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女子命多舛

　　文施静云
　　女子无才便是德，出自明张岱《公祭祁夫人文》：眉公曰：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语殊为未确。明末陈继儒之语说：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其它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无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谓至理名言。
　　纵观历史有才的女子太多了。他们的命运那个不多舛？蔡文姬一生三嫁，历尽坎坷。李清照生逢乱世，夫死再嫁，晚景凄惨。花蕊夫人、朱淑真、柳如是、杜秋娘都是以一诗一句成名的才女，可都是晚景凄凉飘零，有的死无丧身之地。就是民国的四大才女那个不是情路坎坷？一生磨难？石评梅、萧红年纪轻轻离世而去，张爱玲孤独终老，吕碧城一生未嫁。这些才女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女子。下面我讲的这个女子更是有才命苦的人，她就是清代人称小李清照的贺双卿，
　　贺双卿生于1713年（康熙年间）卒于1736年（雍正年间）。康熙五十四年秋天，江苏金坛四屏山下的一户姓贺的农家又添了一个女儿。这是贺家的第二个女儿，所以取名双卿。小双卿十分乖巧，很少哭闹，常常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四面观望外面的世界。小双卿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大。她似乎知道家境贫困，父母整日为生计奔忙，无法多关照自己，从懂事起，她就不粘着父母。双卿的舅舅在镇上的学馆做杂役，镇子离小双卿的家不远，没人照料的小双卿，常常一个人吧哒、吧哒地跑到学馆悄悄站在窗外偷看。里面的学生读书，她也跟着伊伊呀呀地模仿。还学得饶有趣味。后来学馆的先生看到这小姑娘聪明好学，就破例同意她进课堂旁听。小双卿高兴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非常懂事，一下课就忙着为先生递水送茶，夏日打扇赶蝇、冬日添炭拨火，以感谢先生的特别关照。就这样，小双卿免费在学馆旁听了三年，学会了读书写字，还入了吟诗作文的门。就是在这种半自学状态下，这位极具文学天赋的少女，竟然无师自通，领悟到了做诗赋词的真谛，学会了吟诗作赋。从现代人的角度看，她的诗才比那些受之名师、寅夜苦读、穷其一生的学子，不知要优秀多少倍。由此可见，文学的天赋和灵性是多么重要。
　　三年过去，贺双卿十岁了。妈妈认为姑娘大了，应该在家里学针线女红。为将来找个好婆家做准备。因为村里其他的小姐妹大多数都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照常嫁人生孩子做母亲，双卿能够读书认字，她的父母已经算是很开明了。在家跟着妈妈学习做家务，心里仍是放不下学馆里的笔墨诗文。她央舅舅买来纸笔砚墨，一有闲暇，便坐在饭桌边写诗作文。还请舅舅把她的习作带到学馆请先生批改，先生常在她的习作上批下鼓励之句，也深为她的飞速进步暗暗称奇。
　　春去春又来，田里的庄稼种了又收，收了又种，转眼贺双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善诗能文的内秀。使得她较其他的乡村姑娘多一份含蓄和深度。贺双卿虽然有出色的诗才和气韵，可在乡下人眼里这些一钱不值。双卿父亲去世，便由叔父做主，为了多给几斗米就把她嫁给门当户对的邻村大字不识、生性粗暴、嗜赌成性的佃户樵民周大旺。而周大旺的母亲杨氏年轻守寡，脾气暴躁，更是一个狠角色，刁泼蛮恶，毫不讲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没有办法反抗，贺双卿嫁了过去，相当于进了一个火坑。
　　古来的妇女都是遵从三从四德的。无论你多么的有才华，你都要受到古代封建社会的约束。妇女的行为与道德要求。是为适应父权制家庭稳定、维护夫权家庭利益的需要，儒家礼教对妇女道德、行为、能力和修养的标准即三从四德。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未嫁从父古代遵从三从道德的妇女不能自专、自主，必须遵父命、夫旨、子意行事，做到为女孝，为妻贤，为母良。四德是指：德、容、言、工，就是说做女子的，第一要紧是品德，能正身立本；然后才是相貌，出入要端庄稳重持礼，不要轻浮随便。随后是言行与人交谈要会随意附义，再就是能理解别人所言，并知道自己该言与不该言的。工就是指劳动，如纺纱、织布、缝纫、刺绣等一切手工劳动，根据内外有别、男尊女卑的原则，妇女也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婆婆杨氏年纪轻轻就丧夫守寡，含辛茹苦把自己儿子拉扯成人。儿子是她整个人生的希望和世界，儿子周大旺在这种畸形的母爱环境里长大。这种家庭里，婆婆、儿子的心理都不可能像一般家庭那样正常和健康。婆婆害怕新娶的媳妇夺走她的爱，儿子周大旺对母亲唯命是从。贺双卿的悲惨命运可想而知。无论是美丽还是诗才，贺双卿都像荒原上一朵野生的百合花，默默开放，随风摇曳，无声无息。最初，周大旺见媳妇儿长得漂亮，还很温柔，对贺双卿十分着迷。这让杨氏非常不满，觉得儿子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将一切过错算在了儿媳的头上。新婚后仅仅三天，她就遭到了婆婆的刁难，各种鸡蛋里挑骨头，把她当牛马使唤，煮饭喂鸡、喂猪、舂谷等活都由她一个人做。杨氏一不开心，就对她拳打脚踢。还常常指责儿子不孝。周大旺一被母亲说教，就把错算在了妻子身上。原本贺双卿受了委屈，刚开始他还有些心疼。但在母亲杨氏的挑拨专制下，仅存的怜意都没了，他对妻子的态度越来越差。丈夫不但不懂得怜香惜玉，反而跟母亲一起参与对她的虐待。任凭婆婆和丈夫的百般凌辱，苦命的双卿有泪只往肚里咽。
　　贺双卿无处诉苦，只能把委屈写在诗词中，因此诞生了一首首滴血含泪的诗篇。她在婆家有干不完的活，还得遭受婆婆和丈夫的打骂，曾被婆婆撕裂耳垂，鲜血直流；因丈夫推了一把，撞到了石杵上，疼得她直不起腰。她本来身体就瘦弱，在婆家得不到调理和休息，身体越来越差。
　　她写的诗词，被杨氏烧毁，也阻挡不了她的激情。笔墨用完了，她就用炭棒在破布、竹叶等上面作词，作诗词成了贺双卿生命中唯一的色彩和心灵宣泄的出口。1733年四月的一天，家住贺双卿婆家周大旺同村的史震林，邀段玉函等数名才子回村游玩，偶见一美艳少女手执畚箕出外倒垃圾，很觉惊讶：自己出生金坛，怎么从未见过这位美貌少女呢？再看垃圾中竟有不少树皮纸屑，上面隐约有笔墨痕迹。凑过去捡起来一看，竟是残缺不全的诗作。史震林是乾隆二年（1737）进士。1733年初，史震林建议敞开绡山耦耕书院大门，广收博纳本地与外县的各路学者文人。就是在这一年，他偶然结识了同村周家刚娶的新媳妇贺双卿。
　　据史震林《西青散记》记载，经打听，史震林等很快得知了贺双卿凄惨的境遇，于是主动探访。捧读双卿完整的诗作，敬佩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双卿钦慕才子们的风度和才华，遂与史震林等诗词唱和，腼腆而拘谨，发乎情而止乎礼。史震林等人在极端同情之际，曾思想帮双卿摆脱困境，深受封建礼教束缚的贺双卿却忧伤道：田舍郎虽俗，乃能宛转相怜，何忍厌之，此生不愿识书生面矣！直到去世之前，贺双卿对来自婆婆和丈夫变本加厉的折磨和凌辱，始终默默承受而不作任何抗争。（夫性益暴，善承其喜怒，弗敢稍忤。）暗夜漫漫，贺双卿看不到一丝光，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幽怨可想而知。成亲不久，贺双卿就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香消玉殒，含恨离世，令人惋惜！
　　贺双卿去世之后，从长安搏取功名归来的史震林收到贺双卿留给他的一首词：终日思君泪空流，长安日远，一夜梦魂几度游。堪笑辛苦词客，也学村男村女，晨昏焚香三叩首。求上苍保佑，天边人功名就，早谐鸾俦。应忘却天涯憔悴，他生未卜，此生已休！为贺双卿真情所感的史震林开始全力搜集她的诗词。贺双卿做诗环境之恶劣可想而知。丈夫婆婆不允许她写诗，见她写诗作词非打即骂，并将她从娘家带来的笔墨纸砚统统扫地出门；她身体虚弱，终日劳作，斟字酌词、专心写作的时间也少。贺双卿写诗作词，并非要流下传世之作，她只是想以诗句宣泄悲郁、抒发情怀，为她灰暗的生命点亮一盏属于自己的精神之灯，没有纸笔，她或以粉笔芦叶为具，或以树枝土地为具，粉脱叶败既无。史震林历经艰辛，仅收集到幸存的14首诗词。史震林大贺双卿20多岁，从词中看出贺双卿对史震林已是情根暗种，却不敢有丝毫表白，他生未卜，此生已休，内心深处的绝望溢于言表。捧着贺双卿的绝命词，史震林热泪纵横，泣不成声：才与貌至双卿而绝，贫与病至双卿而绝
　　史震林一生著述颇丰，但他对中国文学史最重要的贡献，则是发现并真实记录了女词人贺双卿凄婉短暂的人生历程和她不朽的诗篇。后人将14首诗辑在《雪压轩词》刊行。虽然只有14首，足以奠定其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清代第一女词人、清代易安，两顶桂冠均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