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没有主人的影子四

　　第四章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那里了。说是去不了，其实是我找不到那片树林，那条路了。那里成了巨大的坟场，干燥的尘土在阳光下空空地浮动着，地上的花像碎了一地的琉璃。踩在上面，像有黑猫在窥视着我，凄凉而冷艳。
　　这是背景。那里的风景也在不断变化着。有时候沙子变成了空中流淌着的熔浆，与月光的清灰像两团雪在空中交织着，大地也布满熔浆，有点像地球原始的状态；有时候石头变成了一座座环形山，在黑夜里围成一个圈；又有的时候，环形山被一个个劈开，露出五颜六色的石头。每当我看到这些变化的时候，我都以为我走错路了，但也有不变的，那就是：动的时间，静的地点，还有不动不静却空的心。
　　我不定期来这里，在我看来是定期的。一百年？一万年？我不知道。时间对于我来说，就是变化的颜色，或者一块透明的调色板，要么就是一圈一圈的镜子，最里面是大笑里的大悲，最外面是大悲里的大笑，人生就像光的粒子一层一层地盖在上面了。
　　只是这一次，我看见了一条隧道。
　　那隧道和其他的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更黑，更深。紫色的光晕缓缓地从里边流出来，像一条河流巨大的眼睛。
　　这隧道是从哪来的呢？到哪去？从原始的亚麻色丛林，到希特勒的塌鼻子？还是一条巨大的蜥蜴的尸体，像盘古一样幻化成整个宇宙？我好像一个从两万年前走来的孩子，那个孩子，越走越小，越走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直到黑点逐渐变淡。而前方的隧道就这样巨大地横在我面前，呼啸这紫色的光晕，等待我进入。
　　我最终还是进入了，因为我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像第二章开头讲到的那样，又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隧道很精致，有一些野兽滑过的痕迹，石壁很光滑，光滑得可以看到叹息的流动的影子。没有石钟乳，有一些飘动的绿色的小点，像寄在萤火虫身上的旗帜。我慢慢地穿过，和所有曾经穿过它和将会穿过它的人和兽一样，看到远处的一线光呼呼呼地拥来了，和紫色的光晕混合在一起，宛如世界上的第一个黎明。
　　我以为穿过它我就一定能见到桃花源了，可是，我得到的是却是另一条白色的隧道，像是那条黑色隧道的影子，只是更深，更白，同样泛着紫色的光晕。我想止步了，但不知什么力量指示着我，让我穿过它。于是我又进入隧道。只是那条白隧道跟黑色的居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那尽头的光，居然是黑的。
　　接下去，读者，你也该猜到了，又是一条黑隧道，穿过它，又是一条白隧道。那个可怕的声音已经完全控制着我，让我穿过，穿过。。。。。。黑与白像胡琴一样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咿咿呀呀地在整个世界回荡着，不信你听：
　　黑与白。。。。。。黑与白。。。。。。一个是黑猫。。。。。。一个是白狐。。。。。。
　　黑与白。。。。。。黑与白。。。。。。一个是黑狐。。。。。。一个是白猫。。。。。。
　　黑与白。。。。。。黑与白。。。。。。一个在变白。。。。。。一个在变黑。。。。。。
　　黑与白。。。。。。黑与白。。。。。。
　　过了很久很久，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恢复知觉的时候，我已经穿过所有的隧道了，脑袋里还回荡着胡琴的声音，但此时此刻却像梦的碎片了。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草坡上，四周的鸢尾花随风飘摆着，阳光满噙着潮湿，正生长地旺盛。我慢慢爬起，像是一个梦，连影子都不是了，恍恍惚惚的。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天空像死了一个月的猫，鸢尾花像发霉的酒杯。草坡上一只蟋蟀跳了出来，跳进我的视野，然后学着人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十三步，又跳入草丛了。
　　这时我惊异地发现前方有一个箭头，箭头旁有两个咒符般的字：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