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国庆节的第二天夜里，我睡在黔南某个一晚168元的标准单间房里，面对向墙而泣的梅子的后背发愣。我刚才的粗野让梅子感到自己深深的被伤害了。
　　可是，一个从黔北随我而来还主动说开一间房就行了的梅子没有想过我会侵犯她吗？
　　认识梅子快三年了，我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来感化她，到现在才有这种进展她愿意单独跟我一起出来了，并且愿意跟我同睡在一个单间里、一张床上。但是，我刚才想解开她的衣服时，她的表现太让我吃惊了：她奋力反抗，哭泣，眼中充满了怨恨。让我再也不忍心伸出手。最让我感到不理解的是梅子的话：你想跟我在一起难道就是为了性交？她不说做爱，她居然用性交两个字。这让我很是狼狈。我这才发现，女孩子即使什么事都顺从你了，但要脱下她的裤子却并不如男人想象中的容易。
　　到现在我才相信，爱情是不能太尊重的。如果我在此之前对梅子在态度上不那么一本正经，甚至有点花花公子的味道，也许，我的阴谋早就得逞了。三年来，我一直是那么的尊重梅子，不在她面前说让她为难的一句话，从不勉强她做不想做的事，打情骂俏那是绝对没有的，就连牵手都是小心冀冀的，拥抱则从没有过。我太在乎她了，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让她不高兴，生气了。而正是这样，我感觉到我们之间还隔着什么，不能真正地进入对方的内心世界。
　　这是爱情上一种无可奈何的悖论。对于那些未经爱情洗礼的男孩子来说，爱一个人了，就意味着你在她面前不能太随意了，你得处处尊重她，不能有出格的语言，出格的举动，除非你真正地拥有了她。然而，女孩子都是喜欢浪漫的，你不出格，你过于尊重她，你一本正经，她就觉得不好玩，你古板，迂腐。最终，由于男孩对女孩的尊重失去了女孩。
　　想着这样，我为自己感到难过。都是自己假正经，破坏了这么美好的夜晚，都是自己过分的尊重，让梅子认为即使同处一室，我也不会动她。
　　我任梅子那么伤心地哭泣，我可以失去她，但我不能因为尊重她而失去她。这样的话，我一定感到后悔。
　　我忽然一把将梅子的脸扳转过来，近乎粗暴的动作让梅子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别碰我！
　　我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感觉现在我自己的身子很脏。梅子很不耐烦的样子。
　　脏？就因为我碰了你？我忽然觉得空间加大，眼前的这女孩与自己是那么的遥远、陌生。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我像掉进了黑暗的冷窑里，恐惧袭来。
　　我不由得想起七七来。七七喜欢我，对我百依百顺，可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梅子。我对七七的感情里有太多的戏谑成分。
　　想到七七对自己的好，又看看眼前的梅子，我莫名有点恼火，干脆也转过身去，掏手机给七七发信息。
　　想我吗？
　　我想你的脸，想你的唇，今晚我好孤独，好想跟你在一起。
　　忽然，梅子转过身。我一惊，忙把手机关掉。
　　是性重要还是爱情重要？梅子问。
　　你最重要。我懒洋洋的说。
　　你一定得回答。
　　我本来想说现在是性重要。忍忍还是没说，却说：两样都很需要！没有性的爱情牢固吗？没有爱情的性珍贵吗？
　　梅子不说话。
　　我说：有一天，也许因为我的尊重，我将失去你。
　　梅子忽然抱住了我，说：等我毕业了再给你好吗？也许是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说话的方式不对，处理的方法不妥，伤害了我，到时间我会给你的，相信我，好吗？
　　我受到鼓励，反手紧紧地抱住梅子。
　　不，你不能！梅子忙用手推我，惶恐的声音又想起。
　　我只能松开手，睡吧！我知道，梅子现在是不会给我的。我也不想伤害她。
　　你要保证不能在我睡后动我？梅子说。
　　我苦笑：我保证。
　　我待梅子睡后又掏出手机发信息，和七七聊天。
　　躺在一个女孩的旁边却和另外一个女人发信息倾诉孤独，这样的夜晚让我无眠。无眠的不仅仅是作为生物人的难受，更有作为精神人的难过。
　　第二天，我随意带梅子到风景区走了一转，下午两点，便把她送上了回黔北的火车。我再没心情游玩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昨晚发短信息时我跟七七约好在黔东南见。
　　赶到黔东南时，已是晚上八点钟了，一下车七七就奔过来和我拥抱在一起。这让我很难为情：这么多人，别这样。
　　怕什么怕？假正经！
　　我觉得很对不起七七。按自己的计划，国庆节是不会和七七在一起的。而如今，在梅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后，最终还是七七安慰了我。
　　现在我才是知道，原来我跟梅子在一起是多么的压抑，多么的不自在。而这不自在在于我们之间没有自然而天真的交流，我们之间每说的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不会出差错，也不拖泥带水，我们的谈话，不是一篇发自内心的日记，而是经过构思的小说。
　　而跟七七不同，什么话都可以说，也不怕得罪她，反正不需要顾忌什么，惹她生气了，不和她一起来往便是了。而正是这样一种近乎不尊重的心态，让我觉得和七七在一起轻松、快乐，没有任何压力。
　　晚上开房，我只开了一个标准间，七七没有说什么。
　　一进房，七七就像只快乐的蝴蝶，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让我眼花缭乱。我很少与七七独处的，因为梅子的原因，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她。想不到今天我们却住在了同一间房里。我也想不到七七会这样高兴，这样的天真活泼。想想与梅子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的呆板呀。
　　我与七七认识已两年了，在一次歌厅唱歌时认识的。我不喜欢唱歌，只是一杯连一杯地喝啤酒，七七就盯着我笑。后来七七说，就是那一次，在那一刻，她觉得我是那么的安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别人不存在似的。
　　是不是你在那时就喜欢我了？
　　有一点点。七七总是说，你有一点点的好玩哩。
　　七七是感性地看我的。她说我说话风趣，常常能制造出让人开怀大笑的事情来。这种认识在梅子那里也许是不会有的。因为我和她在一起时，是不会说很搞笑的话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她认为这样的话太不正经，不像一个文化人，一个文化人怎么能说些轻浮的话呢？和一个只能谈论学业和事业的人说话是无趣的。
　　应该说，有大学文化的梅子比只有高中文化的七七更理解我，她看过我的很多文章，也是因为我的文章才喜欢上我的。而七七不一样，她只是凭一时的感觉就喜欢了我。但是，也很显然，七七更会制造与我在一起的氛围，能让我感到与她在一起不用绷紧了神经。
　　终于这只蝴蝶在我眼前停下来了，两眼盯着我。我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让我好好看一下嘛。
　　我忽然抱住她：好，好，你好好看吧。
　　两天来的委屈，我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我发疯一般吻着七七。
　　七七却把我推开：你弄痛了我。
　　我沮丧地倒在床上。
　　七七爬上床来：我们谈谈心，好吗？
　　我看着她，不说话。
　　喜欢我吗？她又问。我点点头。
　　爱我吗？
　　我只是笑笑的盯着她的眼睛。我的脑海里晃过了梅子的身影：我心里有点乱，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爱你。
　　我抱住她，说实在的，我有些感动，也有些感激。
　　我吻着七七的前额，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了我也爱你。
　　这一晚，我征服了欲拒还迎的羞涩的七七。
　　此后几天，我们去参观苗寨，去雷公山爬坡，晚上就在山上过夜。我度过这个国庆节最快乐的几天。
　　后来，我终于和梅子说分手了。现在我很珍爱我与七七的感情。但我有迷惑：感情怎样是这样子的呢？有一天七七跟我闹任性，我说你正经些。她却说，整天正儿八经地拉着一张脸还叫生活吗？如醍醐灌顶，我恍然大悟，爱情岂能一本正经，板着一张神圣的假脸孔？
　　去他妈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