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雕塑艺术的明珠蓝田水陆庵记游

　　过了蓝田县城南的坝河大桥，向东行约十数里，我便来到了蜚声中外的水陆庵。时值中秋，又逢微雨，遥望庵南秦岭诸峰，在云里雾中时出时没，那层峦叠嶂下株株经霜的柿树上挂着红玛瑙串似的柿子闪闪灼灼，别有一番丰韵。蓝水穿谷而出，滔滔西流，到此却一分为二，稍前又合二而一。这样，便在河心奇迹般地露出一块小洲，形似鲤鱼，水陆庵正座落在鱼的头部，庵的周围点缀着些龙钟的古柏。
　　据传该庵是距此数里的上悟真寺及下悟真寺的组成部分，建于隋代，后经五代、宋、元各朝修复。特别是明代，不仅修葺了该庵的殿宇，而且重添壁塑，着色涂彩，给我们留下了璀璨的艺术明珠。
　　行至庵前，面前现出几十根矮石桩。穿过石桩，是两排东西走向的厢房，南北各十三间。明柱飞檐，对称相望，古朴而轻巧。其间有中殿三间，檐角高翘欲飞，但又不失沉稳庄重之势。向西复行数十步。在几棵古柏后，一座森严肃穆的大殿拔地而起。大殿面阔五间，腹深数丈，正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有赵朴初题书‘水陆庵’三字。
　　走进大殿，更使人赏心悦目。殿内那罗列有序的泥塑及布满山墙的壁塑，璨似珠海星天，望得人眼花缭乱。这里的壁塑，属于连环壁塑群，它故事情节完整，人物形象逼真。其气势的雄伟，姿态的优美，造型的精致，是集历代壁塑艺术之大成，实为罕见。
　　殿中稍后，有一道屏风似的隔墙。墙的南北各有门道供人出入，东西两面有塑像背墙相靠。加上东西檐墙的塑象，共有四层。南北山墙，更雕塑得密密麻麻，行人入内，仿佛进入峰峦谷壑之中。
　　隔墙东面的正隔间，正襟危坐的是释迦牟尼。这位佛教的创始人，在此被视为至尊无上者。瞧他身披袈裟，神采奕奕，那双慧目半含半露，显得平和而慈善，不论那位拜谒者都以为他在注视着自己。在他身后的佛光里，既有龙兽飞腾，也有花卉簇拥，更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奇异装饰。这一切组装成一幅绚丽和谐的图案。图案中的各个实体，虽是丝网般地交织，珠粒似的相挨，却无繁杂臃肿、附赘悬肬之嫌，用之陪衬释迦牟尼的塑像，恰到好处地突现了中心，不禁使人啧啧称奇。
　　释迦牟尼左面坐的是阿弥陀佛，右面是药师佛，前面左右有待从待守。坐榻下有几位力士支撑。这力士虽形体甚小，却肌肤壮实、筋骨强健，显得力大无穷。
　　从正隔间向北拐去，面前整齐地站着一排持戈拥盾者，他们都是三头六臂，面目狰狞。传说这是二十四天王。他们身后的北山墙，好像是重叠的山峦，纵横的沟壑，定睛看去，却是一组组壁塑，从墙根直达屋脊。那最下的一组，是传说的五百罗汉渡海图。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罗汉们或撑篙摇橹，或骑龟乘鱼，或挥戈以待，或横吹管笛这些塑像大多象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但也有形状怪异者。
　　从罗汉渡海图向上望去，在山川沟壑、飞瀑流泉间布满了亭台楼阁、轩榭殿塔，其间不乏奇花异木、吉鸟祥兽之类，这一切是为了那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人物作背景。从人物的活动及动态看，是叙述释迦牟尼的投胎、降生、出游、逾城的过程，故事情节生动曲折，惊险离奇，但也不免有些荒诞。如释迦牟尼是从其母腋下出生，很快就长成大人。故事中的人物也都具有传奇色彩，他们货则腾云驾雾，或则驱风赶雨，或则翻山越谷，各具特殊本领。
　　沿着北山墙西移，转过隔墙，则是另一番景象。隔墙北端的背面，端坐着一尊菩萨，她左右各有八双臂膀，或屈或伸，或举或垂，而头上、手上奇异地塑着许多只眼睛，人们称她为千手千眼菩萨。传说此菩萨原是古代某一国王的三女儿。当国王身患难愈之症，御医开列的药方中需用公主的手和眼作药引时，国王的大女、二女顾虑重重，只有三女儿甘愿断手挖眼，以便为父王治病。她的这一打算付诸实践后，感动了神灵，于是赐她千手千眼。这一传说甚为荒诞，它是为封建统治者宣扬‘孝道’而杜撰的，并无艺术价值。但塑造的这一形象本身，却展示了塑像者丰富的想象和超人的技巧。塑像上那众多的手和眼，布局有序，使观者不觉这位菩萨面目失常、形象怪癖，反而觉得她性情温柔恭顺，仪态和蔼可敬。试想，如果没有独运的匠心，能塑造出这样的形象么？
　　走出庵门，微雨停了，原先的密云也正在飘散。眼望秦岭余脉，葱葱郁郁。回头顾盼这座雄伟壮丽的庵殿，真有些令人依依难舍之情，连那古柏也象伸臂向我致意。我不禁为我们华夏民族创造的精美艺术而骄傲，为彩色壁塑的无名巧匠缅怀不已。我去过西安碑林，到过临潼秦俑馆。如果说碑林以众多的碑石闻名于世，是一部碑石的史册，那么水陆庵的彩色连环泥塑则是佛教的立体经典；如果说秦俑馆的兵马俑以浑厚、逼真的阵势把人们能引向古战场，那么水陆庵的景象则带有幻想色彩，使人如入于仙境之内。
　　我不禁从内心发出一句：多美啊，水陆庵这古代雕塑艺术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