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保姆（三）

　　郝姐（8）
　　郝姐还真能干，跟变戏法似的，又找来一个保姆。当然了，这和她也有利害关系，找不到帮手，她自己也干不了。新找来的这个保姆还不到五十岁，她让我们叫她小兰。长得真不敢说她漂亮，五短身材，小眼睛，大嘴，打扮的倒是很时髦，酒红色的披肩长发，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地地道道的东北口音。闲聊中我得知，她已经离婚十八年，与儿子相依为命。老家在东北，离婚后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原先在一家水泥厂打工，后来厂子破产倒闭，她卖过服装，做过其他小生意，拼搏几年，在市里买了一套五十多平的房子。离婚时十岁的儿子男方不给她，四年后，男方再婚又生一个儿子，这个孩子成了多余的人，孩子无奈来投奔她，她说：父亲可以不要孩子，当妈的不能不要自己的亲骨肉啊。为了孩子不受委屈，她一直没有再婚。因为没有经验，做生意被骗，又没有其他技能，年岁大了，也找不到其他工作，只好做保姆挣钱，将来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
　　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拼搏，无亲无故，尝尽心酸，确实不易，说到伤心处，她流下眼泪，我和郝姐也很同情她。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了。聊了一会儿天，回到照顾爸爸的正题，我告诉她具体分工和郝姐商议，希望你们两个分工合作，互谦互让，搞好团结。郝姐慷慨大度地说：好商量，你来这里只管放心，有什么困难我帮助你。看郝姐对弱者这么仗义，我不禁肃然起敬了。对我的同情、郝姐的怜悯，我想她一定会感激涕零。没有想到她擦干眼泪，对郝姐说：我要是在这干，就自己干，我不和你一起干。日久天长，你干的多了、我干得少了，两个人根本搞不好关系，还要伤了和气。再说我也想一人干两人的活，多挣点钱，给儿子买房娶媳妇。我问她：你自己能干得了吗？我爸爸可不能自理啊。她说：我先后照顾过六个老人，有两个老人是最后在我怀里去世的。
　　她的几句话出乎意料，郝姐愣住了，局面非常尴尬。因为没有思想准备，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说什么好。楞了一会，还是我打破沉寂，我挽住郝姐的胳膊说：大姐对我爸爸照顾的不错，她不能走。小兰很能干，也有经验，我也很满意。咱们是否再商量商量，我希望你们一起干，我希望你们都留下。我的话给郝姐解了围、下了台阶，她的脸上阴转晴了，笑着说：你看，我说把这里的工作让给你吧，他们不让我走啊。你对这里不熟悉，要不你先回去，以后再说？郝姐婉转地下了逐客令。我心里虽然很遗憾，但也只得如此。
　　临走前，我多了一个心眼，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告诉她以后保持联系，有时间可以来家里做客。其实我还有一个意思，假如郝姐年岁大了，不干了，我可以再去找她。给自己留条路，给别人也留个机会。这不是两全其美吗！虽然她年轻能干，也有照顾老人的经验，郝姐岁数是大了，相比之下用她可能更合适，但郝姐忙里忙外、跑前跑后把保姆找来了，我立马把郝姐辞退，从良心上、道义上讲，都说不过去。再说郝姐还是邻居的亲戚呢。我感到这个女人很直爽，直爽的让郝姐下不来台。郝姐把你找来，怎么也要给郝姐个面子吧。也许现在的竞争就是这样残酷无情？人啊，也许妨碍了自己的利益，就顾不了许多了。小兰，按说是第十三个保姆了，就这样离开了我家。不过，后面还有她的故事。
　　郝姐（9）
　　最近接连找了好几个保姆，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都没有留下来。郝姐要照顾爸爸，还要出去买菜做饭，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确实力不从心。自从郝姐来了以后，爸爸明显胖了许多，家里也干净了。尤其她做事的认真态度，令我们赞许。按医生的嘱咐，爸爸每一种药的吃药时间都不相同，郝姐不怕麻烦，总是严格遵守。爸爸多年形成的生活习惯，一日三餐吃什么饭菜、一天吃几根香蕉、喝几盒奶，她都一丝不苟认真执行。美中不足的是她年岁大了，力气小，搀扶不起来我爸爸。上次还摔倒一次，幸亏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是她自己不说辞职，我们怎好意思辞退她呢？我们家历来对保姆宽厚礼让，都是保姆有事自己要走，我们没有辞退过一个保姆，再说还要看邻居的面子。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工作都很忙，最近为了照顾爸爸，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积压了许多工作，分散了许多精力。想来想去没有其他好办法，从长远的角度考虑，还是要继续找保姆。我们不怕多花钱，保证爸爸的平安健康，才是第一重要，我们也可以专心工作。
　　为了我们，也为了她自己，郝姐又找来一个保姆。我闻讯赶过去。这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衣着简朴，不善言辞，很老实、很憨厚的一个人。她和郝姐也很熟悉。听郝姐说，前几个保姆都是她帮助找的，可惜都不合适。看郝姐遇到了困难，一时又找不到合适得保姆，她是个热心的人，就主动来帮忙。经郝姐介绍，她姓陈，家就在市里，老伴已经退休，儿女都已经独立生活，她没有工作，没有退休金，家庭开支全靠老伴的养老金，儿女们也没有稳定的工作，所以日子过得不很宽裕。既然她们两个很熟悉，就不用我具体分工和介绍情况了。听郝姐和老陈商量，分工合作，郝姐主要负责买菜做饭，按时让爸爸吃药，老陈大姐主要负责照顾我爸爸的饮食起居。我看她们已经安排好，心里很高兴，默默祝愿这三个老人我爸爸，郝姐、老陈，能和睦相处。老陈大姐，成为我家第十四位保姆。
　　新来的保姆情况不熟悉，唯恐有照顾不周的地方，爸爸再发脾气。下午下班又回家去看望。一进家门，他们正在吃饭。爸爸坐在餐桌前的轮椅上，老陈大姐正在喂爸爸喝米粥，剩下少半碗，爸爸不喝了，我看到老陈大姐端起碗喝了下去。不嫌弃老人脏，不嫌弃老人的剩饭，我心里不禁有点感动。听爸爸说，老陈大姐给他泡了脚，还给他剪了脚趾甲，这些都是平时我们做儿女做得事，今天这位老陈大姐都替我们做了，我满怀感激地对老陈大姐说：谢谢你，大姐！老陈大姐憨厚地笑笑，对我说：不要说谢，我既然拿了你家的钱，做事就要对得起你们。多么朴实的人，多么朴实的语言。老陈大姐有一颗善良美丽的心灵！
　　回到家，还在为老陈大姐的善举感动。由此看来世间还是有好人的，只是不容易碰到。我们今天遇到了好人。好人必有好报，好人应该有好报。我暗暗决定，一定要兑现好人好报。老陈大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郝姐（10）
　　最近一段时间，家里很平静，郝姐和老陈两个大姐对爸爸照顾的很好，她们两个配合的很默契，包括爸爸在内，三个人的关系相处的很融洽，我们都轻松了。可是最近大哥身体不好，心脏早搏严重，在我们的一再督促下，大哥才去医院治疗，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让他赶快躺下不许行动，病情很危险，立即住院。
　　我和大嫂、妹妹正在医院守护着大哥，郝姐打来电话，说爸爸这两天没有精神，光睡觉，扶他起来腿没有劲，站不住。我一听心里一沉，让保姆立刻给爸爸准备好日用的东西，我们马上去接爸爸来医院检查。由于病号太多，医院床位紧张，妹妹去找了院长，给爸爸安排了一个里外套间的病房，特意安放三张病床，方便保姆陪床，这样她们能好好休息，不会太辛苦劳累。我去办住院手续，让我爱人开车去接爸爸和两个保姆。大家忙里忙外、跑前跑后，簇拥着爸爸住进病房。主任亲自来检查病情，马上做了CT，果然是脑血栓，幸亏发现的早，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我感激郝姐观察的细心，爸爸得到及时的治疗。
　　大哥在三楼住院，爸爸在六楼住院，我们楼上楼下两头的跑。郝姐和老陈两个大姐住在医院，昼夜陪伴照顾爸爸，减轻我们很多负担。尤其是老陈大姐，对爸爸照顾的无微不至，虽然这是她们的工作，但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生活费是由郝姐负责管理，我告诉老陈大姐，想吃什么买什么，在医院辛苦了，不要怕花钱，吃的好了身体才好，才有精力。趁郝姐回家给爸爸拿衣服，不在医院，我又给了老陈大姐二百元钱，如果饭菜不对口味，她就自己再去买。老陈大姐非常感动，连声地说感谢。
　　下午我去爸爸病房，老陈大姐没有在，郝姐告诉我，她回家了，家里有点事。原来，老陈大姐的老伴打来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让她赶快回来。我嘴上没有说，心里感到十分不安，担心她老伴病了，她就无法来了。一直到吃过晚饭，老陈大姐也没有来，我更加担心了。郝姐说：她没有说不回来，即使有事，也肯定会回来说一声的。果然郝姐了解老陈大姐的性格，八点多，老陈大姐回来了。我急忙讯问她老伴的病情，原来是肾结石，现在由孩子们照料着。她说：你爸爸正在住院，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不能走，你们待我这么好，等你爸爸病好出院我再走。到时我会再找个保姆接替我，你放心吧！一番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真是个好人啊。可惜她要走了，虽然舍不得她走，但人家老伴有病，她理当在身边照顾，这个道理我懂得，没有办法，只得接受现实，唉！真遗憾，为什么好保姆总是待不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