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特别顽皮怎么办？大人要为关系质量承担全部责任

　　在我看来，哈利阿拉德和詹姆斯马歇尔的《尼尔森老师不见了！》既可以当作教师入职培训用书，也可以当作家庭教育指导用书。
　　当孩子特别顽皮时，大人应该如何对待孩子？是讨好，还是威吓？如果两样都不对，那大人应该怎么与孩子建立良好的相互支持、彼此合作的关系？
　　故事开始是好老师尼尔森对阵坏孩子们的情形，老师的声音甜甜的，但学生并不合作：
　　沾着唾沫的纸团粘到了天花板上。纸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他们是整个学校里表现最差的学生。他们窃窃私语，咯咯怪笑。他们扭来扭去，挤眉弄眼。甚至在讲故事的时候，他们也胡闹一气。他们从来不肯好好做功课。
　　接下来是坏老师斯旺普对阵好孩子们的情形，尼尔森老师穿上丑陋的黑色连衣裙，用粗粗的阴森森的嗓音说话，变身斯旺普老师：
　　对于学生提出的问题，她会打断道：不关你们的事！她说一不二。她让他们立刻投入学习。她还给他们留很多家庭作业。她对纪律提出很严格的要求：今天我们要取消讲故事的时间！闭上你们的嘴巴！给我坐好！你们要是不守纪律的话，可不会好过的！
　　孩子们开始努力学习，从来没有像这样努力学习过，但他们觉得斯旺普老师是邪恶的巫婆，他们想念尼尔森老师，跑去警察局报警想找回她，并猜测她为什么不见了。
　　当尼尔森老师重新回到孩子们身边时，她问已经能够安静听老师讲故事的孩子们：是什么带来了这个可喜的变化？孩子们说：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大人会感觉这个故事很熟悉。因为大人的经验就是这样，对孩子太友善、太通融，孩子会得寸进尺、得意忘形；但如果大人真的严肃、严格、严厉了，孩子又会讨厌大人、躲避大人，甚至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大人对孩子究竟应该温和一点儿，还是严厉一点儿呢？
　　在养育过程中，大人对孩子一味放纵或一味专制，都会导致关系的破裂，不利于在互动中通过赢得孩子的合作来帮助孩子从他律走向自律。
　　作为教育者，我们一般把养育方式分成四种类型。
　　放任型：对孩子不严格或给孩子的反馈不一致。大人对孩子过于纵容，对孩子的行为控制极少，即便有时指出孩子的问题，也并没有着手帮助改进，且不认为自己对孩子的行为结果负有很大的责任。他还是个孩子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就是典型的放任型心态。
　　专制型：对孩子冷漠专断。无视孩子的年龄特点，单方面制定严格的行为规则，甚至体罚孩子。很多大人认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有责打才有用。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大人，一旦发现孩子的问题行为，就会忍不住焦躁、气愤，甚至暴力压制。
　　忽视型：对孩子冷漠忽视。认为自己的任务仅仅是提供衣食和庇护场所，在极端的情况下甚至会虐待儿童。心理学领域有个非常著名的实验：给出生不久的小猴子两个铁架做的妈妈，一个妈妈仅提供奶水，一个妈妈用绒布包裹。观察发现，小猴在铁架妈妈那里吃完奶之后，会迅速跑到绒布妈妈怀里，直到肚子饿了才回到铁架妈妈那里吃奶，然后立即返回。
　　民主型：对孩子疼爱且行为前后一致。在孩子能力范围内，对孩子提出明确的行为规则限制，对孩子进行恰当的培养。也有人把民主型命名为权威型或者支持型。一些具有进步教育思想的大人不能接受权威一词，认为其中存在不平等，甚至是大人对孩子的控制和支配。是不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其实，民主理论和实践并不排斥和否定权威的积极作用，因此，不要把权威和平等、民主理解成相互对立的概念。如果大人实在是不能接受权威型这个命名，就用民主型或者支持型来指称这种关系好了。
　　留心观察就会发现，孩子来到新的环境，大多会先观察和试探，寻找并建立一套适合自己的行为准则。孩子不是天生排斥规则或者喜欢挑战规则，恰恰相反，他们喜欢规则，他们需要大人帮助创造并维持有秩序、有安全感的环境。如果大人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所坚持的事情，以及为何这些事情如此重要，大人就会在孩子心中建立可信度。
　　研究表明，民主（权威）型养育方式有助于儿童社会性的发展，这一发现适用于孩子的整个儿童期，也适用于文化背景不同的孩子。这里的民主并不是指一切让孩子说了算，或者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当大人的可信度已经建立，并且令孩子满意时，孩子才会因为自己是合作者而感到高兴。
　　下面列举几种大人不当的行为。
　　无法处理孩子的问题行为，甚至无意中鼓励了孩子的不当行为。大人对孩子的行为不能加以合理的限制，不能为限制提供必要的解释，对孩子的行为管束要么过严，要么过宽。
　　比如大人在公共场所大声呵斥孩子的不当行为，自己却做出了大声喧哗、情绪失控的不良示范。这还包括大人用谩骂、责打等方式纠正孩子的问题行为，向孩子做出只要我认为自己是对的，就可以粗暴地对待他人的不良示范。再比如教师一面要求孩子安静地举手，经过教师同意后才能发言，一面点站着举手大声叫嚷的孩子发言，教师不仅自己首先违反了规则，而且还鼓励了孩子通过违反规则获得教师更多的关注。
　　不能给孩子情感支持。大人对孩子很冷漠，对孩子的需要缺乏敏感性。比如大人只顾着自己刷手机，对孩子的要求不闻不问，或极为不耐烦，当孩子越来越吵闹时，便呵斥惩罚孩子，使自己陷入情绪失控状态。孩子从大人这里得不到渴望的关注和关心，向外容易表现为情绪失控，向内则容易表现为我是多余的我并不重要等自我价值感的破坏。
　　不善于和孩子沟通。大人不能很好地理解孩子，或者给予孩子混乱的信息。比如孩子已经很难受，大人还在那里训斥：男孩子不许哭！哭什么哭！我没说你什么，你还委屈了？比如一面告诉孩子要诚实守信，一面自己为了获得有利的处境而撒谎，违反规则。再比如在孩子需要更多身体运动来提高自己的感知能力与协调能力的情形下，要求孩子安静久坐，还频频指责孩子好动、不专注，等等。
　　大人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而一味寻求我该拿孩子怎么办的答案，寄希望于通过技巧和强力一劳永逸地解决并不存在的问题，让孩子立即达成大人的愿望。如果大人缺乏理解的能力，就很容易破坏儿童的内在力量，造成儿童的退缩、隐藏和对抗。没有相互信任的依恋关系作为前提，大人当然无法赢得孩子的合作。
　　回到尼尔森老师的故事，经过斯旺普老师的到来和离去之后，相信尼尔森老师和孩子们都会有所改变。尼尔森老师会勇于对孩子们提出要求，维护秩序，创造有序、有效的学习环境；孩子们会懂得好老师需要好学生成全，不能一味要求老师做好，而自己不承担维护纪律的责任，只有学生自律和合作，温和而体谅的好老师才可能持续存在。
　　教师接手新班级，先建立规则注意不是一味强压和训斥，让班级拥有良好的秩序，再就个别学生的问题进行沟通交流，及时灵活地处理突发状况，只有让学生理解并为自己的不良行为承担相关后果，才能更快地让班级良好运转，赢得孩子们的合作。
　　同样，教师开课之前先组织维持良好的纪律，再准备本节课的教学用具，因为这样所需要的时间，比教师进教室后径直做教学准备工作，再来组织维持课堂纪律，或者一边上课一边维持纪律所需要的时间少。这些符合大人思维习惯的经验，又经过研究验证的方法反复提醒大人，如果对孩子不是一味放纵或一味强制，那么我们就可以做什么和怎么做。
　　而对于追求民主、平等、自由的大人而言，他们必须明白，给予孩子平等和自由，并不代表孩子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受本能支配的行为不是自由，是人受限于本能的不自由。
　　孩子有探索世界的欲望，但也需要安全感和秩序感。这要求大人能够创造有益于孩子学习的环境。对于认为孩子必须严格遵守规则的大人而言，必须让孩子了解大人维持规则的目的，规则是有益于在其中的每一个人的，是为了让持续而有意义的学习发生。缺乏必要解释说服的一味强压和苛求会伤害孩子，一旦外力消失，孩子并不能表现出良好的判断力和自制力。
　　此外，从儿童发展乃至人类发展的角度来看，混乱才是童年的主旋律，他们因此获得探索的空间，用更为灵活多样的方式学习与发展。对于规则和秩序的过度强调，并不符合儿童的年龄特点，还会妨碍儿童在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中寻找可能性，使他们不能更加灵活、智慧地适应变化中的世界。
　　大人必须意识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将会越来越有力量，那些因不被理解和接受而累积的委屈、愤怒、怨恨、自责，会外显为日益严重的自伤和对抗。经过曾经的不得不服从之后，孩子既没有讲道理的愿望，也没有讲道理的能力，无法与大人合作共建规则、维护规则。这时，大人再来感叹孩子越大越不听话，再来试图和孩子共建规则，要求孩子自律，已然迟了。如果说养育指向分离，那么对孩子的行为加以限制和约束则是试图帮助孩子从他律走向自律。
　　在大人与孩子的关系中，虽然具有定义权的大人要为关系质量承担全部责任，但这并不是说大人不可以犯错，不可以不满、难过、沮丧、生气，就像《大嗓门妈妈》里的企鹅妈妈一样她一大早的吼叫将孩子震得四分五裂。
　　是的，大人也会有各种情绪，面对低龄的孩子，大人非常容易失控，而低龄的孩子也容易因大人的情绪失控而感到恐惧、退缩，导致身体和心理上出现各种状况：脑子一片空白，肠胃功能紊乱，表达困难，失去自主行动力，身体莫名抽动
　　但也正是这个大嗓门妈妈，努力找回所有碎片，把它们缝在一起，温柔地对孩子说对不起，主动修复被破坏的关系，安抚受伤的孩子。
　　请允许我再强调一遍，如果大人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大人应该比孩子更有意识地主动修复关系，更有勇气道歉，更有勇气改变自己。
　　文章来源：源创图书《童书里的教育学》，徐莉著，上海教育出版社2021年2月出版