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人阶级的忧伤(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痛) 在吴晓波的《中国工人阶级的忧伤》中,他曾借着《钢的琴》说过: 他们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却要承担完全不可能承受的改革代价。通过改革,经济慢慢度过了转型的阵痛。但工人和工人的家庭,却因此走上了没有尽头的绝路。 以上,是曾经真切地发生在东北下岗浪潮时随处可见的悲剧。 在社会保障体制尚未足够完善的情况下,东北地区的工人曾以一年工龄2000元的价格,被买断、被下岗,而他们的背后却是沉重的家庭责任与所剩无几的再就业机会。 这些工人向来安分守己,并不奢望多么富足的生活,而求生的技能始终只是工厂里的那一套,被抛向社会,其他的营生本事根本无从谈起。 下岗为何如此可怕,就好似一群巨婴被集体断奶,歇斯底里的哀嚎无人理会。 只可惜,时代的尘埃重重地落在了当年东北地区绝大多数工人的头上,这群人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而随着下岗之后,下海浪潮再度卷来,时间在推移,下海的定义早已不是经商,反而暗搓搓地成为皮肉生意的代名词,也是太多中国妇女一生都不愿启齿的悲伤所在。 同样是讲述东北工人下岗后遭遇的故事,剧情片《下海》将镜头转向了站街巴黎的中国女性。 她们中有太多都是当年东北下岗浪潮的被波及者,略显压抑的色调下,一个悲伤又后劲十足的故事令人五味杂陈。 影片主角丽娜本是东北某城市的工人,下岗后的她为了养家糊口来到巴黎打拼,导演通过写实镜头将这个弱女子在巴黎经历的辛酸、屈辱、无奈娓娓道来。 除此之外,《下海》还借由女主人公的视角延展到了更多来自中国的巴黎站街女以及她们背后的辛酸与无奈。 包括丽娜归国后发生的一切,无一不在露骨地批判着当下触目惊心的社会问题。 一个三十几岁的华人站街女,折射出中国底层妇女生活的隐痛 最初的丽娜与其他普通婚后女人一样,守着丈夫、孩子过着平淡的日子,虽然一家人挤在50多平方米的小家。 可丽娜对于未来的美好生活从未停止期待,直到下岗浪潮的来袭,她期盼的那些美好变得越发难以实现。 90年代末,东北三省爆发的大规模下岗浪潮,一时间造成了253万下岗职工涌向社会,失业问题持续恶化,而如丽娜这样并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大的。 偏偏丽娜却是一位天生就不愿服输更愿意为了生活折腾一番的女子,而当时不知从哪传来了让丽娜无比动心的消息。 到法国当保姆,一个月能赚到2000欧元,这样的收入即便丽娜没有下岗也是无法达到的。 眼看着孩子越来越大,自己能折腾的年头也真的不多了,丽娜得到了丈夫晓东的支持,借遍亲朋好友甚至是高利贷。 丽娜装成游客跟随旅行团来到巴黎,趁导游不留神时,丽娜离开了旅行团,可是,护照还在导游手中,她也就被迫成为了非法移民。 本来想着找到一份稳定的保姆工作,踏踏实实干上一个月,月月2000欧元的收入会让自己之前憧憬的一切美好逐一兑现。 可真正来到巴黎,丽娜才发现,保姆的收入只有区区500欧元,当初在国内听闻的薪资不错只是以讹传讹。 此刻的丽娜无路可退更不能就这样回国,只能先找到一份月薪500欧元的保姆工作安顿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虽是华人雇主,丽娜还是在对方冷冰冰还很是吹毛求疵的态度下完成了第一个月繁重的保姆工作。 可在发薪水那天,雇主却将孩子打碎的花瓶归结到丽娜的工作失误。由此,丽娜只拿到了400欧元的薪水。 丽娜据理力争,可雇主的话再次戳中了身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她: 你们这些东北人,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干不好, 而丽娜也不再忍耐,高声说道: 扯什么东北不东北人的,明明是你在故意找茬。 结果可想而知,双方不欢而散,背着行李再次走向街头的丽娜百感交集,而她刚好在一家中餐馆遇到了老乡玉梅。 从玉梅口中,丽娜才真的明白了,当初没有出国前对于巴黎的设想全都太过美好,这年头,东北人在巴黎的生活不比在国内好到哪里去。 对于每一位外乡人,最无奈的并不是水土不服或是语言不通,而是本地人眼中、骨子里的地域歧视,没有人会愿意为外乡人多多考虑,甚至连一句平和的问候都是一种奢侈。 丽娜作为东北下岗女工,曾经的工作与家庭背景,注定她只能从事低端劳力,可她要承担的家庭责任却丝毫不比其他人轻。 此时,下海这一名词已经在电影中悄然埋下伏笔。 两人简单吃了盘饺子,玉梅将丽娜带回了自己的住处,狭小的空间里,住着的全都是来自东北的女人,年长的甚至已经六十多岁,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包括玉梅在内,她们从事的都是站街女的工作。 先别忙着嗤之以鼻,就是这样不堪的住宿环境,每周还需要120欧元的房租,想想看,丽娜手中的400欧元在巴黎甚至连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 另一边视频通话中,丈夫也声称为了开源节流,父子俩搬到了丽娜娘家居住,将原来的50平米小房子租了出去。 丽娜深知家中的拮据,可她最初还是愿意坚守底线的,不服输的她再一次开始在巴黎华人区找起了正经工作。 《下海》属于文艺片范畴,上映后也没有刻意的渲染与推广,整部电影都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在丽娜身上,我们总能感受出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可要与不理想的大环境相对抗,她依旧显得那样弱小与微不足道。 此刻,丽娜的堕落显得是那样的顺其自然又是如此的万般无奈,下海背后更加深层的苦涩昭然若揭。 有人总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着很多中国妇女的低俗与利益熏心,可反过来想,社会又何时给过她们些许的宽容。 不禁想起余华《活着》里的一句话: 我知道福贵的一生窄如手掌,可我不知道是否也宽若大地?上九流,或是下九流,都是活着。怎么去活着,是一个人的选择,但对于有些人活着,是唯一的选择。 诚然,一个连活着都成问题的中国妇女,任何人又有什么资格让她必须将尊严放在第一位? 生活所迫导向的下海之路,是堕落也是向死而生 不断地找寻正经工作也在不断遭遇碰壁,丽娜心中的焦急与无奈可想而知。 其实,玉梅那群东北女人也曾经历过丽娜正在经受的折磨与纠结,如若不是万般无奈,哪一位女人愿意成为站街女。 在法国非政府组织世界医生的一组调查数据令人触目惊心: 在法国的华人性工作者中,她们90在国内留有子女,平均年龄42岁,最年轻的27岁,最年长的63岁,可她们能够赚取到的嫖资,每一次不过2060欧元,甚至有时还不足20欧元。 出卖了肉体、割让了灵魂,在金钱面前,这微不足道的身躯换来的区区几十欧元让人心酸,这个悲惨世界的不友好让人不禁心惊胆战。 找不到工作的丽娜开始动摇:躺着就能挣钱,这事,干还是不干?她开始尝试尾随玉梅等人,看看站街女的工作到底是如何完成的。 手中的钱甚至连下个星期的房租都交不起了,丽娜终于做出了选择。 跟陌生男人上了出租车、开房,在巴黎,丽娜从东北良家妇女变成了无奈的站街女,而这从绝望到麻木再到被生存压力挤压做出选择,前后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此后的生活貌似也没那么复杂了,开房、交易、拿钱,而丽娜也终于可以将赚来的钱源源不断寄回国内。 这是她唯一的动力与指望,哪怕日子看起来难熬到让这位倔强的东北女子灵动的眼眸再也没了光亮。 在丽娜最初成为站街女时,电影里的一段经典情节很能说明她的心理变化,刚刚来到出租屋的她甚至鄙视站街女老乡到了不愿和她们一起吃饭的地步,哪怕干成了第一单,她依旧不愿意跟她们产生交集。 其实,丽娜从心往外都在鄙视着皮肉生意,只是生活所迫,她早已身不由己。 在电影中,有一个镜头也在默默地诉说着这些站街女之间的情谊与无奈之中的彼此依靠,眼看着丽娜的变化。 玉梅十分清楚她已经做起了站街女,可她还是选择轻声提醒丽娜要注意些什么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丽娜的自尊,也许,丽娜的矫揉造作就是曾经的玉梅。 而在丽娜之后遭受不守规矩嫖客的暴力伤害时,她也只能抱着玉梅失声痛哭,而玉梅无声的落泪让人读懂了卑微人生中可贵的良善。 哪怕作为站街女,她们又有什么过错,时代洪流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可她们的声音又有谁听得到? 靠站街逐渐实现了稳定收入,丽娜眼神中的漠然却也衍生出了不一样的坚定,此后的她每每与玉梅一起站街。 接客时,放下头发、化上浓妆、戴上大耳环,她已经能迅速捕捉嫖客的眼神,心领神会后偷偷用手比个价,丽娜越发像个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