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悠悠麦茶香

　　有一种茶，它既没有南方功夫茶的淡雅清香，也有北方罐罐茶的醇厚酽香，更没有高原奶茶的浓郁馨香。它有的则是黄土腹地陇中乡野独特泥土气息滋养下，金黄饱满的麦粒翻炒微焦后盛放在粗糙的陶罐中与清甜的山泉水氤氲而成的难以名状的悠悠芬芳。它，就是麦茶。
　　说起麦茶，对于如今习惯于名目繁多的各种时髦饮料的人们无异于千年传说，但它却在贫瘠年月里滋养了先辈们卑微坚韧的生命，承载着他们生活的无限艰辛。而作为八零后，我也和父老乡亲曾一起在朔风骄阳中品尝过麦茶那沁人肺腑的甘甜，还有辛苦劳作挥汗如雨之际痛饮留下的刻骨记忆。
　　出身农村，小时候很早就与家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日息。
　　繁忙的农事在一年四季随着节气的变化，播种生长收割藏纳，一茬接一茬，生生而不息。尤其在夏秋之际，当人们扦着尖担、提着麦镰，像虫子一般匆匆游走在乡野崎岖的羊肠小道，将满山满屲成块成片金黄的麦子一一收割，并摞成小小的麦垛等待风干之时，一年一度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便在半面山湾各色彩旗的呼啦招展和乡、村干部及社长的大呼小叫中徐徐拉开了帷幕。任务艰巨，时不待我。村民们一边虎口夺粮抢收抢种，一边扛上铁锹顶着炎炎烈日，向村上定点水利基地络绎而去，开始了为期多半一月的农田水利建设，平整稼穑沃地，再造秀美山川。
　　那时候，没有什么机械设备如挖掘机、运输车等，就连老式的木排架子车也是凤毛麟角。平时的劳作，尤其是面对浩大的水利工程，人们有的用箩筐挑，更多的拿着铁锹一点点挖，使劲往远处扬，然后一拨拨往地边上淤。一般情况三五户为一组，在村社负责人的带领指导下分配了具体的土方任务，然后顶着如火艳阳日复一日地修理地球。远远望去，站在一片片巨大的地块里，三五成群的人们活像一只只正在辛勤搬家的小蚂蚁。一锨一锨，自上而下，由高到低，移动着沉重的黄土茬，以便使原本陡峭的山地变得更加平展坦阔，聚阴耐晒，保墒肥沃。
　　头顶的太阳俨然是个大火炉，发烫的土地更是大蒸笼，风几乎是没有的。男女老少大都衣衫褴褛赤膊上阵，左一把汗右一把汗，无限疲惫却也精神抖擞。不时开一个黄色玩笑，偶尔吼两声跑调的山歌，再加高山顶上干部蹲点的帐篷边架起的扩音喇叭不停宣讲国家各类政策，播放一些红色歌曲等，漫山满屲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和快活空气。直至他们疲乏至极，随着一声缓干粮喽或缓晌午啦，人们便纷纷靠着地埂，倚着麦垛等，或坐、或躺、或卧、或睡，灰头土脸，四仰八叉，也顾不上管手上的尘土满脸的汗渍，大口大口地嚼起干粮来。这时候，那滋润肺腑的麦茶便配上了的重大用场。人们纷纷接过那黑色的巨大陶罐，你一口我一口，咕嘟咕嘟，麦茶的清凉瞬间灌入喉咙，浸入每一根毛孔，那叫一个爽呀！
　　麦茶，可以说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创造。在火热的夏天，辛勤劳作的人们由于生活困难，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饮品来解渴消乏，耕作在野也很不习惯普通的泡茶、冷酸面汤等。因而麦茶最合适不过。通常，家庭主妇会选一两碗新产的饱满红润的麦子，在柴火烧烤的大铁锅里不断翻炒，直至微黄焦巴为止。然后再倒入适量清澈的山泉水，煮沸一段时间，最后装入双耳陶罐中，提上带到田间地头。这样的麦茶，既有红润的色泽，油油的麦焦香，融合陶罐的泥土气息，消暑养胃，甘之如饴，实在上天赐予乡野百姓的绝佳饮品。喝着润润的麦茶，人们黝黑的皮肤和那锃亮的陶罐相映成辉，你一碗我一口，茶水中晃荡着土头土脑慈善而乐观的面庞。不一时，茶罐见底。饱满软糯而殷红的麦粒露出本来面目，也顺便成了人们充饥的可口之物。不管三七二十一，粗糙的三指伸进罐中聚拢一撮，然后唰地丢进嘴里，嚼嚼，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就这样，喝着美味可口的麦茶，挥动着沉重的铁锨、锄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抬头仰望，已是远山夕阳，暮霭沉沉
　　如今，站在故乡的山梁上，放眼望去，层层梯田一排排平展展地铺开。两三台大型挖机依然发乎隆隆的轰鸣翻肠倒肚地平地。昔日的羊肠小道变成了水泥大道直通家门，但整个村庄如空巢般人烟依稀宁静安详。天高云淡，鸟鸣啾啾。霎时，我似乎看见了曾经荡漾在村庄周围的层层麦浪和漂流其上的点点如舟瓦屋，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花香、草香、粪香和麦香，甚至突然想起了和祖辈们稼穑劳作休憩的场面，以及在那个巨大的黑色陶罐口源源不断汩汩溢出的麦茶和悠悠茶香！
　　2021年6月10日《语文报小学教师版》教师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