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民工经历

　　作者：臧登华
　　20世纪70年代后期，我初中毕业很自然地回到农村务农。我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到后来恢复高考时，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才考上了解放军测绘学院，永远告别了那一段令人幸福和刻骨铭心的日子，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就是那段参加挖河的民工经历。
　　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人都知道，当时根治海河，兴修水利做为一项政治运动在全国铺开，在我们当地，那所谓的河就是一些主要的水利干渠。每年的冬闲时节，村里的大部分劳力，甚至包括妇女和放假的中学生都要去挖河工地劳动，年仅16岁的我也跟随治河大军浩浩荡荡开赴前线。晚上大家睡在用麦秸打的地铺上，在那没有安装窗户的旧屋里望着满天的星星夜空，做着咱那青春的美梦。民工们同吃一锅饭，同受一种累。这种集体生活给当时的我带来莫名的兴奋，毕竟还是孩子，换一劳动环境就有新鲜感。
　　我们生产队当时条件不好，生活水平不算高，但到挖河的工地上吃饭总能让人填饱肚皮。偶尔也会改善一下伙食，吃上一顿白面馒头或者好菜什么的。而每逢这个好日子心眼多的人就动开了脑子，吃饭时趁人不注意多拿些藏起来，当别人下一顿饭啃那难以下咽的窝窝头时，他却躲出去独自享受生活。虽然领工的生产队长有所察觉并公开谴责这种人，但没有从根本上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当时我太羡慕那些老贼了，人家怎么那么聪明呢？
　　工地劳动那是相当的累，过了开始那几天的兴奋劲，沓至而来的是艰苦的劳作。尽管工地上彩旗飘飘，高音喇叭歌声嘹亮，说实话难以让人振奋。开工初期，大家的分工有推车、装车和人力拉车上坡。推着装满泥土的小车，走在不到尺余宽的木条板上，两手攥着车把，两眼瞪的溜圆，头上冒着虚汗，眼里放着金光，随着拉坡的绳索，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向前拱着毕竟年龄小和经验不足，有好几次我因体力不支，倒在半坡上。当时就想，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这河要挖到猴年马月？后来听我的好伙伴说，我每回出去方便就比别人时间长，蹲在地上累的不想回去，虽然当时的情景模糊不清，也矢口否认了此事，但我想这可能是事实。这是后话。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挖河工地劳动，没有好的工具是不行的，一是累人，二是影响工程的进度，看到一些民工手中的作战武器，着实让人眼馋。耀眼明亮的特质铁锹从水中挖起一带泥的土块，犹如利刃切豆腐。民工反转身，随着一个漂亮的弧线，土块顷刻间被甩到了小推车上。看得你目瞪口呆，如同欣赏一个演员的舞蹈作品。你再回头看那铁锹，上面干净的不留一点痕迹，反射着太阳的光线，如同一面镜子。常言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工地上好的劳作工具就让个别有心人瞄上了，我亲眼看到两个武装民兵押着一个民工，在工地上做巡回报告，那人双手倒剪，中间插着一把铁锨，如同死刑犯身背后的斩牌。随走还得随吆喝着：我是偷锨贼，，现在看起来挺可笑，但那也是当时领导者们杀一儆百的有效做法。但也有丢了东西找不到的时候，记得有一年在我们邻村朱楼挖河，我们队就丢了一个底排车轮子，当时报了案，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民以食为天，道理无须多讲。但在那个年代，吃饱肚子去上工，有时也是个奢望。初中时节，我们十几岁的孩子去挖河工地干活，不管劳动强度有多大，人有多累，报酬就是两个黄金塔和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酸汤，其定量实难果腹。那时，也亲眼目睹相邻生产队的挖河民工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享受队长的五指山，虽脸上有万泉河水在流淌，但愤怒的表情和仇视的目光，现仍历历在目。围观的人也是摇摇头，一脸的无奈，眼里流露出来的故事，让人难读。问其原因，就是此人违反规定多吃了窝头。写到此，泪水外涌，两个窝头就连中学生都吃不饱，何况是正值壮年的汉子？那点仅仅塞满牙缝的口粮，在他体内能释放多大的能量和作用，来维持他的体能而去完成头头们交给的神圣使命呢？
　　我生来体质就不健壮，对挖河这种重体力活确实不太胜任，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我从小就学会了做饭，说起来在农村里做饭也很简单，只要会发面、会做窝头、会做馒头、会炒大锅菜就可以；然后，还要会擀面条，会炸面泡的（类似于油条），这些都学会就能在挖河的工地当个炊事员。由于我能胜任炊事员工作，队长就选派我当工地的炊事员，这个工作是轻便一些，但责任心要强，油、盐、酱、醋、葱、姜、柴，锅、碗、瓢、盆、刀、铲、板样样要考虑周全。
　　做工是枯燥和乏味的，最盼望的就是放工以后和下雨的日子，这时大家可以不出工，听队长的神侃和来自民工最原始生态的荤故事，晕笑话。听到得意处大家笑的前仰后合丑态百出，忘记了一天的疲劳，得到有效的放松。而最让我难忘的莫过于我自己，当时的条件是那样的艰苦，居住条件是那样的简陋，干活是那样的累，但我始终坚持学习文化课，在微弱的烛光下念语文课、背数学和物理公式、背化学反应公式等，就这样也招来一些人的嘲讽：考不上学，白浪费这几根蜡，听此，我只是笑笑，不屑理会。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我终于考上了一所军事院校，并一度从军20年，熬了一个副团级中校军官，再后来就转业到一家国有政策银行工作。
　　艰苦的岁月磨练人的意志，使人变得成熟和坚强。挖河的经历虽然只有两个冬天，但让我尝到了人世间的苦与甜，为我以后的人生道路奠定了基础，事情虽过去了几十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可能就是一个小小的水珠，更谈不上涟漪，但留给我们更多的是思考，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每逢你遇到不如意的时候，翻翻记忆中的相册，你会找到自我安慰和心理上的支持，感谢蹉跎岁月，感谢我的艰苦生涯。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留给广阔的天地，我无怨无悔。
　　老天做证，辽阔的田野作证，我曾经是一个挖河的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