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山谷,野调 文李秀莲 七月,是流动的 流动的火,流动的雷电,流动的洪河,流动着我们美好不羁的青春 一hr火来自天空,流动的,它总是准确地把父亲找着,无论在西洼还是东岗。 它总是多情地亲近父亲,把父亲的肩背炙烤出红油,炙烤出白泡,炙烤成一片片白皮再一层层剥落。 我看着疼,疼得心颤。 抬头看那明晃晃的一轮,真想把它撸下来,丢进池塘,看它咕噜噜冒泡,像丢进一块土坷垃一样。 晚上,我小心地把父亲肩背上一块块白皮扯起来,底下是更红更黑更亮的肌肤。 那比蝶翼还薄的已丧失生命的物质,轻飘飘的,令人心悸轻的没有重量,薄得近乎透明。 它本是父亲的,属于父亲专属的血肉肌肤,被无情剥离下来,它是不是痛啊 父亲说,不疼,痒 哦,疼和痒是那么亲密,在父亲身上真实地拉扯着,转变着;在父亲嘴里,淡淡的,我却咂出了很多滋味 生活是淡淡的,一些疼和痒无需说出来,说出来的都和疼痒无关。 二hr雷从山外传来,闷闷的,像什么在撞击山庄铜质的大门,余音不绝,不疾不徐,步步推进。 眼看西北角浓云高起,向四面铺开,闪电越发凌厉急迫,把黑云照得更加狰狞可怕。雨积高悬,悬于头顶,一道刺眼的立闪劈开云层,雨水决堤似的喷涌而出。 山庄陷落了! 唰唰唰雨声湍急,由远及近,飓风也来荡扫,上下左右搅动,刹那天地苍茫,混浊一片。 稍时,父亲看看天,穿起雨衣,抄起铁锹,迅速消失在雨雾里。 风雨雷电皆狂躁不安,互相纠缠又互成助攻。更让人不安的是由远及近的洪水怒吼声,震得窗玻璃颤巍巍地轰愣愣地响。洪水像从深渊深处刚解释出的怪兽,嘶吼着,低哑,沉闷,继而因喜而癫,因兴而狂 等雨小点,我站在窗台上,不顾窗外扫进来的雨点,探出头向远望去。西沙河里,青白色的浪,一浪高过一浪,倒像不羁的野马群,浩浩荡荡向下奔去。 我的心也随着沉沉浮浮,奔腾而去。 此时,母亲是安静的,她脸朝外坐着,一动不动,我看不见她眼里的担忧,可我知道,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颤动着怎样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阻洪坝毁了!一身泥水的父亲回来,平时黑红的脸庞有些泛白。他把鞋里的泥沙倒了倒摆在滴檐石上。 管它咋地,地浇了一点。明儿我再去叠坝,这次要宽厚一点,不然撑不住 母亲把烟丝放到烟纸上,细致地螺旋式地卷好,递给父亲,父亲点着,暗阒阒的屋里立时升腾起烟雾,一星子的红,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这光亮,这光亮 三hr七月,有一种颜色最令人心跳,最夺人眼球,那就是红。 万绿丛中,那一点鲜艳,瞬间定格你的眼眸,驱使你的脚步,无论是沟壑还是陡岗,必让你兴致满满,想去一睹芳容。 最先见那抹红,是三姐带回来的。三姐和村里其他女孩子一样,老早辍学,盛夏时节,放马山中。早踏晨露,午载骄阳,归来时,怀里一束娇红,险些闪瞎了我的眼。 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看她叹息似的摘掉多余的碎叶和凋落的花瓣,又小心翼翼的有条不紊地依高低层次根根插入灌满水的瓶子里。那一朵朵娇艳的红,衬着她十五岁的认真的小脸越发粉嫩。 而我,守着几根碎叶和残缺的花朵,叹息似的缄默着。 几天之后,我又叹息似的扫落凋落的残红,倒掉瓶子里的水,再看着三姐认真地插上新的红。 后来,弟接了三姐光荣的任务。一星期天中午,他在墙外坡道上大声喊我,我着急忙慌跳过矮篱,见他肩背笔直骑在马上,一脸傲骄,左手勒紧缰绳,歪头用膀子擦擦汗,然后抬起下巴,呲牙一笑:给,四姐! 愣神之际,眼前一下子闪出一捧红,啊我失声尖笑,忙不迭接过。弟眯眯眼,骄傲地一拍马背,驾!,马儿一窜往前街水塘奔去。 弟带回的花太多,好大一捧。大多被他揉搓得不成样子,还有青色的小骨朵也给拔来了。这样的花骨朵插在水里是开不了的。 我可惜地直摇头叹气,又舍不得责备他,只调侃他不懂得怜香惜玉小心讨不着老婆等,看我笑得没心没肺,他翻了翻白眼,切!丫头家家的,小心你大了嫁不出去后来,他真的只采三五根,且保护得好好的。 有一次,我真就采到了一朵。那天,去地里看瓜,无意转过山嘴,远见山腰绿茵处那点点的耀眼,掩不住心里的狂喜,手脚并用,一口气攀爬而上,刚拔一朵,得意忘形之余一脚踩空,顺着一侧沙坡迅速滑了下去,等灰头土脸地睁开眼,蓝粼粼的天空里摇曳着的一抹鲜红,此刻紧紧地攥在手里。 再后来,偶尔进山,见那点点嫣红,依然会心旌荡漾,但不曾采一朵回来,大概是年龄的缘故吧,心说还是让其自然美丽,自然凋落更好。 如今,偶尔在朋友圈刷到友友们晒的一朵朵艳红,它们像火苗一样,突然跳跃到你的眼里,灼红了眼眶,仿佛是姐年轻的脸庞,弟一脸傲娇的模样。 四hr晨雾还没散尽,东沙河杨柳荫下,已聚集了好多放马的少男少女们。他们互相打闹着,呼唤着,与牲畜们的打鼻嘶鸣声交响在一起,活跃了整个晨。 牲畜们马儿居多,骡子其次,驴子也有。 骡子是马和驴的杂交儿,体形高大,有着马的骄纵和豁达,又有驴子的谨慎和敏感,脚程很容易跟上马。 驴子步伐细碎,胆小却不乏奸巧,总是跟在大部队后面当尾巴。 不知谁一声胡哨,响亮的,少男少女们迅速翻身上马,几个愣小子首当其冲,夹紧马肚,一提缰绳驾,一下冲了出去。其他小伙伴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一时间,烟尘乍起,铃声儿清越,蹄花儿急翻,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嬉笑怒骂飘荡在山谷里,湮没于碧烟浩渺深处。 更靓的风景莫过于几位少女,奋力猛追。身子前倾,眸光远眺,娇喝连连,衣袂飘飘,好一幅飒爽英姿的巾帼风范。 可急坏了骑驴的小伙伴,任凭怎样呼喝鞭打,驴总是踏着小碎步,躲躲闪闪,小心翼翼,有的在原地转圈,还有的慌不择路回转头就跑气的小主人哇哇叫,只得望尘兴叹。 不过,也有小伙伴不急不躁,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悠哉,悠哉,大有世人纷纷说不齐,他骑骏马俺骑驴,回头但见牵牛汉,比上不足比下余的境界,好不惬意。 傍晚回家,马背上总是驮着两大捆青草,人儿则四平八稳地坐在上面,那舒服劲,堪称乘轿辇。 山谷是相连的,这村和那村的放马者常不期而遇。吵闹斗嘴约架常有,昨天还唇枪舌战,风云斗起,老死不相往来;今儿就冰释前嫌,称兄道弟。而互生爱慕者也有,这样,山谷又成了少男少女们谈恋爱的浪漫之地,而马儿则成了他们甜蜜的纽带,据说成就了好几对鸳鸯。 终究自己没能加入他们的队伍,没能策马扬鞭一次,他们的欢乐,我只听,只站在高地上瞭,想像自己,曾经也那样奔跑过。 五hr七月是流动的,流动着风,流动着云,流动着忆念,而少时的山谷已宁静了好多年。 山谷里的故乡,就像父辈们豢养的一池碧水,我们就是那一尾尾鱼,游弋在父亲的手掌心,扑腾起欢快的水花。 我们只顾欣赏自己的水花,却淡忘了父亲托举的艰辛。 而今,我们都走得远远,那一池碧水,依然在山里幽深着,它和我们的青春一起年轻着,和我们的深沉一起深沉着,彼此相爱,彼此守望,彼此回想着 作者简介: 李秀莲,70后。万全人,一直生活在农村,喜欢写点小东西。给自己的一句话喜欢,就要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