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倾诉者第七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不难实现，而想爱就爱的爱情多半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那些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无疑是激荡的。于是即便没能浪迹天涯的人，也会以梦为马，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然而只有真正浪迹天涯的人才懂，安稳是多么实在的需求。这两个平淡无奇的字眼，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它是多么的不凡。无论家和万事兴，还是白首不相离，哪个不是安稳的本质体现。何为安稳？我认为我们真正想要的，也是该有的安稳应该是处在一个平和自由状态之下的，类似于家和万事兴状态的彼此放心，其实就是心和，也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人和，人和自然心和，心和而安。
　　不得不说我的爱情还算相对安稳，我心爱的姑娘每天的早安情语依然那么温暖。我想我是幸运的，尽管面临不小的难题，但是我们的爱还是那么真诚。又到了聆听倾诉的时间了，一些简单的寒暄之后故事继续开讲。
　　新疆十多年，我有家，似乎又没有。我可以非常肯定我的心一直在流浪，直到有一天人心合一，我成了一个真正的浪子。我会很久不回家，也不联系。以至于会有一些传言我已不在人间。而事实是我总会用突然的出现打破那些不知何谓的谣言。
　　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开始关心我的个人问题，这让我感觉到他是爱我的，虽然他表达的并不那么直接。然而我的心里对他还是排斥的，虽然我也知道我并不恨他，甚至会有很多负责任的爱。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他曾经怎么对我，我都必须尽到我该尽的责任，一个身为人子的责任。为人子止于孝，我可能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孝道，但是义务是我不能推辞的，否则，对于我来说是违心的。
　　总得来说我算是喜欢学习的，流浪期间一边在工地打工一边自修大学知识。我也从一个对工程一无所知的小白干成了技术员，对于一个普通打工者来说我是值得羡慕的。随着爸爸慢慢的好转，我决定回家，不想再东奔西走。于是那一年的中秋节我回到了那座小城久违的家。
　　第二年我遇到了和我走进婚姻的女人。记得婚礼上我泣不成声，我承认我有太多的情绪，也许一开始就已注定结果，那天我喝了有生以来最多的酒。和她的相识相对简单，我不敢说爱与不爱，至少我是用心的，做任何事我都是用心的。从相识到结婚不足半年时间，我本无意那么快结婚，所有的人只有我不想太快成家，我觉得了解得还不够多，而且结婚之前我感觉到某些不可言说的不安，然而我也感觉到了所有人对我的不理解，特别是爸爸，他总是对我持怀疑态度的，从来都是。
　　我想我是自私的，最终我还是没能坚持自己，尽管我看到了一些并不美好的东西。我知道我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的，我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碍于爸爸妈妈的话，也碍于想证明我不是不想娶她，更多的是想让爸爸放心，让他开心，让他不再对我心存芥蒂。然而我非常清楚，我是无意短时间内结婚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父母的离异是对我有一定的心理影响，所以多少会有些思虑，我依然认为时间太短，了解不够。
　　然而这并没有改变婚礼的进程。如期完婚的我也算是成家的人了。起初是美好的，我也相信她是用心的，第二年有了我们的儿子，我想那时候每个人都是美好的。然而本质上的问题却越积越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成为她喋喋不休的导火索。最终的原因可以归结为感情不和。然而谁都知道，那有什么感情不和，不过都是太过自我。这让我想到婚礼上的眼泪里是装着几分委屈的。
　　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当初有多恨她。我只记得我该说的话都已说尽。然而一个执意要走的人，即便包围起来她也会选择突围。我只记得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动手打了她。那时候我们有自己的店面，记得那是一个夏夜。我从外地回到店里，儿子的哭声让我莫名不爽，本来就在崩塌边缘的堤岸仿佛再也经不起一丝触动。我们的店面挨着是一家饭店，饭店门外几张桌子，她衣着光鲜的坐在一群食客中间相谈甚欢，俨然无视哭闹的儿子。喊了她几次她都不予理睬，我想那一刻我真的是愤怒的，从来没有过的火冒三丈。
　　什么都不愿再想了，只想让她知道我再也不想忍了，曾经幻想着有儿子应该多为儿子着想的念头全都不要了。我冲出商店，一脚将她踹翻。人群一片哗然，她从地上爬起来，没敢吱声。她一定是措不及防。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她似乎都毫无预感。我怒气冲冲的吼着：进去，我喊你进去你听不懂吗？她呆立，害怕或是惊愕。
　　我依然余火未消：我再说一遍，进去！她一动不动，惊恐又似疑惑的望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男人，或者直到此刻她都不敢相信我敢动手打她。显然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走向，没有意识到压抑已久的怒火会爆发出怎样的后果。她的无动于衷仿佛一种无言的蔑视，愤怒的恶魔断然是不会隐忍如此无礼的傲慢。两个清脆的巴掌落在她脸上。她始料未及，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她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根本没有！
　　一众食客迅速将我拉开。食客：有什么回去好好说，打女人不好。我真想骂他，人类惯于如此，是的，打女人不好，哪个男人不知道，别说打女人不好，打谁也不好！草！我没有继续纠缠，径直走回商店，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我心里是如何的翻江倒海，当然也没人愿意关心这些与之无关的家长里短的咸淡。也许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一切都只是故事发展到某个阶段，因果循环之路上的一场必然！
　　我站在门口喊道：你进不进来，我再说一次。我想那一刻我还是心存侥幸的。她依然站在那里，可能害怕，或者不愿，她一动没动，只是用手捂着腮边。豁然，我仿佛淡定了许多，仿佛一个从战场死里逃生的战士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家门。我淡定的揣了些现金，抱起哭声未止的儿子随即消失在城市的夜色里。只听见一只玻璃杯从餐桌滑落，嘶哑的爆裂声，犹如一颗破碎的心最深处的呐喊，我仿佛看到桌低下洒了一地的酒水恰似某人心里看不见的眼泪，寻着皴裂的水泥缝隙干涸在地底的黑暗！仿佛看到依然呆立的她一只手捂着脸无声的抽泣，眼泪自腮边滚落指缝，沿着手臂在昏黄的灯光里像一首悲壮的情歌：曾经我是那么爱着你，你的爱却在黎明前死去～
　　黑暗里一副熟悉的画面在墙角处投射出刺眼的光芒。
　　女：结婚以后如果我做的不好了你会不会打我啊？
　　男：如果都到了动手的地步了，那我们也就走到了尽头～
　　两人的欢笑在夜色里回响，蚀骨般的疼痛顺着血管流过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从脚底板迅速扑向路面，向着墙角处，沿着墙壁蔓延，铺天盖地的，淹没街道，淹没楼房，淹没整座城市。城市开始变幻，浓缩在一滴眼泪里打转，遥远的霓虹终究抵不过夜的主旋律，黑暗注定吞噬一切。
　　我无力地故作从容地哄着怀里哭声未止的儿子，那天夜里我抱着儿子在宾馆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带着儿子离开了那座小城。半年后我收到了离婚判决书。这段婚姻让我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原则问题不容妥协。否则总有一天会忍无可忍。
　　本以为他会有一场美好的婚姻，没想到又是狗血剧情。显然他无意详说具体细节，想必不是美好的。只能从他的语言里体会他的无奈。读到这里，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我的处境，正在恋爱中的我终有一天是要面对婚姻的，这也是我期盼的，然而如何经营确实是一门学问。于是这又让我想到了幸福婚姻法则，做一个好人，找一个好人。当然这只是一个前提，细节仍有很多。诚如他所说的，原则问题不容妥协。所以结婚之前的相互摊牌有时也不失是一种明志之举。
　　带着未满三岁的儿子我又踏上了浪迹天涯的路。个中心酸自不用说，记忆中有了有生以来最悲痛的一次哭泣。那是出走的第二天入夜，我抱着儿子找到一家简陋的小旅馆，过道里各色的民工模样的人日常来往。
　　客房里传出两个男人的对话：今年换了好几个丈母娘了！那你厉害啊兄弟！我厉害个屁啊，是我岳父厉害，份子钱都快拿不起了！哈哈哈～住进房间后儿子不停的哭闹：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只好无奈的哄着，儿子的哭声从门缝处飞出，穿越走廊，隔着房门方才谈笑风声的男人一腔怨气：老乡，咋回事吗？还让不让人睡觉？我只好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就好。房间里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儿子没有一点平息的迹象，一个第一次离开妈妈怀抱的两三岁孩子，睡前的哭闹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这大概就如同孩子断奶时的波折，然而这里是旅馆，并不隔音的墙壁容不下太多喧哗。
　　我只好抱着儿子快速走出房门。街道上刺眼的车灯来回穿梭，儿子的哭声在喧嚣的都市里渺小的如一声雏燕的低吟，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来往的灯光将人影撕得粉碎，然后又被轮胎沾走或者溅起！夜已深，希拉拉有人来往。儿子哭个不停：妈妈，我要妈妈～拐角处，我抱着儿子坐下，这一刻不必去想什么，没有人能体会我的感受，儿子的哭声，内心的无助和无奈，家庭的冷漠，愤怒的发泄，决绝的别离～等等等等～
　　好了，不哭了乖乖，不哭了好不好，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
　　儿子依然哭闹：妈妈，我要妈妈～
　　天没有塌，但是我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塌了，我知道此刻我也想要妈妈，我要祖母，我也想有一个怀抱尽情的哭一场，过去的种种磕绊时没有塌，动手打女人时没有塌，决定带着儿子远走他乡时没有塌，曾经的所有我都像一个战士，哪怕是一个失败的战士，我都始终穿着厚厚的甲，然而这一刻，儿子的每一声啼哭都像万箭穿心般刺透我不堪一击的甲胄。
　　终于，强悍的战士也有倒下的时候，我倒了，我心里的神倒了，如一座沙雕，一击之下瞬间零落，我努力的抱着儿子，却把头抵在了儿子胸口，哭，像决堤的洪水：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都怪爸爸～如果你没见过一个男人真正的悲痛，你永远也无法想像，由男人的胸腔里喷涌而出的悸动是怎样的惊天动地。或者，你只能看到万丈宏堤崩塌的瞬间，而在此之前，谁也看不见基石下的暗流涌动，和一点一点撕裂的疼痛。或者我不敢肆无忌惮的哭，我怕，我怕吓到儿子，然而泛滥的洪水多半不由人为的意志，泛滥终究是要泛滥的，每一丝压抑的反抗都将更加助长泛滥的嚣张～
　　儿子蓦然停止哭泣，面带恐惧地抱着我的头一声不响，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吓着儿子的我依然在悲痛里不可自拔，由胸腔里迸发而出的高压气流掺杂着五味杂陈的时光琐碎，向城市的深远处辐射。夜晚的城市就像一个多情的监狱，光明处不够光明，黑暗处却足够黑暗。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失态，我赶紧止住哭泣，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频频亲吻儿子的脸颊～对不起乖乖，爸爸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对不起了，爸爸以后不会这样了～
　　儿子一只手抚摸着我脸上的胡茬，软软的说：爸爸，我以后不哭了～顺势把头埋进我的怀里，一只小手还在我的脸上摸索着～我紧紧抱着儿子，泪水又忍不住滑落～显然这个小生命似乎懂得了我的悲伤，但他不可能懂，他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然而他可能知道爸爸的哭泣和自己有关，但他并不可能知道爸爸内心里真正的痛楚。他只是没有见过大人的哭泣，也许他不曾知道大人也会如此，可能他以为只有他们这样的孩子才会哭。
　　此时，所有的一切都如我的心理，爱而无奈，无奈而又无助！是的，一切都是因为爱，而一切都是无奈！我迅速止住眼泪，是的，我是一个男人，男人的悲伤可以山崩地裂，同样也可把悲伤摧枯拉朽般埋进深渊，我是个爸爸，此刻我就是儿子的一切，我不能哭，至少我不能把眼泪留给儿子，我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自责，心疼的紧紧抱着儿子，在儿子脸上吻了又吻～儿子回应着我的亲昵～只有孩子才是真正的天使，没有人知道孩子的心里到底装着怎样的爱和美好，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儿子此刻脸上又洋溢出幸福的微笑，清澈如水的双眼如同黑夜里的一把火炬，烘烤着我心底的潮湿。
　　我没有说同情的话，我能理解那份心酸，但是这是他选择的路，男人选择的路就该有男人的样。只因为我理解他，所以不表示。当然我也是喜欢孩子得，我们不得不承认，孩子的确就是天使，真正纯净如水的精灵。这也让我想到，无论多么坚硬如铁的决意，在一个真正爱你也需要你爱的人面前，无疑都是坚硬不起来的。爱能融化一切，如果不能，那就是爱还不够，不够多，或者不够纯。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我不再恨她，但这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原谅。后来我回去那座小城，给了她与儿子团聚的机会，不是我旧情复燃，只是我认为儿子需要妈妈，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怨念而剥夺儿子的幸福，显然那是对儿子的不公。她说她想带儿子，于是我们约定不管谁带儿子对方都不过问，只为减少相互联系。谁也都有能力扶养儿子，不需要对方资助。于是彼此心照不宣，除了什么时候谁带儿子，其余的一概不谈。缘尽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最陌生的陌生人就是前任，因为除她之外你可能会爱上任何人，唯独她再无可能。于是这让我坚定了一个信念，婚姻绝对不能将就，爱情必须真诚，一定不能心存丝毫侥幸。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他的文字，但是我有理由相信那段婚姻一定会让他更加成熟。不幸永远都是一个人成长最快的催化剂。所以我能理解他从小的通透与成熟，以及内心里的责任感。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悲催的过往，他依然能与我畅所欲言，这一切应该归功于他内心里的善念。正因为他的善念，所以他会恨别人看不到的恨，他也会爱别人看不到的爱。善良让他多情，也让他绝情。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围城，围着不良的情绪。只是善良者的围城更加坚固。但是如果一个善良的人心中的围城彻底崩塌，那动静一定会惊天动地。所以常说，不要把老实人惹怒了，不然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