的水早已冻结到盆底，整个冬天下来，我的手和脚都冻伤了，但我对知识如饥似渴的心是热的。
　　上班的8小时之内，我工作所在的维修队钳工班，30多名工友挤在一间候工室里候工，集中在一个车间干活，不具备起码的学习条件。我利用候工、工余、工间休息的时间，捧读书籍，手不释卷，孜孜不倦。无论是工具箱的背面，抑或是布满油污充斥着异味的废弃油库，都成了我经常光顾的读书之角。
　　每到休息日，我总要沿着河堤路，沐浴着晨光，跑步前往人民公园，当年的河堤路，完全不具备如今优雅静美的样子，朴素得像那个朴素年代的缩影。来到公园湖畔，打开我的读书时光。常能看见湖边的长椅上，坐着捧书而读的人，那也是每天遇见的最美的风景，自然我也多次成为别人眼中最美的风景。
　　记得那时的公园刚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整修，公园的环境面貌焕然一新。在离着抱月亭不远的湖心小岛上，经常看到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她总是捧书而读，晨光从飘摇的柳梢间穿过，看她专注于手中书本的姣好剪影，好像欣赏一幅青春特写，靓丽而又甜美。
　　湖的西北一侧，呈现着一派自然景色，见不到一丝人工修葺的痕迹，湖面碧波荡漾，岸边白杨参天，垂柳依依，芳草萋萋，每当星期天早晨六七点钟，都有一些人经常聚集在这儿练习英语口语，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其中有企业工人、机关干部、学校教师以及初高中学生，来到这里学习英语，练习口语发音，互相交流心得体会，也为适龄的单身青年男女袒露心怀、倾吐爱意提供了绝佳场地。鸟儿带着叽叽喳喳的流行歌曲前来凑热闹，那密如伞盖的树叶，时而屏气聆听，时而哗哗地鼓掌。这里既是切磋交流的英语角，也是浪漫而甜蜜的爱情角。
　　我三姨是这里的常客，她不仅是我励志的榜样，也是初来这里学英语青年人的楷模。三姨白天到海港木旋厂做临时工，下班后回到租住的小屋，守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自学英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最终自学成才，考取了英语专业大专文凭。三姨那种一心扑在英语上的刻苦攻读精神，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了我，她那榜样的力量，给了我无穷的学习动力。
　　有道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遑论在家里的蜗居读书角，还是废弃油库读书角，抑或春风浩荡的公园读书角，我用如饥似渴的阅读填满了自己的青春时光。几年间，我阅读了雪莱、拜伦的诗歌，莱蒙托夫的诗歌，以及伟大诗人歌德的诗歌全集，为以后的业余文学创作打下坚实的基础。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我通过参加全国自学考试，于1986年取得了法律专业大专文凭。当年秦皇岛市首批参加法律自考学习的有1000多名学员，三年以后毕业时，只有不足百人拿到了毕业证书。我非常荣幸地成为了凤毛麟角的首批毕业学员之一，也有幸成为了我国实行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以来的首届大学毕业生。
　　如今，人民公园内那一排排见证当年自学盛况的白杨树还在，它们始终未敢老去，依旧年复一年地变换着新的枝叶，迎迓四季风流，拍响绿色的巴掌。而经历了全民学习热潮的我们这一代人，都被岁月打磨老了。当年我们曾经在树干上用小刀刻画的励志名言，早已不见了踪影，而树因为当初的疼，将背负的神圣汉语，化为了一只只凝望沧桑的眼睛。
　　我再一次走在公园的林荫路上，眼光不由自主地向着当年的英语角方向热切地打量着。抚今追昔，耳旁仿佛重新清晰地响起了谢莉斯、王洁实美妙二重唱歌声：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亲爱的伙伴亲爱的小树，和我共享阳光雨露，请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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