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之夜（二十六）

　　躁动之夜（二十六）
　　李萍
　　其实在这儿弄个门面，做个生意也不错。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很有一些人放弃了稳定的工作而下海。下海一词成为人们口中频率最高的词。但身边并没有谁真正下海，都是从新闻里听来。
　　哦方芳随便地应着，并没多想。
　　但是现在，她打鼓了，存着了一丝疑虑。
　　再见到姬红，她已在一间临街的门面房里。并不是她指的那排，是医院侧面的那条街边。是一间美发店。
　　她对自己的收入不满，那点钱只够个温饱！她渴望着成为金钱的主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金钱的奴隶！她要支配金钱，就像将军支配军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金钱支配！让自己像个乞丐！
　　她对自己的工作不满，为了一个护士长的职位，与另一位也是骨干的同事，搞得鸡猫狗眼，明争暗斗，这是精神的累。
　　还有身体的疲倦，永远的三班倒，永远休息不过来的疲倦，使得她要趴下，要缴械！
　　还有职称。高护，要有本科文凭，她只是中专，那就意味着没有上升空间。除非再拿本科文凭。可工作、家庭，使她没有分身之术去争取这些。
　　靠宏志吗？宏志是一个甩手掌柜，自己的事情能应付过来就已经不错了，没精力、没能力救她于苦海。他不能给她富足的生活，他不能让她当上护士长，他不能给他文凭，让她晋升高护职称。
　　一咬牙，一跺脚，姬红就这样出来了。她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停薪是肯定的，但留职，天知道。没有听说过哪位从海里出来的，又好好地回到原单位。僧多粥少，人走茶凉。但姬红已顾不得这许多。无论如何，她是横下心，要在这海里扑腾几下的。当然宏志是不支持的，他们两家的家人也不支持。但她心意已定。
　　她找来宏志老家的小表妹，来家里照顾宏志和孩子的生活起居。
　　她选了与自己专业靠近的美容美发，也是她喜欢和擅长的。去西安学习是她为这一切做的准备。
　　一间门面房，当门就是一把理发椅。迎面墙上是一面镜子，镜下墙边蹬起一长条型搁板，上置理发的工具之类。
　　说着，客人就到了，看上去不是本地人。矮、瘦小，满面沧桑，像是南方到北方打工的。
　　干洗多少钱？那个矮小的粗糙男人操着粗嘎的广东口音。
　　五十。声音似在紧小的喉咙里发出。姫红似在揣测，眼睛觑着那个男人，透着犹疑，不知自己的定价是否合适。
　　那男人并没有砍价，他自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姬红连忙上去，按压着内心的慌张。她把已经泛灰的围单给那人围上，再把理发椅放倒。接着，一些膏剂牙膏一样被挤出，涂在那人头上。随着手的揉搓，立刻，黑发泛起白色的泡沫，就像把脏衣服泡进了澡盆，又像一尊立体的抽象派雕塑。但那人并没反抗，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完事儿，那人掏出一张五十元大钞。
　　哇，挣钱竟这么容易！也不过十几分钟，就挣到自己工资的寥寥几张中的一张！姬红强压住心中的欢喜，嘴角似笑非笑。
　　过了一、两年，她挣到了一些钱，将店搬到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上。有两间，外间还是理发，里间是美容。美容室摆着三张美容床，上面都铺着粉色的洁净的床单，墙上是粉色的花纹的壁纸。姬红和另两位女孩子是她的学徒，都着粉色的护士服，粉色的护士帽用卡子卡在头发上，她们都穿着软底儿的白色护士鞋。这个地方是洁净的，粉糯的，充满着美的幻想的。每个或年轻或年龄大的女子都相信，踏进这里之前，身体和脸是灰塌暗淡的；踏出这里之后，还是那个骨架、模子，但已然光彩照人，连带着生活，也会就此花团锦簇。
　　她已不再理发，外间请了一位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