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上海船厂打工时,认识一个烧电焊的女孩,她的名字叫杨梅
文:清荷
图:来自网络
又是一年杨梅红。望着满树的杨梅果,我又一次想起她,那个叫杨梅的女孩。
时间如闪电,倏忽已过去七八年了。那时我还在江南造船厂三号线上班。我们这些在船厂打工的农民工自诩为龙的船人,向人介绍时说是搬砖的船人,船人的工作又苦又累。
初次见到她是在船厂的食堂里。大锅饭就是那个样,哪能与自己小锅小灶做的饭相比?用过的餐具里总有些剩菜剩饭。那天中午,坐在餐厅的我对着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尽管肚内空空,还是挑挑拣拣。胡乱扒拉几口,筷子一放,便想起身走人。
无意间,对面餐桌上正在用饭的一名女工引起我的注意。她就着菜吃着米饭,吃上几口便端起小碗喝上一口或两口菜汤,小嘴咂吧咂吧地,嚼得津津有味,似乎吃着什么山珍海味。
她吃饭的方式也很优雅,无论是米饭还是烧菜,总是挨着用筷子轻轻挑起。不象大多数人胡乱地这里夹一小撮那里戳一筷子,挑肥拣瘦地。而且她把大荤菜留到最后慢慢品尝。完了餐具里除了一点点菜水外,干干净净,连一粒米也不剩下。呵,真会过!
她稚气未脱的脸,圆圆的,略显微黑,衬得一口整齐的细牙,格外洁白。薄薄的单眼皮,眼睛不大,但很有精神。扎在头顶的马尾辫把头发全部拢起,光洁的额头,不留一点留海,干净利爽。
这才多大呀?便嫁人了,我有点不屑。船厂不比别的企业,除了白领、技术人员,干我们这苦力的哪个不是大妈大叔?未婚的男孩有的是,待嫁的女孩却很少见!她的孩子少说也得一两岁了吧,唉!我摇摇头。
她见我失神地望着自己,便低头查看,我的视线也随着转移到她略显脏气的白色工作服上。上下一排纽扣的两边手工各缝了两块新的大补丁,把两边的前襟都掩盖住了,而且还保留着上衣口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个补丁。
她也许以为自己的补丁衣服使我好奇,便腼腆地朝我笑笑。收了筷子,端起那个空盘子向餐具回收处走去。望着餐桌上乱七八糟摆放的盘子,散落的筷子,我也不自主地把面前的盘子收了,走向餐具回收处。
食堂的那次相遇,我对她印象颇深,经常能够见到她,原来我们工作的车间相距并不远。但也只是相视一笑,并无交集。
夏天喝过的饮料瓶特多。到处没有聚处多,厂里的垃圾桶,每天都被扔得满满的。有心人便利用休息时间捡起来,带出去卖个零花钱。年轻人是不屑干这个的,多是年龄大的员工,甚至是一些打磨工的专利。
下班时,经常会看到一些人的自行车上载着大包小包的饮料瓶。那天活多我加班到九点,在厂子门口,又碰到一个人用自行车驮着瓶子,两个装满饮料瓶的大口袋竖着分挎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前面车把手上还分别挂着两个大塑料袋,满满的。人象坐在花轿里。
拾得真多!我不禁扭头扫视一下,是她!她还真会过日子,这点钱也算计上,她老公准不心疼她,干了一天活,下班还要拾瓶子!哼!这时她看到了我,又是笑了笑,随即低下头去。我张了张嘴,却也只是笑了笑。
每年公司都要对员工进行一次在岗体检。一般安排在夏季,我们称高温体检。在一次体检排队时,我和杨梅恰好排在了一起。她仍是冲我笑了笑。我也微笑了一下:你也来体检。她扬了扬手中的体检单子回应着:您也是呀!
只是随意一扫她手中的体检单子,不觉惊住了我:杨梅,二十岁,未婚,电焊工。我指着婚姻一栏向她蹙起了眉。
她冲我点点头,又是笑了笑。你不上学?你多大出来打工的?你怎么不去电子厂?去饭店当服务员?小小年纪干电焊?你家人愿意?一连串的不解让我喷涌而出。
我也想上学,可俺家的条件不允许。我家在浙江舟山,爸爸腿有毛病没有结婚,奶奶便为爸爸抱养了我和弟弟。奶奶和爸爸年龄越来越大,弟弟是男孩,用钱的地方多。我在初中二年级那年便偷偷辍学了。还遭了奶奶和爸爸的数落。我那几年年龄小只能在亲戚饭店帮帮忙,干饭店钱少。现在能出来打工了,我想多挣钱,电子厂工资也不少,但不想进电子厂,那里年轻人多,听人说电子厂就像婚姻介绍所,我不想早结婚,更不想交外地的男朋友,我想在俺本地谈对象,能照顾奶奶爸爸,嘿嘿。说完羞涩地一笑。
在船厂学烧电焊,是一门技术。只要肯干,可以拿到高工资。她又补充道。
惊闻她的一席话,让我刮目相看!
杨梅,你的名字很好听矣!我又指了指单子上姓名一栏。
爸爸姓杨,奶奶说我是在杨梅熟时被抱回家的,所以爸爸给我起名字叫杨梅。我们那里好多杨梅树,梅子又大,酸酸甜甜的,汁水多。我最爱吃了,奶奶说我是杨梅吃杨梅,呵呵她甜甜的笑了。
你那边产杨梅?我是北方的,还没见过杨梅树啥样的来,更别说吃到了。
听我这一提,她自豪起来了:小时候,俺和弟弟哪里磕着碰着啦,奶奶总是砍来几块杨梅的树皮或者几根树根,煮水给我们喝。在家时每年都会帮着奶奶为爸爸做杨梅烧酒,这种烧酒还可以治疗拉肚子一时间,我们如相识很久的朋友,聊得很是投机。
生活在忙碌地进行着,又是一年杨梅上市的季节。有天开早班会前,听同事说有人找我。我心下纳闷着,看向车间门口。竟是杨梅,她抱着一个小箱子正张望着。更加纳闷的我不知所措地迎上去,却看到一箱子红莹莹水灵灵的浑圆的水果,红的发了紫!摸一摸全身是密密麻麻的软刺。杨梅!我一把接过箱子,惊呼道。杨梅甜甜地笑着:老家的梅子,带给您尝尝!
不久却因为一个突发事件,我永远离开了三号线,从那再也没见过杨梅。
前段时间,和朋友一起外出散步,她指着绿化带里一株灌木说这就是杨梅树。人工培植的比这高,长成大树了。
当时刚刚结果,青青的如碗豆大小,隐藏在叶子中间。此时却是满树的玛瑙。红彤彤的,阳光下,熠熠的。朋友说野生的杨梅虽然缺肥少药,个头也没人工培植的杨梅大。但吃起来一样甜,要是泡酒,还是野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